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第3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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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一片黑色衣裙的神使,神使們手持著灰白色的像是磨砂毛玻璃質(zhì)地的水晶球。 宮理在這黑曜石地板與云朵的光暈中,顯得太艷麗,衣著的彩光倒映在地板上,甚至給云朵本身反射上一點粉色綠色。 宮理環(huán)視四周,對著那朵白云仰頭道:“我已經(jīng)說了,我很樂意來到這里,因為我想見到主,我有話要對主說。我相信她也能看到我,也知道我在這里?!?/br> 云朵當然不說話。 反倒是宮理身后的神使,似乎有不安的sao動。 她彎唇笑起來:“不會你們也與主失去了聯(lián)絡吧。說來,你們的預言能力,有那么強大嗎?那你們預言到了那場原爆點內(nèi)劇烈的核爆嗎?還是說你們明知道會爆炸,仍然要選擇開鑿結(jié)界?” 云朵一如既往的靜默著。 但很快,云朵靠近地面的位置出現(xiàn)一處凹痕,就像是神佛在云上留下指印,也像是一道向內(nèi)延伸的拱門,示意宮理進入云中。 宮理沒有聽到任何說話聲,但很快聽到了一陣陣瓷器摔碎在地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洞中刺耳的驚人。 她轉(zhuǎn)過頭去,數(shù)位神使將手中的水晶球砸碎在地面上,水晶球內(nèi)部大量細膩的灰白色灰燼漂浮而起,像是幾十道絲絮般被云朵吸進去,云也開始緩緩地變形旋轉(zhuǎn)。 宮理距離這團白云只有一步之遙,她仿佛是近距離在空中看一團雷暴云的形成,霧氣與上浮的粉末糾纏盤旋,逐漸將她容納其中。 宮理深知自己如今記憶恢復,如果再次連接云腦,不一定會像是上次那樣胡攪蠻纏游刃有余了。 宮理依稀能看清楚云霧之中,如同燈塔般佇立的幾位圣母的身影,她想要警惕的先往后退幾步,卻聽到云的顆粒裹挾出細微的聲響,就像是某種耳語,模糊不清道: “主……亦想見你。” …… 宮理走入灰燼漂浮的云深處,這次,在云中的圣母并沒有漫步,所有人都像是晨曦中的白樺樹一樣站在霧中,身影綽綽,只有她們眼鏡上白色的燈條,像是老城年久失修的路燈般,亮度不一,偶有明滅。 一道道從云霧頂端垂下來的臍帶般的線纜,在上方纏繞著,宮理在能見度極低的灰燼細霧中,甚至不小心踩到了柔軟的東西。 轉(zhuǎn)過頭去,她只看到了燈條在地面上微弱的明滅著,臍帶般的線纜垂墜在地面上蜿蜒。竟然是一位圣母倒在了地上,似乎是意識未死…… 她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還有幾根臍帶并沒有連接著任何人,只是像枯萎的藤蔓那般垂下來,而地面上還有一些幾乎看不清的微弱光亮。 有些圣母,就像是從枝頭腐爛掉落的果實,從臍帶上斷開,死在了地面上。 宮理在云霧之中走的有些茫然,她覺得這幅景象甚至有些眼熟,甚至像是在向北旅行時見到的風景。 這次,沒再有垂下來的臍帶襲擊向她,除了那些顆粒如在風中一般飛舞以外,其他都是一片死寂。 宮理忽然看到,在云霧的深處,一條白色的光線平著緩緩展開,光亮甚至照亮了周圍的灰燼顆粒,但很快,線變成了平鋪在地面上的面,面又緩緩拉高,逐漸變成純白色發(fā)光立方體。 它實在是太亮,甚至照亮了周圍幾十個如凍僵的尸體般站立的圣母。 在純白色的立方體周圍,有七八位圣母或許與其他人地位不同,她們坐在一塊長椅似的懸浮長條石凳上,低著頭雙手交握,對著白色立方體的方向祈禱著。 能看到她們的雙手與下半張臉,或是年長或年幼,或病容或青春,一動不動,任憑自己的面龐與黑裙被白光立方體照亮。 宮理輕輕邁步,屏息靠近,也能看到她們的手指緊張的攥起來,肩膀微微顫抖。她們并不是死了,只是精神脫離□□,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罷了。 也就是到了這個距離,宮理才看清所謂白色立方體的真實。 地面上是一個直徑近百米的正方形的水池,其中盛滿了光亮的沸騰的白色云霧,云霧不斷朝四周溢出,這種光霧因為密度更高,顯得就像是液體般流淌。而這個水池上方,本來是有個正方形的蓋子蓋住水池,剛剛宮理看到一線光亮,便是這蓋子打開的瞬間露出的光芒。 這個升起的正方形蓋子,像是方形的舞臺燈,像是最細膩的噴灑水霧的花灑,無數(shù)光亮顆粒構(gòu)成的雨,從它下方垂直而下,在水池沸騰的起伏中再亂敲下細密的漣漪。 這是一片立方體的光雨,落在一片與它等邊的光海中。 宮理站在邊緣,只感覺冰冷的濕氣撲面而來,這白色的沸騰的光海襯得她像個在海邊躑躅的孩子。 而就在這片光海中,一只僅有輪廓的純白色的大手,從中探出來,漸漸地,長發(fā)窈窕女人的輪廓,從濕霧光海中慵懶起身。 她沒有五官,只有模糊的輪廓,像是由雨滴與霧氣構(gòu)成,身形龐大也曲線柔和,直徑近百米的光海,更像是與她身形恰好匹配的讓她柔軟陷進去的大床。 幾十米高的她單手撐在“床”上,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俯瞰向站在池邊的宮理。 然后她歪了歪頭,似乎被宮理的衣裳逗笑了。 宮理明明沒有聽到任何笑聲,卻無比確信她笑了。 ……她真的在這里。 宮理感覺身后有閃爍的光亮,她側(cè)過臉去,發(fā)現(xiàn)水池旁坐著的、站在霧中的姐妹會圣母們,她們面部的燈條就像是快速明滅的閃光燈般,發(fā)出劇烈的光,也使得整片云腦中,就像是有無數(shù)微小的雷霆般閃爍這交替的電光。 像是蜂鳴運作的服務器一樣。 宮理又轉(zhuǎn)過臉,看向女人巨大的身形,感覺自己如此自然的像個舊友般脫口而出: “繪里子。終于見面了。” 那女人的身形抬起手,像是撥了撥臉前的頭發(fā),對她的口吻并不意外。 “但我并不是來拜訪你的。它是我的朋友,我是來找它的。不知道它是不是在你這里?” 從回到格羅尼雅之后,t.e.c.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曾經(jīng)能夠入侵空間站服務器的t.e.c.,將大量資料從空間站復制走的t.e.c.,竟然在格羅尼雅像是被人捂住嘴一樣消失不見。 原因只能出在繪里子身上。 女人似乎覺得很有趣的坐直了幾分身體。 一根臍帶線纜從上空緩緩垂下來,落在了宮理身側(cè),而她膝蓋后方,也有一塊石板從地板上升起來,像是長凳般,停在她身后。 像是在等她坐下接通電話一樣。 宮理看了她那如獅身人面像般巨大的身形一眼,然后坐在了石板長凳上,將抓住那臍帶線纜的尾端,靠近了自己的后腦。 繪里子如果還能被定義為人類的話,她可能是現(xiàn)存中最強大的人類,甚至可能沒有之一…… 考慮繪里子對她是否有殺意是沒必要的,因為要殺早就殺了,哪怕過去繪里子不想殺她,也可以隨時改變想法。 宮理有著來自原爆點的靈魂,有著被t.e.c.繼承塔科夫遺志制造的軀體,一次次受到room的指引與幫助,此刻出現(xiàn)在了繪里子面前。 像是三個早就沒有了顏色的畫筆,徒勞的在紙張留下了劃痕,但此刻劃痕交匯在了一起,在宮理這個點上。 宮理沒有猶豫。 線纜尾端也迅速與她后頸生長在一起—— 宮理眼前閃過一瞬白光。 她坐在白茫茫一片的房間內(nèi),渾身赤|裸,在她對面遠處,也有一模一樣的凳子,坐著一個面目不清的女人,她想瞇起眼睛去看清繪里子的五官,下一秒—— 宮理戴著耳機坐在疾馳的地鐵上,對面座位上是穿著西裝套裙身披風衣的繪里子,就像是塔科夫記憶里那樣疲憊的坐著,她想看清她的臉,人群卻忽然在到站后如潮般走動。 宮理跪坐在楠木廳堂之上,身著曲裾,繪里子也穿著紅色的曲裾垂頭跪坐在敵國來使的案席后,她想看清她的臉,余光里卻看到門客舉起佩戴的玉玦,一片刀光劍影沖入她們之間。 宮理晃動著觸角,在蜿蜒小溪的這一端,看向溪流對面同樣舉起觸角想要通過的蝸牛繪里子,她正想要看清她殼上的紋路,上游一道水流猛烈沖刷卷席走了她們兩只。 她感覺自己靈魂被橫豎切割,打做顆粒,平均分布,鏡像共生在茫茫浩瀚的可能性里。 她和繪里子永遠對坐,對視。 是店鋪兩側(cè)貨架上的羊皮單肩包。 是托盤里并排等待使用的手術(shù)刀。 是被告與原告的律師。 是大峽谷懸崖對望的火山巖。 有一萬個宮理,看著一萬個繪里子。 直到繪里子開口道:“……所以,你是來找它?” 嘣。 就像是鏡面被子彈擊中,崩塌成無數(shù)碎片,每一個宮理都并行存在著,與每一個繪里子對坐著。而繪里子的旁邊,多了一個東西。 是單肩包旁邊的錢包。是手術(shù)刀旁的鑷子。是律師身邊的被告。是火山巖旁邊的鵝卵石。 是……早高峰地鐵座位上一個面孔不清的孩子。 那是t.e.c.。 但不論是什么形態(tài),t.e.c.都驚訝、困惑且激動地朝宮理望了過來。 第351章 宮理以前并不覺得它像個小孩, 此刻看到它是小一號的錢包,是腳夠不到地面的孩子,突然有點想笑, 忍不住彎起嘴角。 都誕生了幾十年,怎么長得這么慢。 繪里子看到她和它交匯的目光,垂頭看向t.e.c.。 繪里子的聲音像是耳語,又像是機場大廳的廣播般, 遠近交疊, 朝她傳過來: “說起來……繪里子這個名字我已經(jīng)很久沒用過了。是它告訴你的吧?!?/br> 宮理雙腿交疊, 往后靠在椅背上:“也不算是。塔科夫上傳了一些自己的記憶。在北國那座封鎖的研究中心里。我去的時候看到了一些。” 繪里子從鼻間發(fā)出一聲了解的長哼, 又笑起來。 宮理道:“我只是好奇, 你為什么要把它留在你身邊,甚至可以說是囚禁了它。我已經(jīng)與它斷聯(lián)很久了, 這在過去很少見。” 繪里子聲音像云霧一樣飄飄蕩蕩, 宮理和她又像是坐在深綠色湖面上的長舟兩端穿過霧靄的女巫,繪里子輕笑:“離了它就沒辦法做事了嗎?畢竟這樣生活在服務器中的超級人工智能, 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吧。甚至是炸掉在月球軌道上環(huán)繞幾十年的空間站?” 宮理忍不住笑起來:“啊,你在乎嗎?在乎的話, 可以利用姐妹會提前預告這件事的, 對吧——當然, 我也可以告訴你, 空間站被毀這件事中最關(guān)鍵的部分,跟它無關(guān)。甚至說, 我一直懷疑它沒有毀掉元宇宙的框架數(shù)據(jù), 只是毀掉了那些意識上傳的可憐靈魂。它可能比我們想象中念舊, 或許早就把塔科夫沒做完的元宇宙框架藏在了哪里,準備自己再一點點雕琢?!?/br> 宮理顯然說中了, 小孩模樣的tec緊張了起來。 繪里子歪歪頭,二人又變成坐在樹蔭下,兩只酒足飯飽的雌獅子,她看向遠處的平原:“確實。我叫它過來,是因為我的……一些記憶破碎了?!?/br> 她不用說后半句,宮理已然理解。她想從t.e.c.的記憶里,找到一點點塔科夫在世時候的樣子。 宮理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破碎的僅僅是記憶嗎?” 忽然間,繪里子面容的一片模糊中出現(xiàn)了一雙眼睛,尼安德特人的眼睛,貓的眼睛,海蛞蝓的眼睛,蛋彩畫雕琢的眼睛。 她們陡然拉近了距離,就像是地鐵上兩個人同時站起來,懸崖邊兩顆火山石同時滾落,托盤上手術(shù)刀被主刀和助手拿起交匯,二人的距離眨眼間變?yōu)橄ドw相抵,兩臂間距,對坐著。 宮理看到她面容五官上那層云霧散去,一張不斷變化的臉浮現(xiàn)。 有時是塔科夫記憶里她的模樣,鼻梁纖細,嘴唇薄薄的。有時是高更筆下抽象的繪畫,左眼黑筆勾勒,右眼大塊油彩。有時又顯得蒼老疲倦而模糊不清…… 她不再開口,許多話語與思緒,近距離刺入了宮理的大腦。 “啊?!睂m理輕輕叫了一聲:“真的是?!?/br> “怎么?”果然,繪里子的想法直接出現(xiàn)在大腦里,兩耳甚至因為接收不到聲音而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