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第1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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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理搞不明白,但也不好表露出來,只是微笑著。 繆柳看向她,手做出了想要抱抱的姿勢,又撒嬌又抱歉道:“姐……抱歉,我之前說要在元宇宙找工作,還一直沒有找到,聽說最近工作機會多了不少,我會再去試試,我努力也在這邊賺錢,盡量不需要你們再多負擔(dān)別的費用了?!?/br> 澤田昴把目光投過來,宮理也笑:“沒事,姐最近紅了,錢的事不用太擔(dān)心?!?/br> 繆柳姑娘卻搖搖頭:“不,jiejie也應(yīng)該給自己攢攢錢,過好一點,萬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我還想讓我們一家人繼續(xù)團聚呢。啊!抱歉抱歉,我不應(yīng)該說這種話——媽,你才看見呢!” 躺椅上的中年男女終于醒來,他們看起來可能才五十歲左右,宮理注意到這三個人穿的都是純白色的上衣、褲子和鞋子,她也順著窗戶往那處民宅里看,里頭幾乎只有基礎(chǔ)的家具,甚至連床單、沙發(fā)、地板都是純白色的。 那對爹媽的眼睛卻有些奇怪,雙瞳渾濁發(fā)紅,瞳孔的邊緣都模糊了……就像是在鍋里煮爛的柿子一樣,眼白黯淡又泛紅。 他們應(yīng)該是有某種疾病。 澤田昴道:“別擔(dān)心了,繆星真的紅了,你們很快就能看到她出演的電影在這邊也上線了。我光給她做衣服,就夠富得流油了?!?/br> mama笑起來:“說來,小時候你jiejie可一點都不想做模特,是你就喜歡做衣服,天天哄著她穿,哄她走臺步拍視頻。她離家早,你又后來突變成這個外貌,又怕強光,不能再生活在沙漠……幸好你們都離家早,也都混出來了……” 他父親顯得瘦小而沉默,但在旁邊攔著他mama:“你凈說這些說了八百遍的事,這都是在浪費錢!每一分鐘通話都多少錢呢!” 其實就像是視頻聊天一樣,父母最是敏感,似乎很快察覺到了宮理扮演的繆星有些不對勁,一直問她是不是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宮理配合著搖搖頭說最近太累了。 她聽到那一對父母又啰嗦又沒營養(yǎng)地說那些囑咐的話,想必已經(jīng)這么說過無數(shù)次了,澤田昴隨意的點著頭,繆柳有些無奈的看著那對兒父母。 宮理感覺有些奇妙。 她倒是說不上來感動或者什么,她只是沒體驗過往常家庭的氛圍。 是她接觸的普通人太少,還是說因為這年頭天災(zāi)與殘酷的世道,宮理總感覺這時代很少有人能夠父母雙全陪伴著。 絮絮叨叨之后,澤田昴首先道:“媽,那我們走了。過段時間……我們?nèi)ンw驗店,直接去元宇宙找您,咱們一起吃個飯?!?/br> 繆柳驚喜起來,父母卻連忙擺手:“我的天,那要花多少錢??!可不行可不行,你們有錢就好好存起來?!?/br> 宮理主動笑道:“那是你不知道拍電影能賺多少錢,別擔(dān)心了。” 澤田昴擺擺手,然后跟宮理一起走出門去。 宮理出來的時候,正好是斜對面的那對給妞妞買電動車的父母抹著眼淚出來,他們走出去,房間門緩緩關(guān)上,就像是冰箱門一樣,在只剩下一條夾縫的時候,房間內(nèi)那女孩的粉色臥室一下子消失了,只留下了灰色的毫無裝飾的房間。 宮理猛地回過頭去,看向他們剛剛在17號房間。繆星與澤田昴的父母也已經(jīng)消失了,房間空空蕩蕩、灰禿禿的,只有房間頂部的幾臺投影機器鏡頭還閃爍著指示燈。 …… 宮理點了根煙,她坐在貼滿小廣告的長椅上,看向路對面他們剛剛走出來的豪華又明亮的[元宇宙通話所]。 跟他們所在的垃圾桶歪斜、自動販賣機損壞的臟兮兮街道實在是格格不入。 天上下著酸黏的細雨,宮理和澤田昴所在的吸煙區(qū)上有個破爛的雨棚,她忍不住開口道:“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br> 反倒是澤田昴皺起眉頭來:“你不知道?你沒聽說過元宇宙?” 宮理手指點了點煙:“我聽說過,但是……元宇宙不是已經(jīng)崩塌了嗎?” 澤田昴吸了口煙:“所以你看到的,就是斷壁殘垣。” 元宇宙,在大概七十年前,由瑞億實現(xiàn)了。 人類可以拋棄rou|體,生活在一個賽博意識空間內(nèi),那里與現(xiàn)實世界幾乎無異,甚至更百無禁忌,天馬行空。聽說瑞億在元宇宙里塑造了一個比萬城更大的未來都市。 人類最早是通過腦后插口連接大型機器進入那個世界,到后來一代代機器演化,誕生了明星產(chǎn)品-[億萬元宇宙外接腦機tx-3000],自此,人類不需要再使用任何第一代義體潮時期的腦后接口,可以直接佩戴上這個頭罩類的機器,徹底進入元宇宙。 元宇宙很像毫無禁忌的大型游戲,你可以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人—— 至少宣傳上是這么說的。 但那里的一切也都是建立在[消費]的基礎(chǔ)上,元宇宙也有著可以跟通幣兌換的經(jīng)濟系統(tǒng),也就代表著里頭依舊有著……階級。 后來瑞億宣告元宇宙計劃破產(chǎn),關(guān)閉了大量服務(wù)器,只留下不到十分之一的面積,對外宣布的原因,就是內(nèi)部經(jīng)濟系統(tǒng)的倒塌。 這些暫且不說,最需要元宇宙世界的往往不是宮理這樣四肢健全的普通人,而是那些殘疾者、植物人、即將病死的老人、遭遇惡性病的患者。他們迫切地想要拋棄rou身,將自己的全部意識上傳到元宇宙里,在那里繼續(xù)自己的人生。 “我父母和meimei就是這個原因?!睗商镪脑谟昱锵鲁橹鵁?,他手背上筋骨凸起,一看就是一雙干過很多活的手:“我們家挺窮的,沙墩鎮(zhèn)又特別小,就靠鎮(zhèn)上開采灰燼給教會,灰燼有毒,你看到我父母的眼睛了吧,就是灰燼毒害的?!?/br> 宮理想起那雙渾濁的,簡直就像是煮爛了的柿子一樣的眼睛。 “咱們離家早,沒染上病。先是你被星探發(fā)現(xiàn),去了大城市。你離家后我突然變異成這個樣子,受不了日曬,只能離開沙漠去別的地方……” 澤田昴和繆星早早離家,對家鄉(xiāng)那座沙漠小鎮(zhèn)——沙墩鎮(zhèn)的變化一無所知。 周邊天災(zāi)頻發(fā),摧毀了好幾條公路,讓沙墩鎮(zhèn)更加封閉,甚至連網(wǎng)絡(luò)信號都不怎么好。另一方面,教會要求鎮(zhèn)上加緊開采灰燼,又引入了大量的無人機,整座城市飄滿了那教會認為寶貴的“灰燼”,繆星的父母染病衰竭,而meimei也輕微染病—— 后來,教會覺得這地方已經(jīng)不適合慢悠悠人力開采,想要直接把沙墩鎮(zhèn)炸成坑,然后通過能力者一下子把地下埋藏的灰燼全都開發(fā)走。 但是沙墩鎮(zhèn)的人不愿意離開,哪怕離開了,他們一身病也可能去大城市鬧、去曝光,灰燼病又治不好,教會就想到了另一個“雙贏”的法子。 他們找來了瑞億的人,來游說沙墩鎮(zhèn)上的人,告訴他們灰燼病治不了,得了灰燼病頂多也就再活一二十年。要不想死,可以免費上傳意識到元宇宙,不但可以和遠在外地的家人隨時隨地在元宇宙中見面,還能做到真正的不老不死。 而且,教會還會給他們每個人一百二十萬的撫恤金,直接打到元宇宙賬戶里,可以像現(xiàn)實世界一樣,在元宇宙里購物,買房,生活。 也有人抵抗,但瑞億集團讓他們用外接腦機短暫地體驗了一下元宇宙世界的生活,再加上完全意識上傳本來需要高昂的費用,他們可以免費享受,沙墩鎮(zhèn)上的人一下就動心了。 而且瑞億集團的經(jīng)理們,大搞“先上傳意識可以送房送車送現(xiàn)金”“三百個上傳即送五年免費健身套餐”的活動,他們的父母自然也…… meimei繆柳更是覺得自己生活的沙墩鎮(zhèn)又土又小,她又年紀(jì)輕輕染上病……上傳到元宇宙之后就能生活在未來大都市,還有了能消費的錢,就也興奮的選擇陪父母一起上傳意識。 而這場意識上傳元宇宙的活動,從他們徹底拋棄rou|體,意識體進入元宇宙后,各種各樣方面就顯露出了端倪。 第149章 每個人一百二十萬的撫恤金, 被莫名扣掉了各種“意識保養(yǎng)費”、瑞億經(jīng)理的“上門業(yè)務(wù)費”。他們那些沙墩鎮(zhèn)的人,本想還住在一起,卻被強行分到了這個元宇宙城市的各個郊外。 里面的住所價格不低, 他們買到了一處城市遠郊的房屋。父母灰燼病帶來的癥狀保持原樣,如果想要消除這些耳鳴、眼花、身體疼痛的癥狀,需要在元宇宙里使用價格高昂的“重獲新生”功能來定制身體、治愈疾病。 生活在這里,沒有一處是不需要花錢的, 需要支付月租費, 購買每個月的各種基礎(chǔ)服務(wù)套餐, 連家里的沙發(fā)套換顏色, 都需要辦家居服務(wù)會員才能解鎖新花色。 而且聽說, 隨著上傳意識待在這里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的記憶與理智都會逐漸被磨損, 想要常年保持剛剛上傳時候的狀態(tài), 還需要不少的“保養(yǎng)”費用。 生活在意識世界,為了仿真, 還有飽腹值,還是需要購買虛擬食物飲品來補充飽腹值, 也讓情緒更好。當(dāng)然也可以一次性高價買斷套餐, 讓自己永遠不會饑餓;實在是一直不吃, 倒也不會死, 但饑餓的難受卻也如影隨形。 也就是說,從上傳意識開始, 就要源源不斷地花錢了。 如果沒有足夠的儲蓄, 或者現(xiàn)實中的家人不足以支付費用, 這些上傳意識就會因為賬戶沒錢,要進入休眠狀態(tài)。 休眠超過十個月的意識, 在三次催款無效后,就面臨著被意識刪除的風(fēng)險。 也就是真正的……死亡。 這些都是簽訂在合同中的,瑞億鉆了法律空子。按照現(xiàn)行的法律,并不認同元宇宙中的意識具有完全生命權(quán)。 他們這些意識體不是受法律保護的公民了,瑞億甚至還想要法律把元宇宙里的意識們定義成“虛擬資產(chǎn)”,那么也就是如果上傳意識在現(xiàn)實中的家人全部都不在世,“虛擬資產(chǎn)”就自動歸瑞億所有…… 之前已經(jīng)爆發(fā)過幾次,上傳進瑞億的意識體因為某些“系統(tǒng)錯誤”“升級更新失敗”徹底崩潰、消失,意識體的家人還在世,打官司打了半天,最后也只拿到了微薄的“虛擬資產(chǎn)損失”的補償金。 而且,斷供后,意識體休眠造成的磨損也相當(dāng)嚴(yán)重,一般想要讓休眠的意識重新清醒,還需要補繳很高昂的費用。對于實在是沒有錢,但又不想讓自己在元宇宙世界里的家人死亡的人,瑞億金融還提供各種貸款服務(wù),還有店鋪的人介紹去下城區(qū),搞器官貸。 澤田昂家人上傳進元宇宙的時間點可不怎么好,堪比穿越成了法國皇帝一睜眼就聽說巴士底獄打起來了的狀況。 那時,瑞億的元宇宙世界已經(jīng)開始崩塌,外接腦機徹底成為下架產(chǎn)品。瑞億逐漸關(guān)閉的各個服務(wù)器。瑞億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將元宇宙分為[生活區(qū)]與[游玩區(qū)]。 生活區(qū)全都是拋棄rou|體,完全上傳意識的人。 游玩區(qū)是那些通過腦機偶爾上線玩玩的現(xiàn)實中的人。 生活區(qū)簡化了大量的娛樂功能,變得像個封閉又平靜的小城市,人們生活在獨棟的房屋里,可以鋤草種樹,想要買的東西可以直接在系統(tǒng)里購買就生成在家中。 但根據(jù)生活區(qū)中的意識所說,生活區(qū)內(nèi)bug遍地,動不動卡成六條胳膊,車能飛天,椅子嵌進墻壁里,冰箱門打開炸出一堆賽博shit代碼。 不過,生活區(qū)的居民也可以花費大量“宇宙幣”進入游玩區(qū)享受一些特殊功能;游玩區(qū)的玩家想要見到生活區(qū)的居民,也可以花費大量宇宙幣進入。 在瑞億可以進入元宇宙世界的窗口[外接腦機]徹底下架之后,想要進入元宇宙游玩就不那么容易了。 以前的外接腦機擁有者可以通過舊賬號加上黑市翻墻進入元宇宙,但很不安全還隨時可能會禁封賬號;或者是通過去往瑞億官方開設(shè)的[元宇宙世界體驗店],通過租借官方的機器來進入元宇宙,但價格相當(dāng)高昂。 澤田昴扔掉煙,他穿的棕色短靴踩滅了煙,讓那煙頭成為雨后地面上臟兮兮、濕扁扁的無數(shù)煙頭中的一個:“以前有一次,繆星拍電影賺了一大筆錢,我們就去了體驗店,進入了元宇宙,然后再交錢進入生活區(qū)。跟父母吃了頓飯。在那里,我們能擁抱,meimei就跟你膩在一起,在沙發(fā)上吃零食。你說摸著mama的手,就跟真的一模一樣……我們給爸媽買了好多家具和生活用品。只是那一趟,幾乎花光了咱們的儲蓄?!?/br> 他輕聲道:“那都是三年前了,后來我想過買黑市的外接腦機,但風(fēng)險大,容易燒腦子還不便宜;去體驗店的話……” 宮理叼著煙,坐在長椅上,看著被雨水敲打的塑料棚:“繆星的錢,都花在了養(yǎng)父母meimei上吧。” 澤田昴:“……嗯。” 宮理罵了一句:“什么上傳意識,這就是賽博綁架。不想讓父母親人死掉,就還必須好好交錢?!?/br> 她再細想。 媽的,說什么澤田昴有家人陪伴——他的父母meimei在元宇宙里,jiejie死了,他不也就孤零零一個人嗎。 這種上傳意識的生意,不就是瞧準(zhǔn)了這世道太多的生死分離,知道這些孤單的、對意外毫無抵抗能力的普通人,會愿意付出一切將親人留在自己身邊嗎? 宮理罵了一串跟鞭炮似的臟話,澤田昴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她,她雙腿在裙子下交疊,鞋邊因為踩過雨后的馬路而臟兮兮。 坐在貼滿各種廣告,又花又臟亂的長椅上,她舒展著穿白色襯衣的肩臂,手搭在椅背。沒有摘墨鏡,只有煙湊到深紅色口紅的嘴唇邊時,那煙頭的光既映在鏡片上,也照亮了一點她鏡片后的睫毛與瞳孔。 她頂著jiejie那張總是遲鈍與沉默的臉,露出恨不得將這個世界一炮轟炸算完的表情。 澤田昴:“所以,給我錢吧。我絕對閉嘴,你讓我做什么都好,我可以配合你?!?/br> 宮理撣了撣煙,雨漸漸大起來,砸在棚子上,跟密鼓一樣響,她輕聲道:“給我做衣服吧,做我一個人的裁縫,我需要你的衣服。我會按照你給我做的衣服給你錢。你盡早賺出來能進入元宇宙,能跟父母吃頓飯的錢?!?/br> 澤田昴望著她:“……好。” 他想說很多話,但又發(fā)現(xiàn),再說什么都沒意義,低下頭去。 宮理夾著煙,火光明明滅滅,她并不像是憐憫他,只是有些煩躁:“你走吧。我一會兒叫車來接我。” 澤田昴忍不住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或者你真實的長相?” 宮理勾起紅唇:“做夢。滾吧,從今天開始我是你老板?!?/br> 澤田昴看了她一會兒,兩手插兜,快步走入雨中,離開了這里。 宮理望著對面的[元宇宙通話所]的招牌,玻璃的廣告上,播放著廣告: “我三歲因車禍離開人世的孩子,今天在元宇宙里考上了最好的大學(xué),而我使用元宇宙家庭特惠套餐,送了她一輛新車?!?/br> “親愛的,哪怕病魔能將你的rou|體奪走,我們的靈魂也會永遠相愛——終于,我們在元宇宙世界里舉辦了我們的婚禮。靈魂永存,真愛無價?!?/br> “人類邁向進化的第一步,就是克服死亡,脫離rou身,走向更高的進化。歡迎來到元宇宙世界?!?/br> 與此同時,她聽到了旁邊的避孕套自動販賣機開始響起音樂:“零感超薄,如若無物,可自選螺旋花紋或震動套圈——” 宮理將煙狠狠按在那自動販賣機上,起身朝澤田昴離開的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