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今天是星期天。

    渡邊原本到tbs電視臺是要去看quot;seequot;這個剛出唱片的團體在電視特別節(jié)目里第一次打歌的情形，后來想起了quot;塑膠眼淚quot;應(yīng)該也在那兒，便決定順路去看一看。

    昨晚，見了面以后怎么了?

    成田在昨天晚上就已告訴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默默聽完，沒發(fā)表什么意見。

    他想，他倆該有了什么決定了吧。

    在第三攝影棚辦完了該辦的事，他馬上轉(zhuǎn)向第一攝影棚，沒找到人，問了工作人員，說是先暫時回化粧室休息去了。

    渡邊過去，永遠像個小男孩般無憂無慮的秋野手里握著罐裝咖啡，嘻嘻地笑著，對他打招呼:「嗨!爸!」

    渡邊看到他就禁不住微笑了起來，仔細想想，能像秋野這樣活得那么不必用心機才是真正的有福氣。出身于富家，一路成長都一帆風順，雖然有些嫌太不知人間疾苦，但是這樣又有什么不好?見到人永遠是笑嘻嘻的，讓人看了很舒服。總比像白石那樣的人生好，渡邊想著，心中浮出了一絲絲自責，對白石，

    其實他也有責任。

    「爸，你是來看quot;seequot;他們的吧?弄完了嗎?情形怎么樣?」

    「對，」渡邊點點頭。「他們表現(xiàn)的還不錯。你們呢?錄了嗎?」

    「還沒呢!才剛彩排完而已?！骨镆罢f完一口氣把那罐咖啡喝光。

    「哦，克行和敏呢?」

    渡邊正說著，若林和成田就一起從化粧室出來了，若林臉色怪怪的，看見渡邊便迎了上去。

    「爸?！?/br>
    「嗯，敏人呢?」

    若林的臉色還是怪怪的，他是個很敏感的人，瞄了化粧室的門一眼，「在里面打電話，」認真地望著渡邊，又加了一句。「打給明宏。」

    這四個字非常有份量。

    渡邊怔了一下，精靈的成田開口問若林:「克行，要不要喝些什么?我?guī)湍闳ベI。」

    「我要果汁?！?/br>
    秋野在一旁探頭探腦，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成田跑去買了。

    「爸，敏剛才告訴我和成田說，昨天工作完了以后明宏去接他?上次社長為

    什么突然停了他的工作，你還沒解釋呢?！谷袅州p輕說。渡邊再確定他說了什么一次。「他告訴你們...?」

    「對?！?/br>
    渡邊看看若林的表情，知道可以先把他放在一邊，在這里也無法好好向他解釋，還是過一會兒再說明吧。上次白石忽然休息一星期的原因，和上上次為何無緣無故的失蹤，他倆至今仍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渡邊不向他們說的理由，最主要是想讓平野不曝光，還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要不然一講就完了。尤其是若林和白石個性上不怎么合，雖然感情是真的不錯，但意見常?；ハ嘈n突，秋野又太天真。如果跟他們講了，倒可能更鬧出些什么麻煩，所以不講。

    不過現(xiàn)在，他已知道平野是下了決心要進入經(jīng)紀人這一行了，不然白石不會自己向若林和成田露底，做出一種姿態(tài)來。反正這件人事決定一旦敲定，就得向其他資深干部放出點風聲，為了以后也好辦事。大概是想到了這一點吧?白石就順便先下手為強了。

    渡邊伸手握住了化粧室的門把，對若林說:「我先進去看看敏，等等再談。」他見若林是一臉「好,我等著!」的表情，便推門進去，不理秋野在他身后是

    一臉糊涂，急著要問問題。

    白石剛把行動電話放下，坐在化粧臺邊緣上，看那表情好像是想重重嘆一口氣。可是，他注意到渡邊推門走進，于是這表情就順理成章地不成立了，隨手抓起一包菸來。

    「打電話給明宏?」渡邊開門見山地問。

    白石也不躲避，乾脆衝著他笑?！笇?，克行告訴你的?」渡邊知道他是故意的?！改銈冏蛲碚劦娜绾?」

    手中夾著的菸正舉到了唇邊，白石抬頭望渡邊一眼，點上了菸，吐一口，刻意故作矜持地抿抿嘴角，再輕輕地說:「他答應(yīng)了我，要回公司來。」

    渡邊停頓了兩秒?！甘菃?」

    「嗯?！拱资搹埪晞莸貜棌椵位遥Φ煤脿N爛?！赴郑阏f我是不是應(yīng)該馬

    上去向社長講?」

    他既然都如此挑明了，那渡邊也不必客氣?！阜凑憔褪窍肴腔鹚褪橇??？梢?，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快去講啊?」

    「這是他自己的計謀，我們不是很聽話嗎?」白石看似不在乎地用力噴煙。

    「壞就壞在你們太聽話了，我們實在把你教得太好了，社長當初養(yǎng)你到底是為了什么?」渡邊這句話的尾音薄薄的好鋒利。

    白石和他互望了一陣，不說話。

    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是:為了要把他據(jù)為己有。

    渡邊說得很對，壞就壞在他倆太聽話了。雖然這狀況的的確確是源自羽多野自己的計策，但他的動機當然是嫉妒，想讓他倆受苦。既然如此，那知道了這決定，又怎么高興的起來?越是聽話，越是看得清楚他倆之間強烈的愛情，羽多野也就越不高興。

    他倆實在是太聽話了，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決定了要在一起。然后白石垂下頭來，格格苦笑了兩聲。

    「爸，別生氣，我心里有數(shù)，我這一輩子是永遠逃不開社長的。我也知道，你是在替我和明宏擔心?！?/br>
    渡邊又心軟了。「你們真的這樣決定了?」

    「嗯?！拱资每隙ǖ难凵窕卮鹚?。有人敲門。

    「請進?！拱资D(zhuǎn)身去把菸熄掉。

    成田進來了，身后跟著秋野和若林。

    「敏，該換衣服了，ad來說馬上就輪到你們了?！谷袅置翡J地看看白石，又望望渡邊。

    秋野早就鑽進休息室去動手拿衣服了，有些氣呼呼的。剛才他在外面問了半天，若林都不告訴他是出了什么事。成田又保持了經(jīng)紀人對付記者的一貫態(tài)度，

    什么都說不知道。

    「告訴我嘛!」

    「經(jīng)紀人對于記者要保持沉默?！钩商镎f。

    秋野氣得大叫:「我又不是記者!我是你的明星!」還是沒用。

    不過也不能怪若林和成田，他們真的不清楚其中內(nèi)情，只是感覺到了一點兒而已。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至于那個quot;其二quot;，任誰也不知道。

    「好吧，你們快換衣服!」渡邊說，又回頭看白石?！该簦羌逻€是由我對社長說好了。晚一點再打電話給你，反正你們今天要工作到十一點?！?/br>
    白石點頭。

    渡邊就這樣走了，成田對他行禮，經(jīng)過若林身邊時，他伸手拍了拍若林的肩

    膀。

    這意思是:「不急，有機會再說?！苟蛇叕F(xiàn)在急著要回公司。

    39

    白石其實在骨子里，并不是像他外表上所表現(xiàn)得那么快樂，一想起昨晚的事，他就心痛。

    昨晚，他依在平野懷里，低聲啜泣，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他想，平野沒那樣做，表示他要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他又想，平野沒那樣做，也表示了他無法接受這種rou體關(guān)係，總有一天他必須結(jié)婚生子。白石知道他是獨子，認為他不做是因為心中強大的壓力。如此一來，

    總有一天會有人出現(xiàn)，那女人將和自己分享平野的一切。

    那女人會慢慢地使他失去平野!

    白石像是不敢正視這件事般地，用力閉上眼睛，感覺到平野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他繼續(xù)哭，但最后還是捨不得不把頭抬起來，平野的唇由額頭游移到了鼻尖，他撒賴地抱著平野，主動吻他。

    平野起先只有接受，過了一會兒才被他帶動了?？墒菧囟热耘f升不到最高，就像一杯半冷的咖啡，依然香醇，口感卻不一樣了。

    這個吻吻了好久好久，不斷地加演延長，白石迷亂地吻就像把火燄一般，想要把這個男人給燒到沸騰。

    遺憾的是，到最后還是只有九十度。平野把頭放到他頸旁，貼著他的脖子，說話聲自黑暗中冒出來。

    「敏，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

    白石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想要擺脫變本加厲涌出的淚水。哽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開了口:「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平野抬頭。「你要我怎么做?」

    這句話讓白石眼中的天花板稍微變得明亮了一點。他咬著牙吐出字來:「從明天開始一直在我身邊?！?/br>
    明白了他的意思，平野忽然微笑了，細細地去吻掉那些淚珠。白石又重復(fù)一次:「從明天開始一直在我身邊?！?/br>
    平野微笑著又吻吻他的眼睛?！肝颐靼琢耍o我明天一天的時間，我馬上去辦休學。你去跟社長講吧，越快越好，我會是你的經(jīng)紀人的。」

    白石把臉埋進了他臂彎里。

    「敏，別怕，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對我來說，你最重要?！蛊揭皳Ьo他。白石又閉上了眼睛。

    白石真是太任性了一點,看看他對平野要求了什么!羽多野和渡邊果然把他

    教育的很好，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想法都有用意。他根本是存心截斷平野的

    后路，迫他立刻去實踐他的諾言，還只剩下一年就要畢業(yè)了!

    不過平野倒是心甘情愿地就答應(yīng)他了，沒有什么勉強。沒辦法，因為他愛他。既然不能馬上把身心都交給他，做出這一點犧牲，他不是很在意。

    當然，他突然要休學的這個消息，對他父母是個打擊，也許不太能原諒，可是他會盡力讓傷害減到最低。他的心意已定，籌碼已推出去了，他要用今后的人生換取愛情，用計謀求勝，這是場賭局!平野一點也不后悔，他很鎮(zhèn)靜。畢竟如此戲劇化的岔路，一般人想碰也碰不到，很少人能得到像白石這般的尤物。他告訴自己，要知足。

    白石于是從他答應(yīng)了馬上休學這件事上找到憑持，至少他改變了平野原該走的人生，自己對他不是沒有影響力的。心情比較穩(wěn)定，悲傷和不甘心只會偶爾在他受傷的自尊心中映現(xiàn)。

    今天平野就是去辦這件事，剛剛白石打電話問情形，他說一切都弄好了，和白石約好了十一點他會去富士電視臺見他。

    現(xiàn)在再回到現(xiàn)實。

    秋野滿臉狐疑的臉突然在化粧鏡里出現(xiàn)，白石正在卸粧。

    「敏，你怎么在發(fā)呆?」

    白石醒了過來，胡亂地趕快把臉上滿滿涂著的冷霜用面紙擦掉，一面對秋野笑笑。

    秋野咕噥著?！高@一陣子你總是怪怪的，出了什么事吧?」

    「沒有啊?！拱资闷饑婌F式礦泉水往臉上噴。

    「胡說八道!」秋野嚷了起來:「一下子突然感冒，一下子社長又莫名其妙地把你接到箱根去，其實你根本沒生病嘛!你一定有什么事瞞著我們，我問克行他又死也不說，成田也一樣........?！?/br>
    若林正好推門進來了。白石從鏡子里看著他。

    秋野閉嘴了，不敢再說話。若林逕自踱到一旁，開始收東西，今天的工作已經(jīng)

    全部結(jié)束了。

    「峻，別問他了，反正他一定不肯說的?！谷袅謶袘械卣f:「爸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他會找個時間對我們解釋清楚，我們就等吧?！?/br>
    秋野尷尬地點頭，又望望白石，也去收東西。

    白石麻木地把礦泉水的蓋子蓋上，看著若林的背影。

    若林轉(zhuǎn)過身，面對鏡子?！钢皇?，敏，難道我們不是你的伙伴，你不是quot;塑膠眼淚quot;的一員?我不管你和明宏之間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那不干我們的事。可是，為什么我和峻會是最后知道的人?!」音量越說越大。

    白石定在那兒，在他還來不及開口以前，秋野已經(jīng)叫了出來:「什么?明宏?這又跟他扯上了什么關(guān)係?」

    門打開來，成田帶著一個高大的男子走進來。平野!

    白石一震，他們?nèi)齻€都看向他。成田無奈地笑了笑，平野帶上門，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白石站起來，不顧一切地投入平野的懷抱。平野接住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把他擁在臂彎里。

    40

    渡邊來了。

    目睹了剛才的那個畫面，就算是若林和秋野不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也已經(jīng)由不得他們了。秋野的表情像是他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連嘴唇都毫無血色。若林硬

    梆梆地沉著一張臉，看見渡邊也不致意，抓著秋野，狠狠地把他推進車里。

    渡邊一頭霧水，這下?lián)Q成他搞不清出了什么事。

    「爸，」成田等在一旁，好幫他倆關(guān)門，若林拋下了一句話:「我們知道了，哪時候能跟你談?wù)?」

    渡邊愣住，望著車子遠去，送他來的另一部車接著開了過來。涼風吹過，他聽見白石在他身后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他回頭看平野。平野默默地苦笑。

    「我們快走吧，社長在等?！苟蛇呄肓讼?，最后還是這樣說了。他們現(xiàn)在得快去青山。

    坐在車里，白石不說話，平野幫他點上了一根菸。

    渡邊也在點菸，「我會跟克行他們說清楚的。」說完啪的一聲甩上了打火機。

    「明宏，你真的決定了?」渡邊又問。白石不喜歡他的口氣。

    quot;明宏,你真的決定了?quot;,為什么要再問一次!他說的不算數(shù)嗎?渡邊把他當作是引誘浮士德的魔鬼嗎?!

    唉，他任性，真是任性。

    但是話說回來，沒有魅力的人是連想要撒嬌都撒不起來的咧!撒嬌算得上是一種特權(quán)，這特權(quán)只在特定的幾個狀況下出現(xiàn)。比如說在親人之間，情侶之間，或者是朋友之間有時也可以。另外還有一種情形，就是像白石這種quot;尤物quot;。他們強大的魅力使得大多數(shù)的人都不得不買他們的帳，不由自主地接受了他們的撒嬌。

    普通人都已經(jīng)如此了，那自然愛著這尤物的人就更沒有辦法拒絕，根本是無藥可救。

    平野平靜地回答渡邊的問題:「是的，我已經(jīng)決定了?！挂贿呂兆×税资瘺]夾著菸的那隻手。

    白石高興地笑。

    渡邊隨隨便便地瞄一眼那兩隻交握的手?！膏牛冒?，我已經(jīng)跟社長報告過了，他在等著你們?！?/br>
    他們都不再說話了，在此刻，再多說什么全是多馀。車飛快向南青山駛?cè)?，一下子就到了?/br>
    白石搶先跳下車，一溜煙往樓上跑。

    推開那扇厚厚的鐵門，這公寓里仍是一樣的擺設(shè)，只是不再回盪著quot;卡門quot;的旋律。那陰沉惡意的命運主題暫時躲藏了起來，如今只看見一室的燈火輝煌。

    屋里的挑高很高，天花板上吊著一盞設(shè)計繁復(fù)的水晶吊燈，水晶墜子在空中靜止不動。因為如今還沒有縫隙能讓莽撞的風猛然闖進這安寧的空間，擾亂一切虛假的均衡。

    說不定有一天會的，這是有可能發(fā)生的。

    不過，現(xiàn)在這一盞燈還是肆意散著耀眼的光輝，而羽多野隨意盪著手中的杯子，坐在沙發(fā)上，任它之中的褐紅色液體翻起層層波浪。

    頂上的光輝與他臉上的陰影成正比，因為他在等，等了很久了。

    長久以來，他心中也積壓著和柳生一樣的恐懼。畢竟白石是個所謂的尤物，所擁有的魅力是老天爺硬要送給他的，一般人難以模仿，價值貴重，沒有什么人能夠抵擋。

    從這個觀點看來，白石實在是一件太危險的物品，很難能守得住的，羽多野和每個人一樣深深明白這一點。有時他會后悔，自己為何如此想不開地把白石教養(yǎng)訓練成這樣子，一方面又為了自己的成就而覺得無限滿足。他在童年時所受的一些傷害，讓他不斷地找尋目標來說服自己，才好相信自己不是個沒有用的人，于是真的開創(chuàng)出了這一番事業(yè)。雖然用盡做盡一切丑惡的事，但萬事有需求則必有供應(yīng)!人類的欲望太大了，大到最后終于被欲望懾住心竅，為了自己想得到的事物，悲慘地奔波終生。

    表面上看來，現(xiàn)在他是很該滿足了?？墒?，他也只是個人,也會犯錯，他也

    知道這一點。

    他錯在不該碰白石,尤物多半都是受了上天詛咒的。他又錯在不該真把一顆心放了在白石身上，這小鬼根本不可以屬于任何人，因為他傲慢、自卑、缺乏安全感、過份忠于自我、放任感情、佔有欲強。他實在是不該把一顆心放了在白石身上的，動了貪念就要付出代價，所以，現(xiàn)在他坐在這里，等待著無敵的時間把他們慢慢帶向另一個關(guān)卡。

    那個魔鬼推開門，跑進來了。

    「社長!」

    羽多野緩緩抬頭，目光越過白石--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看見他--直直投向渡邊身后的那個年輕人。

    平野抿緊嘴角，接住了那眼光。

    由眼睛來看一個人，羽多野的眼中有著歲月帶來的隱痛、自信和經(jīng)驗，還有幾分感傷、憤怒。而平野則坦然冷靜、緊張，再加上決絕與...很奇妙地和羽多野一樣，有著悲哀和無力感。

    這兩個男人在互相打量對方，衡量對方的能耐。

    當然在這一點上，羽多野是吃虧點，因為平野年輕，屬于年輕的未來性是非?？膳碌摹r且平野不會不知道他的事業(yè)如何?外界對他手腕的評價?他雖然年長，但卻比較沒有把握，因為白石迷戀著的是平野!

    但是平野心里也不能不怕，畢竟羽多野在演藝界的地位是要用quot;君臨quot;兩字才能形容的。

    渡邊帶著他們兩個坐下，這沉默很讓人不舒服。羽多野開口。「你就是平野明宏?」

    「是的?！?/br>
    羽多野牽動嘴角一下，這是虛勢。「ok，好吧?！箵Q了個坐姿，往前傾一點。

    「我覺得你是個做經(jīng)紀人的人才...，」他往白石那兒瞄一眼。「敏跟你把話都說清楚了吧?」

    這個開場突然了一點，就是會讓人一怔，怪怪的。可是沒辦法，從白石十二

    歲遇到羽多野開始算，這十一年來所建立的局面和平衡是已經(jīng)被破壞了，他們現(xiàn)在得再重新確立一個規(guī)矩出來。羽多野心里的急燥使他的態(tài)度不很客氣，這是隱藏不了的,但他是在場的人中最有世俗力量的，因此他這樣的態(tài)度便讓氣氛險惡了起來，每個人的情緒高張。

    平野當然也一樣，應(yīng)答的聲音很像是剛才投下滾水鍋還沒多久的義大利麵條，中間有根煮不軟的芯?！膏牛魧ξ医忉屒宄?。」

    渡邊拿出菸來抽，點火間注意到，白石在近乎貪婪地望著平野。

    「我今年六十四了，」羽多野說:「再做也頂多做到七十四歲，只剩下十年來讓我挑選公司下一代的高級干部。這時間看起來還蠻長的，其實用起來好短。這一行要靠累積的經(jīng)驗，所以我做決定一定要快，免得年輕人沒有足夠的時間歷練，我也不放心?！?/br>
    他先暫停了幾秒，又拿起酒杯看一會兒，才啜了一口，眼光停留著?！改阍敢鈦碣€一賭嗎?渡邊很欣賞你，敏又...，」他笑了兩聲，抬起視線盯著平野，挑釁地。

    「怎么樣?我雖然老了，但我還沒糊涂，」句子又中斷了一下?！肝乙灿X得你好，很好?！?/br>
    「能獲得你的稱讚我非常高興?！蛊揭安粍尤缟降卣f:「我接受這個機會，謝謝你?！?/br>
    說完他望向白石，白石笑了。

    渡邊看在眼里，不太自在地繼續(xù)抽菸。羽多野朝他做了一個探詢的表情，問他的意見，只是臉部線條相當僵硬。

    渡邊對他的老板點點頭，表示同意。他有些想苦笑，心里想著:「總算問我了，可是就算我不同意，我拗得過你和敏嗎?我可沒有下注的資格啊?！?/br>
    對羽多野，他是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對白石，誰對這妖孽使得出方法?至少他看著白石長大是使不出的。反正，又沒傷到自己什么。

    還是等著看戲好了，瞧，這場戲正越演越盛呢!

    見渡邊只是苦笑，羽多野便緩了緩胸中堵著的那口氣，逕自站起身，踱去酒柜那兒?！负冒?，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喝杯酒來慶祝，香檳好了?我準備了?！顾室馐箘艔楅_瓶塞，波的一聲，聲音好響亮，噴出的氣體似乎是在為他發(fā)洩心中的怒氣。

    「啊!社長，我來?！拐Z音還沒落下，白石已竄到羽多野身邊，接過酒瓶酒杯。有意無意地肩膀擦過他的肩，專心倒下了一杯酒，轉(zhuǎn)頭朝著他笑得很甜.。羽多野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出來，搖搖頭，用右手食指背撫撫白石精細的

    臉頰。

    不過，他并沒認輸。

    白石倒好了兩杯酒，正在倒第三杯。他隨意把那兩杯酒端在手上，走向平野。

    「你什么時候回來上班?四年級了，功課比較不緊了吧?要正式開始工作還必須等你明年畢了業(yè)....?！?/br>
    平野連忙站起來，要去接他遞來的那杯酒。沒想到白石突然在他倆中間冒了出來，拿下羽多野遞去的那杯酒推給渡邊，自己把另一杯放到平野手上.

    三個人同時看他。

    他扯住羽多野的衣袖，伸伸舌頭。「明宏他今天才辦好了休學?！苟蛇叺牡谝粋€反應(yīng)是想說:「你說什么?」

    這個時機!白石抓得真不錯啊!

    白石回眸望望平野，尋求他的附和，平野于是對羽多野點了點頭。

    「敏說的對，我辦好了休學，希望能早點開始工作?！拐嫘輰W了?!

    羽多野深吸口氣，這是什么跟什么?白石居然玩這一手?

    起先他腦中有幾秒的空白，不過一下子便弄明白了，一定是白石要求平野為了自己而休學的。他有些生氣，為平野氣，白石對所愛的人要求的太多了!平野與白石的情況和他與白石不一樣，是他把白石從快墮落到黑暗的邊緣拉出來，培

    育他成為一顆星星。論立場，他站在比較高的那一方。不管他做了什么，是他改

    變了白石的命運，這宿命自他初次懈逅白石時便已注定，誰叫他一見鐘情!他付出了心力使白石更加燦爛，他給了白石一切?？墒?，白石如今卻要自己所愛的人為了得到他而付出一切!這是什么道理?

    羽多野笑了，他笑了，笑中自豪又夾帶輕輕的苦澀。他沒有白養(yǎng)白石，白石剛交出了他的畢業(yè)成績單。許多思緒飛舞在他腦間，閃出火花，那輕輕的苦澀味就算是瓦斯吧。

    他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八面玲瓏又狠毒的藝術(shù)品。

    那隻被他馴養(yǎng)多年的蝴蝶現(xiàn)在好像想要逃走了。他知道自己不想讓他逃!

    是不是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白石的心?!火花夠多了，引燃瓦斯。

    他眼里濺出精光。「在quot;男孩們的天堂quot;里，我說的才算數(shù)，敏?」白石乾脆地也迎上去，一點也不畏懼。

    「這件事我們已經(jīng)做了，我是你的孩子?！?/br>
    渡邊注意到，平野看著白石的眼神里有深情款款，也有心悸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