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慈：除了新秩序，你還有什么愿望嗎？我想應該沒有了吧，因為那就是你的宿命。

    遲德葉：宿命不止一條。我真的非?？释蜕衩鲗υ?。我想知道，為什么將我塑造成這樣？我活著已經(jīng)嘗試過許多方法，如今我想接受死亡，那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嘗試?；钪脑挼玫降拇鸢钢挥幸粋€——恰好如此。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在同你對話。我看著這一切，就已經(jīng)包含了過去、未來和現(xiàn)在。我閉上眼睛是怎樣的？我不知道，這真是美妙。

    邵慈：單聽你的話，正常人可能不理解。但我現(xiàn)在，卻有點明白你的感受，這真是奇妙。

    邵慈：世人都將你看作撒旦的化身，這世界的毀滅者，但實際上你既不想破壞，亦不想創(chuàng)造，是這樣嗎？你看盡了一切，現(xiàn)在的情感究竟是怎樣的？

    遲德葉：以前想破壞它，現(xiàn)在只想靜靜地看著它。

    邵慈：看著人類文明走向毀滅也不會悲傷嗎？

    遲德葉：看著它毀滅的話……會悲傷吧。如果是十六七歲的時候，反而會想體驗這份悲傷。

    隨著年齡增長，對于這份悲傷的好奇心有增無減，但現(xiàn)在卻不能破壞。是因為受到這個世界的教育嗎？它教育了我，還是我對它產(chǎn)生了情感？以前我只能仰望它，現(xiàn)在卻可以平起平坐，甚至決定它的命運。

    邵慈：為什么你不爭取與政府或者更多的人合作？

    遲德葉：和人們辯論過一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愿爭辯。把殘酷的事實擺到他們面前也看不懂，意識到自己的謬誤也不會承認，他們有自己的考慮。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要有一點人講真話干真事。他們因為孤獨而勇敢，勇敢者總是孤獨的。

    邵慈：能具體說說嗎？什么讓你停止毀滅，又是什么讓你停止創(chuàng)造？

    遲德葉：春天是什么？什么是春天？

    邵慈：……北半球公立三月至五月，南半球九月至十一月。

    遲德葉：向地外文明介紹時還可以給出地球與太陽中心的距離，黃道面與赤道面的夾角范圍。但在這顆星球上有的人會告訴你，“春天就是草莓開始賣五元錢一碗的時候”。我想守護這樣的說法，也喜歡看千篇一律的笑臉……

    你們難理解，可能是受困于投入產(chǎn)出比，但我有“絕對自由”，無所謂投入。

    或許也是某種使命感。當你望著這一切的時候，會感覺自己是主宰。你會擔心某根線中斷，想要將所有東西繼承下去，這仿佛占據(jù)了人生的意義。

    對于偉大人物來說，困厄可能是寶貴的財富；但對于平庸者，苦難就是苦難本身，或者是失去生命的原因。對某一文明而言也是如此。

    邵慈：為什么要蠱惑我殺死盧雨雁？

    遲德葉：愛情的結(jié)果原本就是遺忘或死亡。她是你與這世界的最后羈絆，我希望用這種形式，將其轉(zhuǎn)化為你我之間最牢固的羈絆。

    ……

    遲德葉：談談盧雨雁死后你的感受。

    邵慈：她為我而死，我至今也不知道活下來是為了什么。

    遲徳葉調(diào)出她的影像：我以為他不會走，可沒想到，他其實從未來過……

    邵慈：我很難過。

    遲德葉：你想從女人身上獲得什么？

    邵慈：即便我是走過無數(shù)煉獄的男人，依然在心底渴望著女性的包容與溫柔。

    邵慈：如何克服自卑？

    遲德葉：當你忘記了過去，就洗掉了自卑，當自卑清除后，你也將不再自負。

    邵慈：看盡了世間的慘痛，人還會善良嗎？

    遲徳葉：大部分人看到世間的慘痛才學會悲憫。

    邵慈：我們的神長的什么樣子？

    遲德葉：祂們有六根手指，三顆心臟，皮膚光滑，身形瘦長，成年個體可以長到三四米，眼睛散發(fā)微弱的熒光，適宜在幽暗環(huán)境生活。

    有趣的是，人的視錐細胞只對紅綠藍三種色光敏感，祂們有四種。祂們在記錄圖像時也慣用四元色的顏料，而普通人類依靠rou眼無法分辨其中的全部信息，這就是為什么，最初我們的翻譯工作進展得異常緩慢。

    邵慈：難道你可以分辨嗎？

    遲德葉：我常常在感嘆這時事的奇妙。如果我當初沒有修習密碼學，又或者我沒有對昆蟲的繁殖發(fā)生興趣，又或者我沒有戰(zhàn)勝年幼時各種疾病的折磨，又或者刺殺王倫失敗后被立即逮捕，又或者我沒有認識方岐的妻子，又或者蘇若玉沒有那樣奇特的眼疾……

    我曾經(jīng)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偷偷研究過方夫人的基因，她的視覺部分異于常人，沒想到日后居然陰差陽錯地啟發(fā)了我，讓我撞破這驚天的秘密。據(jù)此，我很快研制出了光學分析儀，可以將第四元色以黑色或者白色代替。雖然無法欣賞神祇原汁原味的配色藝術，但區(qū)分信息是沒問題的。

    邵慈：祂們從何而來？

    遲德葉：在無法企及的巨大星球上，存在著我們苦苦尋覓的智慧文明。那里有紫紅色的蝴蝶，綠色的海洋。自這個文明誕生之日始，他們便曉得神明的存在。神祇的神明是上世代的更高級大文明，如今只剩下遺骸。他們漸漸從遺骸中窺得神明的科技，并從中受益。

    如同神創(chuàng)造了火焰，而猿猴從中受益。

    其中，獨立研究遺骸的基因科學家偶然發(fā)現(xiàn)天機，獲悉了神明的旨召，欲公布于眾，卻遭到掌權者封殺。千萬年前，極少數(shù)挾帶科技的衛(wèi)道士逃出生天，逃亡至地球，并嘗試與猿猴繁衍，后代進化成人類。

    現(xiàn)在這個文明正在監(jiān)視人類，監(jiān)視少數(shù)派的后代。

    邵慈：他們?yōu)槭裁磁c猿猴繁衍？又怎么與猿猴交配？

    遲德葉：為更好地適應這里的環(huán)境。準確說就是部分基因的復制融合。參與實驗的不止有猿猴，但改造后的猿猴也是失敗品?？茖W家死后，高智力的猿猴逃脫柵欄，成為我們的祖先。

    邵慈：那為什么監(jiān)視我們？

    遲德葉：我們是叛徒的變異體，百億分之一的可能性，潛在的威脅。

    邵慈：他們會主動攻擊嗎？

    遲德葉：有可能。當我們確定這點時，便是滅絕的前夜。

    邵慈：你覺得我們會滅絕？什么時候？怎樣滅絕？

    遲德葉：正在進行中，在我們的文明發(fā)展到特定程度時。

    邵慈：他們會武力進攻地球嗎？

    遲德葉：攻擊對象不是地球，是太陽。

    他們已經(jīng)成長如神話般超能，可激發(fā)遙遠的恒星放射出可怕輻射，篩選性地泯滅高級智慧生物，從而保留其余的有機資源。

    邵慈：你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

    遲德葉：2025年，華夏國新疆地質(zhì)勘測局在吐魯番盆地東側(cè)發(fā)現(xiàn)新生的巨大裂谷，由內(nèi)向外噴射著熊熊火焰。大火燒了整整三年才熄滅，溫度下降后，地質(zhì)學家們沿繩索垂降至裂谷深處，又發(fā)現(xiàn)通向廣袤的內(nèi)部的人工巖洞的缺口。那實在是激動人心的時刻，無論是巖洞的規(guī)模還是挖掘出的文物都讓人瞠目結(jié)舌，政府高層決定首先進行封閉研究。

    結(jié)果所有的檢測表明，巖洞的使用者生活在距今至少一千萬年前，而那巖洞開鑿的技術水平，我們至今都望塵莫及。語言學家和密碼學家們從發(fā)掘出的金箔書中研究翻譯史前語言，居然是大量的高等文明的科學文獻，這便是【墨菲斯】的濫觴。

    非?？上У氖牵瑺柡蟮乇泶竺娣e塌陷——仿佛老天爺開的玩笑——將一切又重新埋入地下。

    然而，只有我發(fā)現(xiàn)了其下的第二層巖洞！連接著地下水層，其深度正好是第一層的兩倍，由神文翻譯過來的名字就是乾宮。逃到乾宮后，我和湯借用靛青區(qū)的電力，啜飲雪山冰泉，繼續(xù)研究神祇的科技。再后來，我終于實現(xiàn)了“超我”，靛青區(qū)成為全球最大的數(shù)據(jù)交換中心，九尾妖狐作為燈下黑影中的魔鬼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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