01

    有時候他會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把手抬起來，隱約可以看見手指的輪廓，僅僅是隱約的輪廓，就像是在暗指他的生活就跟他的視線一樣晦暗不明。他挫敗的把手伸回，覺得眼眶有淚，但這不可能，他早就學(xué)會不哭泣了，從很久很久以前。

    清晨的空氣很冷，陽光卻變得親切許多，隨著陽光升起，他從床上起身，身體不免抖了幾下，順手將外套披在肩上，胡亂將冰箱里的牛奶倒了一杯當(dāng)早餐。

    縮在沙發(fā)的角落，他靜靜看著窗外的天空漸漸被陽光點亮，他一向喜歡這樣不為什么的看著外頭，好像在等著什么，卻也不曾出現(xiàn)過什么。

    「你在看什么??？」

    腦海里卻突然出現(xiàn)那個聲音，配著稚嫩的臉龐逐漸清晰，水汪的大眼沒有任何揣度，只有天真好奇。

    對著自己嘖一聲，他將牛奶一飲而盡，那個年少的記憶也漸漸淡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太喜歡回想事情，可能因為也想不出什么好事，天還沒有完全亮，他輕巧的抓起鑰匙，拿了安全帽就往外跑去。

    「小黑，我們走吧?！?/br>
    雖然已經(jīng)初夏，清晨的風(fēng)冷冽的比他想像的嚇人，刺刺的風(fēng)灌入他的衣袖，他騎得很快，早晨的道路上沒有什么車子，他從不怕失速，消極來說他曾覺得就這么在風(fēng)里速度當(dāng)中死去也好，這個城市、這里的人事物都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唯一會注意到他消失的大概也就只有街口那隻被他定時餵養(yǎng)的野貓。

    速度越來越快，卻感覺越來越真實，他體內(nèi)的血液跟著沸騰起來、跟著重新活了過來。

    他會覺得就這樣一天活過一天也不知道是活給誰看，頂多只能說自己沒有勇氣結(jié)束，或是僥倖的盼望有希望出現(xiàn)的可能，甚至?xí)X得自己像是活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人，沒有人管得著，也沒有在意，可很多時刻他知道他仍舊得跟著潛規(guī)則，裝作自己是正常人。

    天光亮得差不多，路上的人車也多了起來，他甚至看到幾個晨間巡邏的警察，搓了搓自己微微發(fā)寒的手，轉(zhuǎn)身騎回自己在山坡上的居住處。

    對著自己在鏡子前人模人樣穿著制服的樣子看了幾眼，稍稍順了自己稍早被安全帽壓壞了的發(fā)絲，從放在桌上的信封袋里抽了幾張千元出來，書包內(nèi)也沒裝上什么，空空的一如他心的重量。

    「別餓死自己?！共恢朗峭嫘υ掃€是認真的關(guān)心字跡在信封袋上潦草的躺著。

    跟著上學(xué)的人潮走著，就算沒有特別注意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群體生活他一直適應(yīng)得很不好，儘管自己也沒有太過在乎，但時不時朝自己投來的注目眼光也讓他有幾分不悅，淡淡的朝那幾個人看去，也算是有些警惕作用，他加快腳步，想把這些例行公事盡快不要有多馀麻煩快速解決。

    剛到教室就被班導(dǎo)師叫了過去。

    「梁諾，我已經(jīng)有事先跟你媽通過電話，也有聽過你國中的狀況，到了高中就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彼此給彼此一些方便，你不生事我也不管你這樣如何？」

    梁諾忍不住覺得好笑，嘴角微微上勾，不知道要怎么回覆，對于這樣有話直說沒有任何一點虛情假意的老師他倒也不討厭，也不會給他過多的期望壓力。

    班導(dǎo)師油膩著一張臉，見梁諾沒有回話，也不禁有些煩躁了，「梁諾我就直說啦，我就是在這所學(xué)校等退休，你惹事我不好做，接到你我也是不情愿，只希望你給我們都一條方便的路走，你的成績我這邊也好說?！?/br>
    梁諾輕輕地點頭，笑意毫不客氣，匆匆就被班導(dǎo)師趕了出來，他絲毫不意外自己在國中的所作所為會被知曉，老師們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八卦網(wǎng)，他的事想必也是一人傳一人當(dāng)成精彩的故事傳頌著，但也沒有人問過他實情，當(dāng)然這也無關(guān)緊要。

    開學(xué)第一天比想像中的無聊，對他的指指點點沒有少過，也有幾個抱著開玩笑心情來找他搭話的好事之人，他沒有想要做出任何回應(yīng)，他不過是想好好混個出席率、安穩(wěn)把學(xué)分數(shù)拿到，盡好自己的本分。

    「那就是梁諾嗎！欸你去找他說說話啦?！顾囊曇斑吔怯袔讉€女生在互相推擠。

    「我不敢啦，學(xué)長姐不是都說不要惹他嗎？」

    「可是他真的和傳聞中的一樣帥啊，而且搞不好他愿意看在是同班同學(xué)的面子上和我們做朋友也說不定。」

    「光是能和這樣的人說話我就覺得超級幸福了！又帥又壞的感覺！」

    「那我上前去找他搭話，大家給我勇氣！」

    梁諾看真有個女生要靠近他，忍不住覺得煩，趁著剛開學(xué)班上還一片混亂之際從后門離開教室，下課時間很快就結(jié)束了，他卻也不想回教室，沒有善意的班導(dǎo)、看好戲的同學(xué)，他突然特別想騎著自己的愛車好好飆一場，讓自己消失在風(fēng)中。

    因為是上課時間，學(xué)校各個角落都人煙稀少，他走起來特別自在，連他走在走廊上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聽到了教職員辦公室細弱yin靡的呻吟，他原不想靠近，聲音卻放肆一般越來越大，柔細的女聲還配上男子深沉的呼吸聲和歡快，仔細一瞧他們甚至連門都沒闔上。

    順著門縫他可以看到早上還對他威脅利誘滿腦腸肥的班導(dǎo)師此時樂得都把眼睛閉上，嘴里還喃喃一些yin穢的語句，跪在地板上的女孩身材姣好，背對門的方向讓梁諾看不到女孩的神情，棕栗色的長發(fā)發(fā)尾微捲氣質(zhì)唯美，但微微被上翻的學(xué)校制服上衣和不斷移動的上半身讓整個空間混雜著情色，空氣里還回盪著一絲腥味。

    「老師，我剛剛提到的事情應(yīng)該都算好辦吧？我只能麻煩老師了。」

    「行行行，像你這樣可愛聽話的學(xué)生，說什么都可以！」

    見他們兩人完事準備起身，梁諾快步離開，抱著一點惡趣味的在離開前拍下一張照片，準備在明天給那個班導(dǎo)師看看，他不喜歡被威脅，而今天被他抓著小辮子他當(dāng)然會把這個棋子用個殆盡。

    既然對方已經(jīng)認定自己為麻煩學(xué)生，不如自己就把這個罪名坐實，換得一些方便。

    梁諾不擔(dān)心被班導(dǎo)師為難后索性也順著自己的本性在校園晃了起來，他依稀記得剛進學(xué)校時看到一個角落的小平臺，不如在那個平臺休息等著放學(xué)。

    才剛接近卻聞到一股發(fā)酸的嘔吐味，一個身影背微微拱起發(fā)抖，朝著小平臺旁的水龍頭吐了一滿口，嘔吐物的味道刺鼻難耐，清理完嘴，那個人猛力的抽了一把衛(wèi)生紙，恨恨地抹了個滿臉，梁諾靜靜地看著，在不久后他聽到細若未聞的咽嗚聲，她在哭，扯取衛(wèi)生紙的動作粗魯粗暴，哭得聲音卻很小，彷彿害怕驚動了誰，先前柔美的棕色長發(fā)也隨著哭泣的動作微微顫動。

    他理當(dāng)對她憐香惜玉，只可惜他不是那個紳士。

    「原來還會覺得噁心?！顾麘蛑o的開口，平臺的空間不大，這里又只有他們兩人，梁諾的聲音清晰的回盪在整個空間當(dāng)中。

    女孩停止了哭泣，卻沒有回過頭來，率性的把衛(wèi)生紙一丟，從容地整了整自己的發(fā)絲，她的聲音甚至還帶著笑，「你就是剛剛偷窺的人？」

    雖然是問句，但帶著八成的肯定，梁諾對著這個想故作堅強的女孩仍是沒有半分好感，甚至有些過份的想要測試這個人能堅強到什么地步，「不只偷窺了還留了照片?！?/br>
    女孩聞言身軀也不禁發(fā)了個顫，但她隨后輕笑，「你想干麻？」

    「只想用來威脅那個老頭而已?！?/br>
    「是啊是啊，你就放心去吧，那老傢伙后臺很硬，他難道還缺這張照片嗎？」女孩彷彿是在嘲笑梁諾的天真，「看來你是新生，那個老傢伙呢，你憑一張照片是搞不死他的?！?/br>
    可能是女孩的瀏海很長、可能是他被女孩語句里的輕視驚愕、可能是他對于無法回話感到丟臉，直到女孩走去經(jīng)過他身邊他都沒看仔細她的神情，只依稀記得她身上帶著淡淡百合花的香氣。

    可能她的語句里有一些他不懂得悲傷，又可能是那百合的花香，勾出他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