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變化仍無從應對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某些欲望來得快并難以抵擋。寒寺喆一點也沒打算耽誤時間,趕緊從長椅上起來,從庭院走回室內。 經過餐廳時,寒寺喆下意識盯了一下里面。午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而餐廳里卻仍有個人在吃飯。但正是看了這一眼,他的腳步被定格在原地,整個人呆若木雞。門口對面的餐桌上,一個穿著便裝的人正低頭狼吞虎咽地吃著飯,他的衣服陳舊,頭發(fā)蓬亂,吃相更是不修邊幅。那個人注意到有人正在看著自己,抬起頭來,同樣目瞪口呆。 小野花驚呼到:“那是誰,是魯繁星嗎?” 相互對視了許久,魯繁星強咽下嘴里的食物,舉起手招呼起來:“嗨——好久不見?!?/br> 寒寺喆跨入空蕩的餐廳,坐到他對面:“想不到會在這里見到你?!?/br> “是呀是呀!太意外了。你不是在空軍的研究院嗎?” 寒寺喆按照標準的說辭回答:“臨時被抽調來后勤部了。那你呢?你現(xiàn)在也入伍了嗎——但不像呀!” 魯繁星撓著頭:“啊——哈哈。偶然偶然,不得不來。我和軍方關系不大,不大。對了對了,”他將話題從自己身上支走,“鑠和石莉安也在首都吧,見他們了嗎?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那個——我沒——因為抽調的突然,也是臨時的,還沒倒出空告訴他們。而鑠——不知道還在不在首都?!?/br> “嗯?為什么?”魯繁星又低頭吃了一口飯,“對不起。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估計你應該已經吃過了吧!” “嗯,吃過了。你不知道現(xiàn)在是戰(zhàn)時的兵役政策嗎?他肯定強制服兵役了。但我沒和他聯(lián)系,也不太清楚。” “嗯嗯,對對。唉,像他那樣的性格,在部隊會很累的?!?/br> 不用小野花的提醒,寒寺喆早已注意到魯繁星慌亂的情緒。小野花說他是在隱瞞什么,而寒寺喆則認為這更多的是因在這特殊的地方撞到自己而缺乏心理準備。但他還是選擇不再多說話,只靜靜看著。 又吃了幾口飯,魯繁星再次開口:“那他們的結婚手續(xù)也沒法辦了嗎?唉!太可惜了。本來還想看看他們結婚呢?!笨吹胶聠粗稽c頭不應聲,他又說一句,“等我吃完了,我們去你屋里說吧,我不住在這,所以——” 寒寺喆贊同這個計劃,一頓飯的時間,他可以等。而確實如同一個很久沒吃飯的人,魯繁星的狼吞虎咽速度驚人,并沒用多久面前的食物就被一掃而光。 “他以前有過這個樣子嗎?”寒寺喆用微微搖頭回答了小野花的這個提問。 寒寺喆將魯繁星帶進自己的房間,他并沒打算盡地主之誼,反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著魯繁星解釋這一切。而吃飽喝足的魯繁星卻變得一點也不急迫,反而評價起這個住處:“不錯嘛,雖然簡單,但也寬敞,什么都有。呦,窗外風景也不錯呀!你的待遇真高。單獨的房間,住在招待所里,酒店呀!” “只是臨時的,在首都我也沒別的地方住。還酒店呢,沒有人會替我打掃衛(wèi)生的,當然也不花錢?!焙聠纯呆敺毙侨源蛩阏勑o關痛癢的東西,遂主動問起來,“你呢?如果你和部隊關系不大,怎么跑來這里吃飯?” 魯繁星看著寒寺喆的軍裝:“已經是士官了呀,厲害。我猜,你是被調到——雖然感覺不太可能——那個中央后勤部里的部門,大概叫科技情報研究所吧!” 魯繁星的話再次讓寒寺喆呆若木雞,但他卻只能繼續(xù)裝下去:“你在說什么呀!那是什么部門,沒聽說過。” “噢!一定是因為軍委那個張鐵城部長吧!他肯定是很器重你?!?/br> 寒寺喆已經不知道還可以說什么,突然他想到了一句:“你現(xiàn)在還看古書嗎?” 魯繁星終于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早就沒時間了,那些沒用的東西。你知道我家是做外貿的,我畢業(yè)后也就干起了這行。商人嗎必定是怎么能掙錢就做什么了,而做外貿更是希望不要受到任何國家政治的壁壘,所以會想方法打通一切關系為自己謀方便,其中有些事不能說完全干凈吧——” “鑠送給莉安的血玉——” “嗯,那個是我從突尼瓦搗鼓來的。你知道,有些渠道很深很隱秘,哪怕戰(zhàn)爭也不會對這些渠道產生太大影響。畢竟,大家都是商人,利益第一。所以,你知道了吧,我也只能說到這里了,但我想你也理解了?!濒敺毙钦酒饋恚澳銘撁靼走@事情重大,和你那絕不承認的部門一樣。但咱們多年的朋友,我也不好對你隱瞞?!?/br> “我知道,有些事是決不能說出來的。”寒寺喆感到魯繁星打算要走,故也站了起來。 “那我走了?,F(xiàn)在局勢緊張,還有許多事情?!?/br> 寒寺喆決定將他送出招待所:“你一定要注意安全?!?/br> 魯繁星苦笑著:“我一直在這方面很努力?!?/br> 兩人沒有再太多的寒暄,招待所門口短暫的送別后,魯繁星快步走掉了,只剩寒寺喆的一口長長嘆息。 “他知道你所在的單位,那他所說的渠道很可能就是間諜網(wǎng)呀,至少是間諜網(wǎng)的一部分!你們所看到的那些情報,都有可能經過他的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br> “我只感到震驚,有點崩潰的感覺?!焙聠磳π∫盎ㄕf:“雖然我在這里,猶如事不關己一般。但他們,我的這兩個朋友——唉!我知道,你早就說過,戰(zhàn)爭的道德。的確,可我只感覺更加的無助和無力。憎恨自己無法改變任何事情?!?/br> “等待機會,也許某天你能去改變。希望你能有這樣的機會,替大家做出正確的事情。” 寒寺喆低著頭走回招待所前廳,他并不相信自己有改變一切的能力和機會。此時大廳通信處的值班戰(zhàn)士叫住了他,并把一封信塞進他手里。回到自己的房間,寒寺喆才將那個從空軍科技研究院二次轉發(fā)的信封打開,里面露出真正的發(fā)信地址。寒寺喆看了看小野花,將內層信封打開,取出一張信紙。石莉安的一行字跡歷歷在目:“寒寺喆,我想見你。馬上?!?/br> ↓ “當時只是意外猜測你可能在首都,于是很沖動的想見你。但事后,說實話,也有點不知所措。畢竟——不過后來,你竟然打來電話,我還是很欣喜的。說實話我都沒記下你在空軍研究院的電話?!币姷胶聠粗?,石莉安打開了話匣子。 “這次調動很突然,所以也沒有來得及通知大家。到現(xiàn)在我還沒和鑠聯(lián)系,他現(xiàn)在在哪里,應該入伍了吧,他還好嗎?”距離醫(yī)學院不遠的小飲品店,雖然是晚間的黃金時段,但仍舊沒有太多顧客。 “嗯,已經在部隊了,還是一直訓練。從信上看還可以吧?!笔虬矎陌蟹鲆环庑胚f過去,“剛才說,欣喜能見到你,因為有些東西也只有你能理解和訴說了。這是前幾天他寄來的信,你看完就明白了?!?/br> 寒寺喆接過信,低頭慢慢看完,將信重新遞還給石莉安。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抿著嘴,眉頭緊皺起來。他臉上的這一點點表情已經傳遞給石莉安足夠多的信息。良久之后,他慢慢問起來:“現(xiàn)在還是不敢在那種晚上出門嗎?” 石莉安點著頭:“也不絕對。但前后的幾天,那樣的重力伴隨晚上的光線,都會讓我暈眩,如同自己仍和那個晚上綁在一起。我感覺這會是我永遠過不去的坎,可沒想到他卻對回歸日的夜晚充滿了憧憬和幻想。也是我自作自受,沒有勇氣告訴他實情。”她的眼淚終于堅持不住流下來,“其實那天不也是自作自受嗎!那么放開自己,變得那么隨意,喝那么多酒,什么都敢說。” “你知道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是我們辜負了你的信任?!?/br> “但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他不知道我這段經歷,就不會真正了解我,體諒我。而如果只對他說我憎恨回歸日卻不說原因,那也只會被他當成小事一樁。你知道嗎,我都考慮過和他分手,就因為我沒有勇氣告訴他。我恨我自己?!彼絹碓郊樱拔乙埠弈?,知道嗎,我也恨你。為什么非要把我推給別人,你就這么嫌棄我嗎?”雖然情緒激動,石莉安的聲音卻并不很大,仍在控制自己。她偷偷看了看周圍,怕自己變成旁邊人的話題。但店里的人實在不多,并沒有人注意角落中的他們。 突然,她笑了:“你終于讓我恨你了?!?/br> 寒寺喆也笑了,但這笑中則完全是無奈,他沒有回答她,也沒法回答她,只能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你說。反正這個婚現(xiàn)在是結不了了。如果過了這段時間,或者等戰(zhàn)爭結束了,大家都穩(wěn)定了,在結婚前,我必須要告訴他。對嗎?無論之后的結果如何,我都應該告訴他。但我真的好怕,不知道該怎么辦?!?/br> “那就先不要考慮了。你也可以鄭重其事回信說自己討厭回歸日,也不需要告訴他任何理由。他不會抓著不放的。而如果哪天你真的決定告訴他,也許潤涵可以陪著你。畢竟——”寒寺喆猶豫了一下,“當然這由你決定,但我想潤涵肯定不會拒絕的?!?/br> “我知道。到時候我肯定需要她的。畢竟我只有你們倆,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直幫助我理解我?!笔虬步K于想起自己面前的飲料,她趕緊喝了一口已經有點變涼的奶茶,“說實話,我感覺自己很幸運,除了有你和潤涵外,真沒有想到最終這件事并沒有多少人知道。當時一直怕會被所有人知道,成為所有人背后談論的對象?!彼猿捌饋?,“話說這還要感謝那混蛋?!彼辉冈偬崞鹉莻€名字。 “嗯!他父母希望這個事情能低調的解決掉——唉!”那是一段寒寺喆也根本不希望記起的回憶。 “能正面回答我那個問題嗎?你嫌棄我嗎?” 寒寺喆搖了搖頭:“從沒有嫌棄過你呀。我只是在嫌棄我自己?!?/br> “不要這么說。那鑠會嗎?如果他知道了以后?!?/br> “現(xiàn)在又不是幾十年前了?,F(xiàn)在誰還這么在乎呀!而且如果他那么在乎,也不會那么快就和你——”寒寺喆沒好意思說那個詞,“所以別想這么多了。還是說說你現(xiàn)在學校里什么情況吧!” 石莉安笑了:“好吧。學校呀!全都是女生,估計和以前的女子學院差不多了吧。男老師到是還有呀,所以都成了女生們圍攻的對象?!?/br> “啊?圍攻?”寒寺喆一時沒理解這個詞的意思。 “是呀。又沒有男生,有些女生自然就會被那些充滿憂郁感的男老師吸引了呀!還好我那兩個同宿舍的朋友并沒有這樣,否則我會受不了的。當然那些憂郁的男老師并沒心情搭理這些女生,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你呢,你呢,你為什么突然跑到這里來了?!迸男那檎媸钦f變就變。 “嗯——我不能說,真的。你知道軍隊的事情?!焙聠窗腴_玩笑地說。 “那好吧。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干什么。但我們平常能見面嗎?你方便嗎?” “還好吧——”寒寺喆在周圍找起紙筆,最終接過石莉安從包里翻出來的本子,寫下了自己的通訊地址,“嗯——我工作的地方,包括住的地方都不方便用電話。但寫信沒問題。而且——有排班休息的時候。” “嗯嗯。足夠了。我是不會一直纏著你的。你今天就是因為休息吧!” “嗯。正好拿到信就給你打電話了,否則平?;貋硪埠芡砹恕!?/br> “那先不耽誤你了,現(xiàn)在也算是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今天見到你真是很開心很開心的?!?/br> 只需要幾步路就將石莉安送回了醫(yī)科院,寒寺喆這才開始喊那躲起來不出聲的小野花:“好了。別躲著了?!?/br> “你知道你們在一起我現(xiàn)在真的會妒嫉嗎?但你最后卻和她說了很多謊呀!你可不是收到信接著打電話的?!?/br> “嗯。只是我不能讓她總是找我。” “她仍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我懷疑她只是需要一個時機和理由。現(xiàn)在朱鑠的信等于給了她理由。” “是呀。所以我想躲開。不是我想拋棄她不管。對不起,如果她需要的時候——” “你就是個爛人,優(yōu)柔寡斷,總留給她希望,但又什么都不給她。”小野花突然生起氣來。 寒寺喆被她脾氣的瞬間轉變嚇了一跳,停在路上,一時間忘記自己要去做什么。小野花的脾氣仍沒發(fā)完:“我不在乎需要和她分享你的愛,畢竟我只是個鬼魂,能得到你哪怕一點點愛我已經滿足了。但我在乎你的模棱兩可。你要不就現(xiàn)在追回去抱住她說你愛她,讓她和朱鑠分手。而我一定會嘗試離開你,或者永遠把自己封閉到角落里再也不出現(xiàn),我能做到,絕不打擾你們。要不你就徹底別和她再牽扯。不是讓你不再見她,但絕不允許你再說話模棱兩可,不允許你給她任何還能和你在一起的幻想,不允許你曖昧不清?!?/br> “我——”寒寺喆也有點著急:“我哪里曖昧不清了,我哪里曖昧不清了。我發(fā)誓我只會和你在一起,一輩子都只和你在一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永遠?!?/br> “好。我可記住了。只要你違反了,我就讓你沒好果子吃?!?/br> “好!你隨便。”寒寺喆很跺起步子往回走。兩人也不再相互打理。 直到快走回招待所,小野花的心情終于平復回平常的狀態(tài):“對不起。又無緣無故對你發(fā)脾氣了?!?/br> “但你說的都對。只是我實在——我愛她,但那一晚的情景,她望向我的眼神,無助的,祈求的,我也是永遠揮之不去。和她一樣,永遠邁不過去的坎。和我在一起,她那段痛苦也會永遠揮之不去。那晚一定會被反復提起,成為我們的全部。所以,如果我再優(yōu)柔寡斷,你一定要打醒我,或者打暈我?!?/br> “我想我真會這樣的。我已經徹底把她作為情敵了。我一定會阻止你們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