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品宸〈破碎的繭〉-3
葉品宸〈破碎的繭〉-3 自那日起,凡午后時分,我都會固定守在二樓窗邊,手握一本教科書,樣子雖然是在讀書,實際上卻一心系著外頭。 偶爾還不到放學(xué)時間,就見他一臉憤恨不平的經(jīng)過;偶爾在放學(xué)后,只見黑框男獨自面無表情的走過;不過更??匆姷模撬麄z肩并著肩,一同步行在被夕陽微微染紅的道路上。 他們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縱使不是要好,也有一定程度的交情,從他們片段的對話推論,兩人已經(jīng)認(rèn)識十年左右了。 說得也是,畢竟這兒的學(xué)校不多,從幼稚園一路同窗至今的人想必不在少數(shù)。 在高中之后,我不曾再見過任何一個國中、小同學(xué),倒也說不上有甚么懷念感傷,而今能說是真的各奔東西了。 「啊,已經(jīng)中午了啊……」抬頭瞥了一眼掛在墻上的天藍色時鐘,鐘面時針指向十一與十二之間,太陽也不知不覺漫步到了正上方。 睜著眼,思考了會兒。半晌,我隨手拿起桌上的銅板與鑰匙,下樓走出家門。 外頭的空氣相較于屋里反而是較清新舒適的,街上人不多,陽光平鋪成一條金色大道。 我不怕被曬黑,也不會被曬黑。 不曉得甚么緣故,我總曬不黑,即便在強烈西曬下睡了兩三個鐘頭,皮膚仍見不著一處沉淀,頭昏腦脹倒也不常找上門來。 太陽之子?那種稱號對自己及他人來說都只不過是種戲稱。 真要說的話,應(yīng)是太陽遺棄之子。 連一向溫柔平等的太陽都不愿分一點能量給我,這不是遺棄是甚么? 唉。 我的步伐停在轉(zhuǎn)角一間便利商店前,這東西果然遍布全臺無所不在哪。 千篇一律的旋律隨玻璃自動門的開關(guān)響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背對著我,正仔細(xì)盯著架上的利樂包認(rèn)真觀察的身影。 我先是震驚,而后眼前的人才轉(zhuǎn)過身來。 「……是你啊?!箤ν麛?shù)秒后,他淡定的開口道,無視于我的驚愕,語氣不帶任何驚訝,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天的到來那般沉著。 他知道我是誰?為、為甚么? 見我遲遲沒法反應(yīng)過來,他歪著嘴,思索了會,「你每次都在那棟灰藍色房子的二樓往下看吧?」又道,算是替我心中的納悶解答。 偷窺行徑被一語道破的當(dāng)下真是教人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你、你都曉得?」我將目光自他身上轉(zhuǎn)移,刻意盯著某瓶飲料的抽獎貼紙,似笑非笑的問道,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剉咧等。 從眼角馀光中,我瞧見他點了點頭?!覆皇俏野l(fā)現(xiàn)的,是我朋友?!?/br> 朋友?就是那個黑框男吧? 這么說,他們的確是朋友呢…… 「你是國中生嗎?」 我愣了下,隨即搖搖頭?;蛟S是因為我從互動一開始就怯懦到了極點吧,加上他又特別高,誤會也是情有可原。 「高一?」 「高二?!共挥勺灾鞅瘸隽藋a的手勢。 聽了我的回答,他眨眨眼,「哦」了一聲。「和我一樣大。」 「那……你為何會在這?」咬了咬下唇,我試探性的問。對于他與我同樣是高二這件事我并不感到意外。 「今天是直接曠課,之前的話是翹……喂,這不是我該問你的嗎!」 「???我……算曠課吧?」問題一回到自己身上便教人不知所措,我搔搔后腦勺,答得十分不好意思。 「這樣看來我們是同伴呢。」 誒? 只見他非但沒有起初我以為的會因為我偷窺的行為而憤怒,反而還露出上下排牙齒,如此笑道,令人莫名著迷。 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的我只得不斷發(fā)出「呵呵呵」的難聽乾笑聲,尷尬的笑著。 「不過你好像比我更討厭學(xué)校呢,連制服都不愿意穿上。你是新搬來的吧,是單純怕生嗎?」 我很想開口說些甚么,可此刻的我除了點頭與持續(xù)乾笑外,甚么也做不到。我并不是在敷衍,可這些無力的舉動使我看起來十分不誠懇。 他會離開吧? 我們才剛認(rèn)識、不,有所交談而已。 又要回復(fù)甚么也沒有的空虛狀態(tài)了,在得到之前,我就要失去。 還是,會難過啊…… 「下次在樓上看到我的話就下來吧,打聲招呼也好?!?/br> ! 我瞬間瞪大雙眼,詫異地望著他,滿臉愕然。 他不覺得我很奇怪嗎?為甚么還能這樣稀松平常的像是在交朋友一樣,朝我伸出手? 「就這樣,再見!」 當(dāng)我仍處于混亂之際,他從架上拿了一瓶難喝到連我也不敢恭維的草莓牛奶,拋下這句話后,頭也不回的往收銀檯走去。 「阿清,又沒去學(xué)校???」檯前的店員一面替他結(jié)帳,一面隨口向他聊道。那位店員的年紀(jì)看起來與我們差不多,也許稍長些?!府?dāng)初就叫你別讀高中了,你哪有乖乖坐在書桌前的能耐呀?!?/br> 而他只是不以為意的聳聳肩,「我才不是為了讀書上大學(xué)才念高中的。」說話的同時一邊從口袋里掏出幾枚硬幣放到桌上,語落,面無表情的走出便利商店,陽光同樣灑了他一身。 「喂,發(fā)票——」 他不笑時模樣還挺嚇人的,一開口卻又給人一種吊兒郎當(dāng)?shù)母杏X,倒也不是好相處,反而是會讓人不自覺退避三舍的疏遠感,但心里又想著如果能再靠近一點就好了。 從頭到腳都散發(fā)著不平凡氣場的他與懦弱平庸的我……真的會有接下來嗎?如他剛才所說打聲招呼……甚么的。 我望著缺了一角的飲料架,這不是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