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梔梔擔(dān)憂看向尤冰倩。

    尤冰倩道：“大人興許找你有事, 你快去?吧。不必?fù)?dān)心我?, 我?回去?歇歇就?好。”

    沈梔梔遲疑, 那廂陳良煥道：“我?正好沒事，不若我?送尤姑娘回去??！?/br>
    沈梔梔點(diǎn)頭：“也好, 多謝阿煥哥?！?/br>
    .

    沈梔梔回到帥帳，見裴沅禎闔眼仰靠在椅子?上，像是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走進(jìn)去?，見桌上還?未收拾的筆墨，又輕手輕腳地收拾。

    少頃，裴沅禎出聲：“醫(yī)帳很?忙？”

    “嗯?！鄙驐d梔道：“冬季重?感陰寒之邪，易發(fā)邪病。且好些?人來(lái)?荊城不大適應(yīng)水土，病患便多了些??！?/br>
    裴沅禎聽她說(shuō)得有模有樣，輕哂：“你也懂這個(gè)？”

    沈梔梔羞赧：“奴婢聽冰倩jiejie說(shuō)得多了，自然就?懂一些?。”

    “你不是大夫，你在那幫什么忙？”

    “話可不是這么說(shuō)，奴婢不是大夫不會(huì)望聞問切，可奴婢會(huì)端水會(huì)擦洗啊?！鄙驐d梔說(shuō)：“冰倩jiejie身子?不好，忙得沒空歇息，奴婢總不能干看著。”

    “唔......”裴沅禎懶懶地應(yīng)了聲。

    “大人，”沈梔梔見他面色些?許疲憊，想起他身子?還?未痊愈，便問：“大人忙完了嗎？”

    “嗯?！?/br>
    “那我?們?何時(shí)?回去?？”

    “你想回去?？”

    沈梔梔問：“大人不想回去?嗎？”

    裴沅禎緩緩睜眼，試探地問：“你不想在軍中多逗留片刻？”

    “為何要在軍中多逗留？”

    裴沅禎不動(dòng)聲色打?量她神情，倏地，唇角一松，心情變好了些?。

    他起身：“回去?尚早，我?聽說(shuō)大營(yíng)附近有片湖泊，湖畔樹梢鳥窩成群。走，帶你去?看看?！?/br>
    “......？”

    沈梔梔一臉懵愣地跟裴沅禎出門，走了很?長(zhǎng)一段路都未能想通，堂堂大曌首輔裴沅禎為何要帶她去?看鳥窩。

    可當(dāng)?shù)搅说胤胶?，沈梔梔才發(fā)現(xiàn)?，鳥窩真的很?好看。

    湖畔東邊一片繁茂樹林，冬季樹上光禿無(wú)葉。枝干猶如鬼怪觸手，妖冶而恣意地伸向四面八方，在湛藍(lán)的天際交錯(cuò)糾纏。

    竟有種荒涼幽靜的美感。

    大大小小的鳥窩約莫成百上千個(gè)，便坐落在這些?交錯(cuò)糾纏的樹枝上。只要抬頭，隨處可見。

    沈梔梔仰著脖頸望了會(huì)，問：“大人怎么知道這里？”

    “聽人說(shuō)的?！?/br>
    “大人，鳥窩里還?有鳥嗎？”

    “你想知道？”

    裴沅禎負(fù)手不緊不慢地在前走。

    沈梔梔說(shuō)：“奴婢就?是好奇，天氣?這么冷，這些?鳥窩也沒擋風(fēng)雨的地方，它們?怎么生?存?！?/br>
    裴沅禎停下來(lái)?，對(duì)她招手：“過來(lái)??！?/br>
    沈梔梔防備。

    他做這個(gè)舉動(dòng)定?是要捏她的臉。若是以前便罷了，現(xiàn)?在......她不想再跟他如此親近。

    裴沅禎自然看出了她心底的抗拒，眸色暗了暗。

    他主動(dòng)走過來(lái)?：“你想知道，我?帶你上去?看看。”

    “??？”

    下一刻，沈梔梔只覺得周身一輕，被人提著飛起來(lái)?。

    很?快，落在一根粗壯的樹干上。

    沈梔梔緊緊抱著樹，悄悄跺了跺腳下枝干，生?怕它不結(jié)實(shí)把她給摔下去?了。

    她探頭朝最近的一個(gè)鳥窩瞧過去?。

    里頭是空的。

    隨后，又看了看別?的鳥窩，依舊如此。

    “誒？”沈梔梔詫異：“這些?鳥窩都荒廢了嗎？為何沒鳥??？”

    裴沅禎就?站在她身后，抬手虛扶著她。

    “這片湖常年棲息大量飛禽，冬天會(huì)遷徙去?別?的地方，等春天再搬家回來(lái)?。”

    聽到這句“搬家”，沈梔梔覺得有趣。

    她轉(zhuǎn)頭：“每年這么搬來(lái)?搬去?，豈不麻煩？”

    裴沅禎莞爾：“它們?的生?存方式是這樣?！?/br>
    “可這些?鳥窩長(zhǎng)得基本差不多，它們?回來(lái)?的時(shí)?候還?能認(rèn)得自己的家嗎？”

    “你回村時(shí)?還?能認(rèn)得自己的家嗎？”裴沅禎反問。

    “當(dāng)然，奴婢家門口有棵槐樹?！?/br>
    裴沅禎道：“動(dòng)物也認(rèn)得，它們?能分辨微小的差別??！?/br>
    沈梔梔聽后，只覺得不可思議。

    裴沅禎望著她：“天下之大，奇聞異事舉不勝舉，你若是一心想回村，這天底下很?多事都會(huì)錯(cuò)過，豈不遺憾？”

    沈梔梔想了想：“可天下奇聞雖多，但也有人窮其一生?也看不完啊，是不是也遺憾？”

    裴沅禎一怔。

    又聽她說(shuō)：“就?像這些?鳥，每年遷徙各樣的地方，肯定?見識(shí)過不少，卻還?是想回到自己的窩。”

    裴沅禎眼睫微垂。

    須臾，他抬手一攬，將沈梔梔帶下樹。

    兩人沿著湖畔漫步，穿梭于茂密的樹林間。

    “沈梔梔，”過了會(huì)，裴沅禎問：“你最想要什么？”

    沈梔梔茫然，不解他為何突然這么問。

    裴沅禎盯著她，又問了遍：“你最想要什么？”

    沈梔梔認(rèn)真想了想，說(shuō)：“奴婢最想要錢。”

    “......為何？”

    “有錢就?能建宅子?啊?！?/br>
    裴沅禎停下，轉(zhuǎn)頭：“你為何這么想回村建宅子?？”

    沈梔梔眨巴了下眼睛，她從未仔細(xì)想過這個(gè)問題。

    為何想回村建宅子?？或許從她十二歲離開村子?時(shí)?就?已經(jīng)這么想了。想以后有錢了再回村子?去?，畢竟天大地大，只有梅南村才是她的家。

    反正她是這么想的，而且想了這么些?年。

    她不知如何解釋，老實(shí)道：“奴婢就?是想回村建宅子?，若是有錢，再買上幾畝田地。不用再當(dāng)婢女?，也不用再背井離鄉(xiāng)，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多好。”

    她回憶著說(shuō)：“奴婢還?記得小時(shí)?候跟爹娘就?是這么過的。娘親早上起來(lái)?做飯，奴婢去?私塾上學(xué)，等下學(xué)后，就?見爹爹干活歸來(lái)?在村口等我?了。我?們?一起回家吃飯，若是運(yùn)氣?好，他會(huì)打?些?野味回來(lái)?，若是運(yùn)氣?不好，也會(huì)從山上給我?摘些?野果子?。有時(shí)?候是桃，有時(shí)?候是桑葚，或是白茅。哎，大人你肯定?沒吃過白茅，它是一種野草的根莖，在土里生?長(zhǎng)得特別?繁茂，嚼起來(lái)?汁多水甜，......”

    她絮絮叨叨地說(shuō)，裴沅禎安安靜靜地聽。

    聽她說(shuō)起小時(shí)?候的事，說(shuō)起她為數(shù)不多卻十分溫暖的童年。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明白，她為何執(zhí)著于回村建宅子?了。

    .

    兩人是酉時(shí)?回到別?院的。

    許是去?湖畔走一趟受了寒，回來(lái)?后裴沅禎一直打?噴嚏。

    奚白璋從宿醉中醒過神，進(jìn)書房見他噴嚏不停，很?是鄙視。

    “裴大人興致果真異于常人，”他壓著笑：“鳥窩好看？”

    裴沅禎懶得理他，兀自從一摞邸報(bào)中選出一份翻看。

    奚白璋道：“你原先就?受傷未愈，后又邪氣?入體氣?血虧損?，F(xiàn)?在還?不管不顧跟婢女?去?湖畔賞鳥窩，你是不要命了？”

    裴沅禎冷冷睨他：“你以為我?是紙糊的，風(fēng)一吹....啊嚏——”

    “......”

    裴沅禎頓了頓，尷尬氣?悶。

    奚白璋幸災(zāi)樂禍，一臉“我?看你嘴硬到幾時(shí)?”的表情。

    “言歸正傳，”裴沅禎說(shuō)：“我?準(zhǔn)備盡快回京?！?/br>
    奚白璋詫異：“岱梁的事不管了？”

    “我?來(lái)?岱梁主要是查案子?，如今岱梁的線索又轉(zhuǎn)回京城，我?固然要回京城?！?/br>
    “再說(shuō)，荷縣的事已經(jīng)處理得差不多，我?修書一封讓孟欽德過來(lái)?。岱梁有孟欽德和?螭虎軍坐鎮(zhèn)，應(yīng)不成問題。岱梁上下按律論罪，斬首或抄家，孟欽德皆可代我?決策?！?/br>
    想了想，他提筆寫信：“淮武縣?？h令倒是個(gè)能用之人，可隨孟欽德一齊調(diào)令。”

    奚白璋道：“眼下就?是年關(guān)，岱梁離京千里，你這趟回去?恐怕得在路上過年了。”

    裴沅禎面色淡淡：“你看我?像喜歡過年的？”

    奚白璋一噎：“隨你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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