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方馨佩一直夢見同樣的夢。

    夢里，她穿著睡衣坐在磁磚地板上，眼前是一臺箱型電視，隔壁坐著頭發(fā)略嫌長且亂的男子，光著上半身，和她一起盯著沒有開啟的電視，氣氛則是無比的寧靜。

    卻又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味道。

    她一直在想那男子會是誰？她和那男子是什么關(guān)係？為什么兩人會衣衫不整肩并肩坐在屋子里？可惜夢里連他的側(cè)臉都看不見，只有悄無聲息。

    莫非這就是長輩口中的『挫尿夢』？

    別想太多了，方馨佩。她安撫自己。

    一小時前她很認(rèn)真在思索這些問題，而找不著頭緒也是她賴床一小時后了。掀開棉被，一陣?yán)湟庖u來，冬天最冷的時候已然到來，她趕緊披上外套，走去將窗戶關(guān)得嚴(yán)實，只剩氣窗開著一半。然后下樓。

    早上九點五十分，距離畢業(yè)製作開工前兩天，方馨佩不意外看見坐在餐桌前的人正吃著早餐翻閱報紙，幾天下來，大家也都習(xí)慣他的存在了，許善俊自己也厚著臉皮，加上背后有方父撐腰，就這樣住下來。方馨佩心想，要不是她阻止，方父搞不好還會將他長留下來，強迫他變成自己的女婿，以了心愿。

    目光鎖定的對象，此刻彷彿也感覺到了，突地抬眼——

    許善俊看見穿著粉屁桃睡衣的方馨佩站在三階樓梯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像是在放空，他朝她揮揮手：「快來吃早餐啊！」正想回頭繼續(xù)啃三明治，又想到一件事，道：「你家的早餐真的比我家的還好吃。」然后繼續(xù)嚼。

    方馨佩覺得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讚美，反而比較像是賴皮……

    方父昨晚沒有回家，據(jù)郭媽的轉(zhuǎn)達是因為公務(wù)繁忙只能睡公司，方馨佩去過方父的辦公室?guī)状?，知道里頭還隔了一個小套房，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一張雙人床擺在房中央，是方父疲累時可以休憩的所在。

    「我還沒洗漱?！狗杰芭遄呓?，看了眼桌上玲郎滿目的餐點，郭媽總是怕她吃不夠或是不喜歡吃，所以幾乎每次都會準(zhǔn)備各式各樣的早餐，中式如燒餅豆?jié){、西式如漢堡奶茶，會做的她都盡量做出來了。許善俊住下的這幾天，甚至還煮得比平常多——『因為男孩子食量比較大嘛！』郭媽慈藹的說明。

    至于未食用完的廚馀，郭媽通常會把它們當(dāng)做堆肥，后院的樹葡萄需要滋養(yǎng)。

    看著正大快朵頤的某人，方馨佩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想，他難道真的當(dāng)作是來渡假的嗎？要不是他不想回家加上受到精神暴力，她才懶得收留他這個怪人來讓方父抱有希望！更遑論跟他一起去走春了！

    「你忘了我們說好的事嗎？」她問，提點他一句。

    許善俊雖然看起來一點憂傷之意也沒有，但他們已經(jīng)約定好，請老陳今天載他們下南部找朋友——其實是去幫許善俊探望mama的神主牌，只怕見一眼也好。

    許善俊哪有忘記的道理？在別人家打擾這么久，就是為了這回事。只是他不喜歡把負(fù)面情緒帶給身旁的人，所以總是嘻皮笑臉，甚至偶爾還會耍痞一下。

    「當(dāng)然記得?！乖诘玫皆S善俊令人滿意的回應(yīng)后，方馨佩點點頭，洗漱完畢也用過餐，加上老陳，三個人風(fēng)塵僕僕地往國境之南前進。

    車上，方馨佩戴起耳機，聽著她最愛的古風(fēng)樂，聽到喜歡的段落還會哼幾句。同坐在后座的許善俊則是將目光投射在遠(yuǎn)處，心情復(fù)雜難以字句形容。負(fù)責(zé)開車的老陳，每經(jīng)過一個休息站就從后照鏡看一眼兩人，三個休息站后，他們的姿勢依舊維持——方馨佩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嘴形跟著耳機里的音樂開合沒唱出聲。許善俊手肘撐在車窗邊，望向外頭的目光一直是炯炯有神。

    老陳在心中默想：這位同學(xué)不適合小姐，之前那位比較能讓小姐幸福，小姐需要的是一個穩(wěn)重有肩膀的『男人』，而不是一個不是很正經(jīng)、心智不夠成熟的『男孩』，老陳相信小姐心中的想法和自己定不謀而合。

    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全部落入方馨佩的眼里，她正好耳朵痛，拔下耳機休息，就見自家司機詭譎的表情，遂輕聲問道：「老陳你想到什么想得一副成就感十足？」帶著冷冷的語氣，摻和著一點威脅。

    來不及調(diào)回視線的方家司機，想不到自己的胡思亂想露了餡兒，只好乾笑幾聲，四兩撥千斤地回道：「我只是在看小姐是不是睡著了，因為目的地快到了?！?/br>
    聞言，方馨佩看了窗外高速公路上的交通標(biāo)志，的確，他們的目的地就快到了，而后視線轉(zhuǎn)而看向旁邊的許善俊，她有些疑惑，距離上一次看他，眉頭是不是越來越緊皺了？

    「許同學(xué)，要下交流道了，再麻煩你告知我一聲地址，我方便導(dǎo)航?！估详愲S著方馨佩的視線望去，只一眼，似是看見了不同于以往的許善俊，多了份哀愁。

    「老陳，先別急著導(dǎo)航，去買些伴手禮吧！不好意思空手到別人家里?！狗杰芭遄柚估详愑聪聦?dǎo)航的動作。

    「你們不用客氣，說起來是我該買些東西送你們，要不是你們收留我這些日子，光靠我自己，現(xiàn)在可能就餓死在路邊了?！乖S善俊難得一副正經(jīng)，說出來的話也是謙恭有禮，和平時給人的感受差異極大。

    興許是母親的死亡帶給他成長的契機吧！方馨佩不推拖，順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