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人已經(jīng)在醫(yī)院，看著手上包裹的紗布，姫彩發(fā)愣了好一會兒，才在經(jīng)紀(jì)人焦急的斥責(zé)聲中緩緩回過神來。

    「......我很抱歉。」第一時間，垂下眼簾的姫彩這么說了。

    不但在久違的開口中好好的道了歉，眸里又滿是沮喪與脆弱，這讓皮埃爾頓時語塞，再怎么憂慮她的手、再怎么擔(dān)心即將到來的個展，此時他也沒有辦法再去苛責(zé)她了。

    把受了傷當(dāng)作她的教訓(xùn)就行。皮埃爾很快的振作了起來，將注意力放在接下來要應(yīng)付的事情上。

    人氣新星畫家在舉辦展覽前濺血送醫(yī)，他怎么想都不覺得媒體會放過渲染的機會。

    一開始，姫彩只記得自己正在畫圖。

    她當(dāng)時是在畫著，卻又不能這么說，因為事實上她認(rèn)為自己沒有完成那幅畫的能力。

    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幾次，嘗試再畫一次冴的身影卻辦不到。

    明明已經(jīng)畫出能讓世界認(rèn)同的作品，明明已經(jīng)來到比過去都還要高等的境界，但是，那被認(rèn)為一文不值、殘次品一樣的簡陋東西，她居然失去了完成的能力。

    是想證明現(xiàn)在的自己能將過去的夢給駕馭好呢？還是想抒發(fā)藏在心里頭的隱隱作痛呢？姫彩不曉得。

    她只知道，畫室里一幅又一副未能完成的作品增加了。

    法國的菜色她吃不慣，法語她也不會講，只是想普普通通的生活卻不得不碰上許多陌生而變得困難重重。

    意識到的時候，姫彩已經(jīng)像以前一樣畫起了冴。

    停下了手，不知是想斬斷描繪冴的行為，還是不愿相信自己已經(jīng)作不到，姫彩愣著看那張在周圍涂涂抹抹數(shù)次卻始終沒能把正中央的臉給填上的畫。

    像這樣從畫里追尋著冴，和繼續(xù)依賴他沒有什么兩樣。

    她瞇起眼來，像是要自嘲，卻連嘴角都扯不開。

    早已在捨棄光亮畫作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不再與那些有瓜葛。姫彩不再多話，因為她知道，在交流中獲得的認(rèn)同會加深她與他人建立連結(jié)的渴望，所以，曾經(jīng)的她才會如此的聒噪。

    已經(jīng)不想再被誰理解，也不想再去理解任何人了。

    自從「盒子的潘朵拉」公開于網(wǎng)路上以后，各方評論一下子涌入。那些猜測與感受，對姫彩而言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她也不在乎。

    并不會謙遜的說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喜歡，她只記著自己在作畫時的體會。

    從未冷卻的烈火，最后燒出了一片空洞......她不需要任何人和她的這般思緒同步，也沒有要帶給任何人啟示。她只是，單純的展示她所見到的丑陋與真實而已。

    畫著沒「看見」過的東西，那有違她的風(fēng)格與美學(xué)。

    不知多久沒有觀看任何一篇有關(guān)足球的報導(dǎo)，冴的一切姫彩什么也不曉得，也已經(jīng)與她毫無瓜葛。那樣一個看不見的少年，與她下筆的理由背道而馳。

    怎么能再以他為題——這么想著，姫彩就要放下水彩筆，卻又忽地在半空僵住。

    冴的那一聲「不許再畫他」，著實在她腦海里響的頭殼發(fā)疼。

    就這么讓這幅畫停留在未完成的階段，彷彿像是依然聽著他的話似的。若堅持完成，卻又變成了刻意與他所說背道而馳的叛逆。

    至此，不管往哪個方向去，都不過是被冴給影響了。

    畫中的那張臉，好似浮現(xiàn)出了那一夜的神色。

    「......誰答應(yīng)了啊，那種單方面的無聊兒戲?！?/br>
    「夠了吧，我可不是你的誰?！?/br>
    「......從以前就想說了，你啊，煩死了?！?/br>
    「又要開始哭的周遭人無所適從了？這一點也很煩人啊?！?/br>
    「本來就只是因為父母之間關(guān)係好才一起長大的，少了這一層關(guān)聯(lián)，我們和陌生人沒有區(qū)別?！?/br>
    畫室里頭，一幅幅擺放在周遭又缺乏臉孔的畫頓時包圍了姫彩似的，只要看過去，就會不斷重復(fù)那一夜的情景。

    重復(fù)著，抹殺她的那一夜。

    那些無孔不入的聲音傳入姫彩的耳里，令她每吸上一口氣都越來越費力與窒息。她不再如那日只是懇求，她站起身來環(huán)視四周，被更多的聲響壓迫的喘息起來，這讓她開始胡亂的將畫給扳倒，好像只要看不見那張臉，就再也不會被他吐露的話語所傷。

    那一張嘴，總是，說話不好聽。

    「要繼續(xù)抱著你的新娘夢直到什么也沒有的溺亡也和我沒關(guān)係了，從今以后不許再畫我了?！乖诋嬍抑醒?、方才姫彩畫的那幅畫上，傳出了這樣的聲音。

    姫彩驚慌失措的回過頭來，看著那幅作品上的冴就好像側(cè)過身子了那樣。

    就好像，要把摧毀她的那句話說出來了那樣。

    「不......」踉蹌著向前，姫彩伸出手來想阻止這一切。

    然而，那道熟悉的嗓音早已經(jīng)在她的身軀里回盪著，又一次的把她給震碎。

    「很礙眼啊。就那樣消失吧。」

    「碰！」

    「哐啷！」

    驚慌失措的將畫架給甩開，使之重重砸在地面上，那張最熟悉的臉龐、最冰冷的目光，也在畫布傾倒以后，和切斷視訊、轉(zhuǎn)身離去的少年一樣，沒有繼續(xù)出現(xiàn)在姫彩的視野里了。

    頓時，她變得相當(dāng)平靜。

    自手腕滴落的腥紅，至少，是暖和的。

    現(xiàn)在想想，她大概是因為幾天沒有好好睡覺，所以才精神恍惚的做出了那樣的事。

    從醫(yī)院回來以后將無臉的畫全部處理掉，姫彩在畫室中靜靜的走著、端詳著每一幅之后要展出的畫作。

    低下頭去，手上的紗布依然在那兒。姫彩看著受了傷的左手，她微微垂下了眼簾。

    選用的并非是慣用手，而是用左手將畫架給甩開，是出自于對創(chuàng)作的手的保護嗎？

    記憶里，冴曾牽著手背磨破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想到可能是因為眷戀那份溫度而下意識護住了右手，自我厭惡便快要把姫彩給淹沒。

    如果不被在乎，哪怕起恨也沒有意義。對姫彩而言，當(dāng)時說著讓她消失的冴就這么將所有情緒的出口也一併封死，一定就是為了讓她的情感無處在他身上移轉(zhuǎn)或安放。

    偶爾，姫彩會在午夜夢回之中記起自己和冴說要用兩人的畫登上世界。也許這就是她不大喜歡入眠的原因。

    盤踞在胸腔的熱意失了其名，轉(zhuǎn)瞬間降了溫的在身軀里頭惶恐的流竄，至今都未能消停。于是，姫彩經(jīng)常徹夜未眠的重尋答案，好像深怕晚了，那份刺骨就要將自己給蝕穿。

    她不想要，被空洞給支配。

    從回憶里頭抽離，止住腳步時的姫彩已然停在裱了框的「盒子的潘朵拉」前。

    支離破碎的潘朵拉依然躺在那兒，從她完成的那一刻便一直孤零零的向左側(cè)蜷曲著身子躺在畫中的右側(cè)，像是什么也搞不清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成了這副殘破的模樣，又像是早已知曉下場卻依然玩火自焚似的報應(yīng)，姫彩從來沒有要讓人同情這個少女的意思。

    是打開盒子的潘朵拉不好，還是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盒子的錯呢？

    緩緩的，姫彩提起了手上的筆。

    「......等你也成名的時候，在世界的舞臺會合吧，到時候笑給你看?！鼓莻€時候，冴這么對她說了。

    再怎么讓手掌一張一合、讓指頭伸直或彎曲，現(xiàn)在的姫彩都早已記不清拉勾時從他那頭傳來的觸感了。

    已經(jīng)夠了啊，糸師冴的一切......

    在調(diào)色盤里，讓兩個截然不同的顏色碰觸、抹出兩者相容后的色彩，她看著「盒子的潘朵拉」，若有所思的將小豆色輕輕、慢慢的在癱倒的少女身前抹了上去。漆黑幽暗的畫作里頭，頓時出現(xiàn)了突兀的光亮。

    直到這一刻，姫彩認(rèn)為這一幅畫才算是真正變得完整。

    小豆色的明亮，將永遠侵?jǐn)_潘朵拉在暗處的長眠。

    原來，她所見的一直都如此丑陋。

    ————

    冴跟姬彩兩個都是讓經(jīng)紀(jì)人頭痛的小達人絕配吧(x)

    想著不要聽冴的話

    但結(jié)果也只是會變成「因為他說了a所以我不要做a」

    一樣還是受到冴的影響才做出的選擇

    其實打從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姬彩的一舉一動就都難以用「與冴無關(guān)」去形容了

    尤其是與他相關(guān)的夢做了好多好多

    冴跟姬彩鬧翻也不過一年的事

    很難抵掉十多年的習(xí)慣、記憶與喜愛

    我個人認(rèn)為消失比起討厭更恐怖

    有了討厭的種情感起碼還能去轉(zhuǎn)移之前的所有喜歡

    但消失的話

    就是要讓所有感受都抹滅掉那樣

    在姬彩心里龐大的愛意就被他那一句「消失」全部否定

    即便真的照著他說得捨棄了

    原本屬于這份愛的位置空出了好大一個洞

    又有什么能馬上將空缺補滿呢?

    不是指下一章就要進結(jié)局

    不過寫到這章的時候

    我已經(jīng)確認(rèn)好結(jié)局走向了

    到時候這兩人將會如何收尾呢?

    敬請期待(o゜▽゜)o☆

    那么今天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

    感謝各位的閱讀

    我們下一章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