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可……好、很好!」韓懷天得知取名緣由,確實是有些意外,然旋即又想他這弟子竟同親弟這般手足情深,當(dāng)真極好,遂笑意復(fù)起,也不再吊著二人胃口,將杯盞置放于桌上,便開口道:「為師見你這茶,是不錯?!?/br> 得言,段行云心底便知事成,畢竟能得傳聞間的茶藝大師韓懷天道一句不錯,于這南涼十三州間,怕便也難逢敵手了! 果真,他思緒方至,便聽韓懷天又言:「雖說比起為師仍差了不只幾些個遠……可拿去參選那啥皇商的,嗯,不會不勝。」 段行云心下大喜,登時抱拳,同韓懷天行鞠躬禮,道:「徒兒謝師父栽培!」 揮擺了下手,韓懷天并不領(lǐng)這套,只沉吟了下,忽地又道,「說來……為師前幾日去了隔壁那百琉街轉(zhuǎn)了圈,恰好去得那挺有名的茶館……水注春敷啥的,那兒的『白月』,製茶之人怕是為得人指導(dǎo),火侯技巧皆有不足,可卻也能倒騰個上品出來,尚可?!?/br> 「你既來了定博城,不若想些法子會會那姓行的小子不,那可是個好苗子。」講至此處,韓懷天又是笑道,「聽人道那姓行的簫還吹得好,生得也是極好,就是可惜沒機會親見了……可我看,真見著了,也未嘗比行風(fēng)這小子好看呢?!?/br> 語畢,他自顧自地呵呵然笑起,便也并未察覺段行云同段行風(fēng)相視了然的會心一笑。那姓行的小子還能是誰,此刻段行風(fēng)便佇于他跟前,無非是不識認(rèn)罷。 總歸事成過后,段行云只道來日再訪,遂將『行風(fēng)』馀下的茶葉皆留著,好討討韓懷天的歡心,二人便拜別離開,回了百琉街上的茶館去。 待得終歸落座于二樓雅間內(nèi)時,這時刻也不過尚至午時,一日方還長著。 此刻,那青袍少年慵懶歇于一旁榻上,隔著窗櫺讓正午日陽曬著,頗有些昏然欲睡之意,段行云落坐于案上瞧他這般,眸底笑意怎般亦斂不住。只覺二人這般很好,真很好,一切都順利得過了頭,甚教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這一趟遠離涒州、來得雍州,本先無非僅是打著品鑑新茶、拜訪師父之意,順道增廣見聞一番,然意外遇得多年未見的弟弟已是極好,甚能輕巧不過便得他諒解,這卻是他想亦未想過的……一時間,段行云神情是愈發(fā)緩和,素來刀削斧鑿的剛毅面龐線條登時柔和幾分,凝著段行風(fēng)身影的雙眸邃然專注,如捧珍寶。 想了想,他便道:「行風(fēng)可也想嘗嘗那新茶?」 思緒轉(zhuǎn)過幾巡,段行風(fēng)微挑那桃花美眸,淡道:「那茶的名字,大哥可是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顾莆戳霞熬壓味涡酗L(fēng)會這樣問道,段行云仍依實回答。自兩轉(zhuǎn)歲月前他覺察了自個兒對段行風(fēng)的心思后,見不著人,方覺相思入骨,這便將全數(shù)心神投于製茶之上,歷經(jīng)層層蒐羅鍛鍊,終讓他製出了這么個極品茶茗。 而一切緣始之因,皆乃眼前這人,段行風(fēng)。 然倘若……段行云頓了頓,躊躇過后,方道:「若你不喜,哥可換個別的名的。」 聞言,段行風(fēng)僅是驀然垂首,下落的纖長眼睫將他眸色全數(shù)遮掩,教段行云無法探清他的喜怒。然實而段行風(fēng)不過是想擋住自個兒的訝然同歡喜罷。他一貫冷靜聰穎的思路疾快運轉(zhuǎn),可末了,他卻發(fā)覺自個兒竟真算不出任何弊端、任何猜疑。 眼前這玄墨之人的所舉所言,雖皆是那般峰回路轉(zhuǎn)、地壤天差,然此刻他之真心誠摯,他見得著、也感受的得……那到底還躊躇甚么?段行風(fēng)心底淡笑,當(dāng)年他能一念之下便離家近三載,獨自于這龍蛇雜處之地開茶館、播美名,這期間可從未有一絲猶豫,是不? 此下畏畏縮縮,倒真不似他了。 「不會,我喜歡的?!故且?,段行風(fēng)瞬刻間便斂了那懶散之意,迎上段行云目光之時,這才察覺他梟眸底處的無盡溺愛之味。 恰若這近三載的空白從未橫隔于二人之間,他段行云,猶是當(dāng)年那將惟一的弟弟捧在掌心,恨不得為他打下天下,只愿他歡喜一笑之人。 見狀,段行風(fēng)薄脣輕勾,遂開始同段行云講起當(dāng)年離家后他于雍州孓然一人打拚的種種,也實誠道了那享譽定博城、進而整個雍州的「白月」上品一茶,雖說是他一時興致上來的成品,到底也是他惟一一次製茶,能有這般成果,他是極歡喜,而彼時製茶所想,也是他段行云。 至若那奏簫之舉……呵,段行風(fēng)講到彼處時也是一笑,只道他十七多離家,遂定了每十七日之時,便奏一曲洞簫用以思念涒州、思念段家……思念他。而甚么猜名有賞,不過為了招攬更多生意罷,并無其他之意。 然彼時段行風(fēng)未曾出口的是,前日會吹奏那首送歸,不過是一時情意涌上,心煩之下遂而為之,卻不料能因此同他相逢,畢竟從前他所奏之曲律,雖說皆是冷僻少聞,卻無一不是真正之樂曲,而非二人之間于異地他鄉(xiāng)惟一的聯(lián)系了。 當(dāng)真是天命所注么,呵。 思及至此,段行風(fēng)不由失笑,卻也是同時,段行云起身,幾個箭步后便俯身于榻前,帶了薄繭的指腹輕柔碰著那人的面頰,然后段行風(fēng)便在被他倏地攬入懷中后,聽見那人低沉嗓音輕柔醉人。 「雍州再大再好,到底也是外鄉(xiāng)……」他道,「下月皇商選拔完了后,無論結(jié)果為何,和哥回家吧。」 「……這『水注春敷』便是咱們段家于雍州的第一步,來日你的『白月』名聲亦只會更勝而不減……不過,」段行云吻上段行風(fēng)修長脖頸,似笑非笑地嘆道,「倒是可惜了這綠簫公子的美名,畢竟行風(fēng)的簫音,只能吹予我聽,是不?」 聞言,段行風(fēng)先是微怔,而后旋即探手回攬住段行云,他勾脣淡笑,卻不似從前那般慣于攜于脣畔的虛應(yīng)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笑入眸底,目似秋水,更若星潭盈澈。 「……好。」他道,「你段行云在哪里,我段行風(fēng)便在哪里?!?/br> 韶華流水,數(shù)轉(zhuǎn)光陰。 只愿攜手共進,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