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轉(zhuǎn)頭詢問李裕錫：“不知殿下做何打算？”

    李裕錫回神，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書房里，他在想五天了，小滿被?關(guān)在宮里已經(jīng)五天了，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皇后要是心急對她動刑怎么辦？

    李裕錫沒有回答，鄭先生先說：“現(xiàn)在一動不如一靜，殿下做的越多，圣人越看不順眼。還不如靜觀其變，殿下每日上書陳情即可，等康王那邊水落石出了，殿下再想辦法挽回圣意?！?/br>
    康王的病拖不得，圣人把包神醫(yī)關(guān)押起來審訊，康王那邊缺了包神醫(yī)壓制病情，應(yīng)該很快就?會控制不住，到時候他究竟是不是消渴癥就?一目了然了，總不能?包神醫(yī)人都在大牢里還能?給康王下藥吧。

    只要確定了康王的病是生于自然，和?別人沒有關(guān)系，那太子殿下的困局就?好解了。

    李裕錫懂鄭先生的意思，客觀的看，鄭先生的主意是最合適的，可問題是康王要多久才會發(fā)?病呢？三天還是五天，又或者再半個月？

    一想到楊小滿還要在宮里受半個月的苦，李裕錫就?心急如焚，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不，這?樣見?效太慢了，孤要盡快向父皇證明清白，盡快將?側(cè)妃接回來?！?/br>
    殷闕嘴角抽搐，果然殿下最記掛的還是側(cè)妃啊。

    鄭先生和?李先生勸道：“殿下不可cao之過急啊。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時候，您可千萬不能?犯糊涂啊。側(cè)妃娘娘深明大義，一定能?理解您這?么做的苦衷的，等來日您榮登大寶，自然可以再彌補(bǔ)側(cè)妃娘娘。”

    來日彌補(bǔ)？還有機(jī)會彌補(bǔ)嗎？李裕錫望向窗外，心里的擔(dān)憂簡直要溢出來將?他吞沒。

    與此?同時，掖庭深處的一間房子里，楊小滿虛弱的坐在地上，上半身?靠著床榻，感?受著陽光穿過窗縫照在她手上。

    她已經(jīng)三日滴水未進(jìn)，生命力好像在一點一點流失，產(chǎn)后好不容易補(bǔ)回來的一點元氣?全散在了這?里。

    她身?邊的桌子上就?放著飯菜，皇后很貼心，送來的吃食都是御廚精心準(zhǔn)備的，還一并?配了甜湯。

    可是楊小滿不敢吃，不是怕皇后下毒，而是一旁看管她的嬤嬤只管她吃，不管她如廁，一旦她吃喝多了，就?只能?便溺在自己身?上。等她羞臊的不行時，這?個嬤嬤才會“好心”的為她更衣。

    楊小滿吃過一回虧后就?學(xué)乖了，寧愿不吃不喝也不肯再丟臉。

    嬤嬤也不強(qiáng)逼她吃，兩個人耗著，看誰先服軟。

    楊小滿還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姓包的人這?么重要，沒有人告訴她有關(guān)于包神醫(yī)的事。如果今天是袁昱卿在這?兒，憑她的聰慧或許能?猜出一點東西?。

    可惜楊小滿只是楊小滿，她還搞不懂為什么前一刻還對她笑?臉相迎的皇后，下一刻就?想盡手段折辱自己。

    “側(cè)妃娘娘想好了嗎？”每到黃昏，這?位顧嬤嬤就?會來問一次話，皇后娘娘還等著這?個答案呢。

    楊小滿搖搖頭，一如既往的說：“回娘娘的話，妾不認(rèn)識這?人?！?/br>
    顧嬤嬤還是笑?：“側(cè)妃娘娘真是塊硬骨頭，您以為奴婢的手段只有這?些嗎？您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宮里有的是不傷皮rou就?讓人開口的辦法?！?/br>
    楊小滿警惕的看著她：“你想干什么？”

    “進(jìn)來吧?！鳖檵邒邚拈T外叫進(jìn)來四個長相粗鄙的太監(jiān)，對楊小滿說：“側(cè)妃娘娘不要小看這?些閹人，他們?雖然身?體殘缺，但是也有辦法服飾娘娘您。就?是不知道您為了五皇子死守秘密，來日他會不會以同樣的真情回饋您，寬容您今日的遭遇。”

    楊小滿嚇得往角落里縮說：“我真的不認(rèn)識什么姓包的，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顧嬤嬤搖搖頭：“側(cè)妃還是冥頑不靈，奴婢最后再給您辦個時辰，半個時辰后您要是還是這?句話，那請娘娘不要怪罪奴婢無禮了?！?/br>
    顧嬤嬤給出最后期限后帶著四個太監(jiān)走了，繼而換成?一個宮女進(jìn)來監(jiān)視她。

    楊小滿抱著自己的雙膝開始顫抖。忽然那個宮女將?一包藥粉扔在楊小滿腳邊。

    楊小滿含著淚抬頭，探尋著向那宮女望去。

    “奴婢受過宣妃娘娘恩惠，今日受娘娘所托，為側(cè)妃送來一包毒藥。宣妃娘娘要奴婢傳話給您，說您與其活著受辱，不如死了清白。也請側(cè)妃放心，您去后宣妃娘娘會做主讓太子妃收養(yǎng)大公?子，就?算將?來太子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公?子也有宣妃娘娘照應(yīng)，您只管安心去吧?！?/br>
    第30章 救人

    如果楊小滿活著, 她受到的恥辱都是揮向嘉兒臉上的巴掌，倘若她嘴里蹦出?任何一個不該說的字，那就是為?嘉兒敲響了喪鐘。

    宣妃掐斷了手中的花莖，只有?楊小滿死了, 她才可以反過來詰難皇后。無?憑無?證之下竟然逼死太子?側(cè)妃, 這么大的罪責(zé), 她看?皇后怎么擔(dān)。

    只要楊小滿死了。

    楊小滿捏緊了藥包，她該謝謝宣妃娘娘給她送來這個東西，的確, 與其屈辱的活，她不如清白的死。

    她想起?自己的團(tuán)哥兒, 不知?道乳娘護(hù)住他?沒有?, 要是吹了冷風(fēng)就不好了。還有?太子?爺…他?還等著她回家呢，她們說好要一起?去踏青去…他?說娘和哥哥已經(jīng)搬了家, 等年后就帶她回娘家…他?說要請畫師給他?們一家三口作畫…..

    哎，終究是她沒這個命，過了兩年好日子?，都忘了自己福薄如紙, 哪能守得住天大的福氣。

    楊小滿顫抖著手解開藥包，準(zhǔn)備一口悶下去。就在藥要進(jìn)嘴的最?后一刻, 顧嬤嬤著急忙慌推門進(jìn)來。

    “住手！”顧嬤嬤沖上來打掉了楊小滿手上的藥包, 黃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楊小滿害怕落入那四個太監(jiān)之手，還要去地上撿那些粉末。

    然而?顧嬤嬤怎么會讓她如愿，死死鉗住楊小滿的手肘, 急道：“圣人召見?側(cè)妃娘娘?！?/br>
    ———

    稍早些時候，看?守瑾王府的護(hù)軍向圣人呈上來一份血書, 李裕錫請求面圣。圣人本不想見?，但是瑞王一直沒有?為?他?送來確鑿的消息，昭獄里的人都關(guān)?了上百個了，還是沒有?證據(jù)指向李裕錫。

    圣人也感到厭煩了，于是答應(yīng)了李裕錫的請求，要他?進(jìn)宮來和一干人等當(dāng)?面對質(zhì)。

    圣人以為?，李裕錫進(jìn)宮來少?不得要為?自己辯解一番，誰知?他?進(jìn)來后第一句話就是請求君父賜他?刖刑（砍手）。

    圣人冷哼：“連苦rou計都用上了，老五，你是怕被查到什?么吧？”

    李裕錫搖頭，低下的頭顱幾乎挨到地上：“回父皇，兒臣不敢，兒臣只是覺得有?人誤會我為?了儲君之位迫害大哥，他?們今天能指責(zé)我的側(cè)妃和大哥的大夫有?關(guān)?，明天或許能指責(zé)我的王妃，后天可能就直接指證我了。兒臣自辨的太累了，挺過了這次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下次。如果當(dāng)?這個太子?，會失去父皇和大哥對我的信任，那我寧愿不當(dāng)?。

    請父皇賜我刖刑，斷了我繼位的可能，放我和家眷去就藩吧，我愿以此?明智，祈求父皇不要再誤會我?！?/br>
    圣人皺眉：“你以為?朕不敢？”

    李裕錫一邊磕頭一邊道：“求父皇恩準(zhǔn)。”

    圣人瞇著眼審視他?，下一刻他?便?下旨，滿足李裕錫這個心愿。

    李裕錫平靜的叩謝圣恩，起?身時還不忘對圣人說：“兒臣愿父皇長樂無?極?！?/br>
    護(hù)衛(wèi)將他?壓了下去，張如會一路跟著，把人推進(jìn)刑室的，張如會還問李裕錫道：“殿下后悔嗎？只要您說一聲，老奴立刻回去向圣人求恩。”

    李裕錫輕笑，對張如會說：“連張公公也以為?我在做戲嗎？我知?道我這么做，很多人會以為?我是在豪賭，不破不立，我賭的就是父皇不可能真的砍我。

    但是張公公，你們都錯了，我很明白對于父皇而?言，大哥才是他?最?看?重的，我不過是借了大哥的光才被推上來的贗品罷了。父皇他?…對我沒有?那么深的感情，也許我今日被砍了，明日就會有?其他?兄弟坐上太子?的位子?。

    所以這如果是一場賭局的話，我所仰仗的賭資薄弱如紙，我必輸無?疑?！?/br>
    張如會可惜的搖搖頭：“既然殿下想的這么清楚，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李裕錫已經(jīng)做到了刑具上，坦然的將手放在鍘刀上：“早定罪晚定罪于我而?言沒有?什?么差別，但是我早點請罪的話，至少?還能換回我的側(cè)妃?！?/br>
    張如會很不解：“殿下您為?了一個女人，就放棄掙扎了嗎？”

    李裕錫沒有?回答他?，而?是對行刑之人說：“能不能給我一碗麻沸散？”

    那人嚇得要死，哆哆嗦嗦捧上來一碗麻沸散，李裕錫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這藥倒是有?奇效，不出?片刻他?就神魂失靈，暈倒在座位上。

    等他?再次醒來時，人已經(jīng)回到了尚元宮。圣人神情復(fù)雜的看?著他?，張如會則重新站到了圣人身邊。

    顯然張如會把李裕錫那些話回稟給圣人了。

    李裕錫有?片刻愣神，然后馬上扶著床起?來，跪地說：“兒臣謝父皇龍恩，但是即便?不行刖刑，兒臣也不想再做這個太子?了，請父皇開恩準(zhǔn)許我?guī)е倚〕?京就藩?！?/br>
    圣人冷哼：“你說的家小，指的就是楊氏和她那個兒子?吧?！?/br>
    圣人眼觀六路，當(dāng)?然知?道皇后是怎么對楊氏的，也知?道楊氏沒有?認(rèn)罪。

    其實在圣人心里，已經(jīng)不大相信康王的病是李裕錫害的了。一是因為?眼下并沒有?真憑實據(jù)，二也是因為?當(dāng)?初康王病了之后，他?們父子?前前后后不知?道請了多少?杏林高手，但最?后得到的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圣人不相信一個姓包的民間大夫能夠瞞騙過這么多御醫(yī)。

    瑞王只是抓住了帝王多疑的特點，才成功讓圣人對李裕錫起?疑罷了。但李裕錫今日這番請辭，又動搖了圣人的疑心。一個不愿意做太子?的親王，他?會為?了這個位子?去害人嗎？

    尤其是，他?這個兒子?還是出?了名的多情心軟，對一個寵妾尚且如此?，他?對自己的大哥會恨下殺手嗎？

    李裕錫不好意思的說：“是，讓父皇見?笑了。楊氏在兒臣還只是個皇子?時就伺候在我身邊，她對兒臣情深意重，兒臣也不想負(fù)她?！?/br>
    圣人若有?所指的道：“但一個君王是不能夠有?偏情的?！?/br>
    說著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馮貴妃，于是又說：“罷了，這種事等你以后就明白了。如會，把楊側(cè)妃請來，讓太子?殿下帶著他?的人回去吧?！?/br>
    張如會明白，這代表著李裕錫過關(guān)?了，同時也代表著不日就該輪到瑞王被踢出?京城就藩了。

    ———

    出?宮的馬車上，楊小滿蜷縮成一團(tuán)，藏在李裕錫懷里，貪婪的吸食者李裕錫身上的味道。

    李裕錫一下一下安撫著楊小滿的后背，嶙峋的脊骨在他?的手下慢慢停止抖動，他?心疼的把人抱的更緊些，不敢去想皇后對楊小滿做了什?么。

    “沒事了，我來接你回家了。”李裕錫親吻著楊小滿的發(fā)頂，眼里閃過殺氣。

    楊小滿悶著頭說：“殿下，雨香怎么樣了？她跟我一起?進(jìn)宮的?！?/br>
    雨香當(dāng)?然不太好了，皇后對楊小滿還有?些顧及，對雨香一個宮女就沒有?忌諱了，第一天就讓人上了大刑，此?后日日加刑，要是再晚就出?來一天，恐怕人就挺不過去了。

    殷闕在宮門口接到人時，雨香已經(jīng)重傷成了血人的模樣，這會兒正躺在后面那輛馬車上休息呢。

    但是李裕錫不能把實情跟楊小滿說，他?怕楊小滿聽了心里更難受，于是只好說：“那丫頭受了刑，我讓她不用上前伺候，在后面躺著呢。她雖然受了傷，好在應(yīng)該于性命無?恙，等咱們回去了就讓人來給她好好看?看?，養(yǎng)好了傷再讓她來當(dāng)?值?！?/br>
    楊小滿點點頭，連她都差一點命喪黃泉，雨香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想起?那包淡黃色的藥包，她就心里發(fā)寒，只差一點點，她就見?不到殿下和團(tuán)哥兒了。

    李裕錫注意到楊小滿又抖了抖，把手放在楊小滿后腦勺上，扶著楊小滿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道：“不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我不會讓傷害你的人好過的?！?/br>
    楊小滿搖搖頭，豆大的眼淚珠滾落臉頰：“我沒事，殿下不要為?了我生事，我就是膽子?小害怕?！?/br>
    她是真怕了，原來就算爺當(dāng)?了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是無?所不能。他?也有?無?奈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后羈押她。

    越是明白李裕錫的不容易，楊小滿越不敢讓他?為?了自己冒險。何況今兒對她下手的人是皇后，想害她死的人是宣妃，即便?將來李裕錫登基為?帝，這兩位也是東西二宮太后，一個孝字壓下來，就算是李裕錫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楊小滿不想讓李裕錫為?自己報仇，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希望李裕錫可以狠心一點，為?了大局考慮一點，不要替她去出?頭。

    李元嘉心里發(fā)酸，他?懂楊小滿的意思，正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難過。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崩钤ｅa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發(fā)誓一定要讓傷害過楊小滿的人付出?代價。如果他?連心愛的人都護(hù)不住，那他?還當(dāng)?什?么太子?？

    今天進(jìn)宮前，誠如李裕錫自己所說，他?真的沒有?把握圣人會心軟，畢竟圣人不缺兒子?，沒了老五還有?其他?兒子?。在麻沸散藥效散去前，李裕錫一點把握都沒有?，他?之所以敢這么做，不過是因為?他?做好了接受好壞兩種結(jié)果的準(zhǔn)備。

    如果賭贏了，那自然好，他?又順利的過了一關(guān)?；賭輸了，也沒關(guān)?系，至少?他?可以早點救出?楊小滿。這兩種結(jié)果，不論是哪一種，都能把楊小滿救出?來。

    只要能達(dá)到這個目標(biāo)，那就足夠了。李裕錫自己也心驚，他?對楊小滿的擔(dān)心竟然已經(jīng)壓過了對皇位的執(zhí)念，這說出?去誰信？

    楊小滿對他?而?言，是比皇位還重要的寶貝，這樣的寶貝被人折辱了，他?怎么可能不報復(fù)回來？不過不著急，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小滿照顧好，這筆帳他?總有?算的時候。

    回到藕禾苑后，李裕錫就替楊小滿告病了，不論是正院請安還是宮中祈福，她一概不用去，每天窩在自己的院子?里靜養(yǎng)。

    這期間李裕錫天天陪著她，頗有?一種“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覺。半個月后的某日，李裕錫正陪著楊小滿畫眉，他?拿著螺黛的手很穩(wěn)，輕掃娥眉就為?楊小滿畫好了一雙柳葉眉。

    這時余壽來了，一臉著急的樣子?，抬腳就進(jìn)了房門。李裕錫馬上冷冷的掃眼過去，把余壽嚇得剛邁進(jìn)門檻的腳瞬間又退了出?來。

    側(cè)妃回來之后，就更怕見?人了，好不容易讓殿下養(yǎng)出?來那幾分底氣，又全?部折在宮里了，而?且她尤其怕見?太監(jiān)。殿下一發(fā)現(xiàn)這一點，就不許他?進(jìn)屋了。

    余壽心里苦啊，怎么到了側(cè)妃這兒，太監(jiān)就這么不受歡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