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時之溪流-《夢回萬象》
一年后。 他看到面相淳樸的女孩抱著白狐。 一瞬間,他覺得那狐貍帶著人的眼神,一時竟然分不清是女孩抱著狐貍還是狐貍抱著女孩。他殺掉女孩后,狐貍突然開口說話,他才發(fā)覺殺錯了人。他忍不住端詳女孩的面孔,可是臉對臉貼得再近也看不真切,這讓他背脊發(fā)毛、發(fā)涼,不再多做停留,匆匆離去。 …… 妖狐的侍衛(wèi)們面龐清爽利落、著裝類同:藏青色的方巾斜攬住肩膀和鎖骨,寬大的邊沿向后掛成披風,從腋下穿過的兜褶似佛徒松垮的袈裟,直覆到小腿,從某一角度看又像國人的長衫。 如此,前胸連腹臍,露出了三角形的裸身,邵慈心里稱他們?yōu)椤皉ou粽人”。 他們法力高強、靈活善變又配合默契。 邵慈以一敵多,邊斗邊追,抓不住什么破綻。 …… 森林背景前寡淡的霧靄中難以名狀的幻影如夢似真。 邵慈走上前,腳底愈發(fā)輕飄飄,他發(fā)現(xiàn)霧靄中棱角林立,原來是一片陵墓。 迷蒙漸淡,幻影中的兩根大木梁變得清晰可觸,它們交叉成粗碩的x型。x緩緩轉過180度,腥臭彌散,竟然有長發(fā)男子被活活釘在上面,頭顱低垂。 男子:你找到我了。 男子抬起頭,嘴唇紋絲不動,但話語卻可以直接傳達至對方腦中。 邵慈即刻領會。 邵慈:我找到你了。妖狐,遲德葉。 遲德葉散排的黑發(fā)垂落至頜底,蒼白瘦削的下半臉龐仿佛磨砂的牛骨雕塑。 銹釘將他的手掌和膝蓋結實地釘在懸浮梁木上,小腿以下被砍斷,淋漓的鮮血從痂隙中滴落。渾身創(chuàng)傷無數(shù),右耳被割掉、頭皮露出豁口、鐵爪沒入前胸、鐵釬嵌入肋骨間、大腿掛著雙頭斧,臀部插著石工鑿、數(shù)十柄銹蝕的鐮刃尖刀攮進皮rou…… 散發(fā)著的熟悉又遙遠的腐臭味,與墓地濕冷的水汽混合,令邵慈感到惡心、眩暈。 邵慈:事已至此,你還想裝扮可憐,讓我同情嗎?真悲慘。 遲德葉:你依然感覺悲慘嗎?那換一下。 森林與墓地消失。 平直得彎曲的廣闊原野之后,沖破地平線的雪山高高隆起,冰雪脆積,潔白無暇。銀河璀璨,星云團團,極光般的低溫火焰在四周土地綻放,照亮昏夜。一條清冽的溪流從邵慈背后淌來,穿過二人腳下。在淺灰色地衣覆蓋的巖石上生長著橘黃色小花的雛菊和翠綠的薄荷。 遲德葉的眼皮下泛射淡淡白光,身上的惡臭味好像也聞不到了。 邵慈看了看兩旁的焰火:我不喜歡夜晚。 遲德葉眨眼睛,銀河與焰火褪去。夕陽將雪山染成一片薔薇色,遠處的湖水面如同女人的肌膚般柔軟細膩。山巒寧靜,水波多姿。 他的膝蓋依舊在滴血,在溪流中化散開,被帶向視野盡頭。 遲德葉:不是裝可憐。你也知道偽裝自己很累。這就是我此刻的生理與心理狀態(tài)……我行將就木。 他好似鐘擺一般講話,節(jié)奏規(guī)律,從面部讀不出任何情緒。 邵慈:對。我之前就感覺得到。 邵慈望望遠方:為什么夕陽如此迷人? 遲德葉:你問我問題,很好。因為它正在流逝。 邵慈:我也不太喜歡夕陽。不過沒關系,又沒有多長時間。 遲德葉:你和我是地球上最博學的兩個人。我們現(xiàn)在面對面,腦對腦,心對心地交流,可以拋開語言與欺瞞。腳下是時之溪流,代表著現(xiàn)實世界的時間,我可以令它的流速放緩。如此,我們可以談很久。 瞬間,流水減速到接近凝固,仿佛透明的果凍。 遲德葉:還不夠的話,這一過程可以并行。 兩人之間冒出一碟菱形狀水晶片,極速復制創(chuàng)生無數(shù)次后,朝南北兩側并排展開,間隔均勻。 每碟水晶片上都呈現(xiàn)出兩人對面而立的影像,但仔細審視可以觀察到細微的差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