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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廳的包間里,看著對面空著的位置,謝寧安有點后悔昨天就這樣匆忙應(yīng)下他的邀約,竟一時忘了周奕宬是個不看價格、只看菜色挑店的人。 想起剛才菜單上標(biāo)示的價錢,她的心正在替即將空癟的錢包哭泣。 包廂門被打開來,周奕宬帶著笑從外頭走進(jìn)來,在謝寧安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謝寧安盯著他,原本平靜的心逐漸變得緊張。 雖然在來之前她已經(jīng)想好該怎么說、預(yù)設(shè)過他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以及他如果出現(xiàn)什么樣的反應(yīng)時,她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可當(dāng)真的坐到他的面前,她才發(fā)現(xiàn)說這些話其實很難。 理智告訴她必須要這樣做,情感上卻不愿意。 謝寧安掙扎著,直到前菜上齊了,周奕宬示意她趕緊吃,她才終于下定決心。 「周奕宬,我有話跟你說?!?/br> 「你說?!怪苻葘k抬頭看她,大概猜到她要說的話。 他這樣淡定,反而讓謝寧安為接下來自己將要說的謊話,感到些許的良心不安,又是好一番的掙扎,才終于開口道:「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有男友了。」 「嗯,所以?」周奕宬挑眉,語氣里帶著不以為意。 「所以你以后不需要每天來接我下班,不用替我送午餐,也不要常常帶我出來吃飯,這樣我男友會誤會?!怪x寧安說話的語速很快,且視線從始至終都沒落在周奕宬的臉上,一副心虛的模樣讓周奕宬越發(fā)覺得好笑。 「那你男友怎么不來接你上下班、不替你送午餐,也不常常帶你出去吃飯?」 謝寧安心一驚,偷著看了周奕宬一眼,直接對上他盛滿笑意的目光,她心里發(fā)虛,連忙又垂下眼眸,硬著頭皮道:「他、他很忙──」 「對了,你男友是哪個?上次醫(yī)院看到那個?」 謝寧安繼續(xù)撒謊:「對,就是他,你也見過,所以──」 沒等她把話說完,周奕宬就哦了一聲,而后決定戳破她的謊言。 「可我怎么聽許璟鈞說那是你哥?」 謝寧安沉默了。 她抬眸望向臉上仍帶著慵懶笑意的周奕宬,他還是那副胸有成足的模樣,好像她可能說出來的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謝寧安徹底冷下臉來,明顯是生氣了。 不只是氣周奕宬明知道她沒男友,卻還在她每一次拿男友當(dāng)理由來拒絕他時,假裝相信的接受她的拒絕;也氣許璟鈞,明明周奕宬早就詢問過他,他也不事先跟自己說一下,到底誰才是他的青梅竹馬?。恐苻葘k嗎?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卻不告訴我,每次聽我說起男友的事情時,是不是還在心里覺得我特別可笑?耍我很好玩是嗎?」 「我沒有耍你的意思,我只是在等你,等你什么時候告訴我實話。」周奕宬無奈嘆息,「可我沒想到你居然迫不及待的要趕我走,還認(rèn)為我在耍你,我在你心里就只是這種形象嗎?」 不說還好,他這樣一說,謝寧安積攢在心里好幾年的火在瞬間爆發(fā)出來。 「不趕你走難道還繼續(xù)跟你好嗎?」 「周奕宬你就是個大混蛋,就算過了四年你也還是大混蛋,你除了會欺負(fù)我你還會干嘛?」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也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可你現(xiàn)在做的又是什么?」 「四年前,你無緣無故的疏離我,這是你那時候給我的理由;四年后,你卻反過來接近我,是你忘了你自己當(dāng)初說的話,還是我在你眼里真就那么蠢,可以不把你當(dāng)時的傷害當(dāng)作一回事,只要你親近我,我就會傻傻的貼上去,然后再讓你有機(jī)會傷害我一次?」 見謝寧安真的氣得狠了,說出來的話又急又快,話說完后,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周奕宬怕把人惹急了她會直接氣暈過去,原本要說的調(diào)侃話通通吞回腹中,不發(fā)一語的起身走過去輕拍著她的背,卻被她伸手推開。 「你離我遠(yuǎn)點你個大混蛋!」 周奕宬收起笑意,換上認(rèn)真的神情,沒有聽她的話離她遠(yuǎn)點,反而順手拉來放在一旁的空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寧安,給我一個解釋的機(jī)會?!?/br> 謝寧安輕咬著下嘴唇的內(nèi)側(cè),沒有說好或不好,也沒有點頭或搖頭,周奕宬把她的沉默當(dāng)作是同意,自顧自的低聲說起那年他沒有對她坦承的事情。 那個他匆忙離開麥當(dāng)勞的中午,打電話來的是他的母親。 母親在回家的路上,無意間看見他們并肩走進(jìn)麥當(dāng)勞里頭,起初她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直到回到家中,看到熟悉的擺設(shè)與家具,過去的糟心片段一齊擁上心頭── 母親崩潰了。 匆忙著打電話讓他回家,電話那頭她歇斯底里的情況讓他很是煩燥,卻又不敢真放著這樣的母親獨自在家,他只能匆匆與謝寧安道別,返回家中。 待他回到家中,客廳里已是一片狼藉。 瓷碗、瓷盤、玻璃杯碎滿地,所有能砸的、不能砸的,她全砸了。 見他回來,母親劈頭就是一陣怒罵,儘管都是些他早聽過無數(shù)次的難聽話,可那一天,他罕見得上火了。 他覺得母親是他的阻礙,他不過是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偏偏他有這樣的一個母親,時不時對他言語暴力,說他沒有資格去愛人、也沒有資格得到別人的愛。 這些話他從小聽到大,很多時候,他差點都要信以為真,認(rèn)為自己確實沒資格愛人也沒資格被愛。 直到他遇見謝寧安。 這是一個即使他遲遲不愿意給予回應(yīng),也還是義無反顧喜歡他的女孩子。 可現(xiàn)在他的母親明顯要拆散他與這個女孩子。 他聽著母親嘴里十年如一日的怒罵,頭一次沒有沉默地聽著,反而對母親發(fā)脾氣,朝她吼了回去。 「我是什么樣的人不是你說的算!我跟那個男人不一樣,我是我、他是他,你憑什么覺得我以后一定會成為他那樣的人?我就是喜歡她,就是想跟她在一起,你憑什么不讓我跟她在一起?你憑什么!」 他從未這么失控過。 一直以來,母親說什么他就聽什么。罵他,他聽著;打他,他受著,他做了十七年的乖兒子,這是他頭一次有自己的脾氣,也是他頭一次跟母親頂嘴。 他母親本就崩潰的情緒更加惡化。 她衝進(jìn)廚房里,拿著一把水果刀衝出來,舉在他面前,尖聲喊道:「我就知道你還是選擇她!你居然還是要跟她走!周緯恩你就不是個東西,我心甘情愿跟了你這么多年,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要做出拋家棄子的行為,我今天跟你拚了!」 他當(dāng)時嚇壞了,只能衝上前小心地從母親手中搶過水果刀丟到一旁,同時不停的跟她說話,告訴她她認(rèn)錯了人,他不是他父親,他是她的兒子。 他一直說一直說,反覆的說著,可她像是聽不進(jìn)他的話,一直不停的掙扎,試圖要再去拿被他丟在一旁的水果刀。 好在后來,他舅舅來了,幫著他安撫好母親的情緒,母親也因為哭喊過度,昏睡過去。 等母親清醒后,她已經(jīng)能夠認(rèn)出他來,可精神狀況卻明顯不穩(wěn)定。 她認(rèn)定謝寧安是如同當(dāng)初帶走他父親的那小三一般的存在,認(rèn)定謝寧安是來與她搶兒子的壞女人,她要他保證再也不會與謝寧安在一起,也絕不會跟著謝寧安走。 他猶豫了。 這樣的保證無疑是要他做出令他痛苦的抉擇,而這個決定勢必同時也會傷害到謝寧安,他捨不得看他的小老虎傷心難過,也不愿意疏遠(yuǎn)她。 母親見他如此,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情緒又開始起伏,歇斯底里的哭喊著讓他對自己保證,雙手捏得他手臂發(fā)疼,可他張了嘴,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舅舅在外頭聽了大半,見他遲遲不肯表態(tài),連忙進(jìn)房來讓他趕緊答應(yīng)。 他痛苦的望著自己的親舅舅,朝他搖頭。 見狀,母親又一次陷在瘋狂狀態(tài)之中,揚(yáng)言他若是不肯離開謝寧安,她會拿水果刀去殺了謝寧安,讓他再也見不到她。 他驚恐的望著母親,儘管她現(xiàn)在處在情緒崩潰的狀態(tài)下,可他知道,她既然這么說了,那她就肯定做得出來,因為她就曾經(jīng)背著父親偷偷摸摸去找過那個小三,還跟對方扭打在一塊,在對方手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他再不敢與她強(qiáng),深怕因為他,謝寧安會被他的母親所傷害,而他母親也要因此背上殺人的罪名。 她們一個是他的親生母親,一個是他喜歡的女孩子—— 他閉上眼,一滴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無聲地砸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他張嘴,艱難的開口。 「好,我答應(yīng)你,不跟她在一起,也不跟她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