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游澄安被約談的日子。

    溫向竣在辦公室里批改作業(yè)，心思卻全然不在上面。

    游澄安說了會裝作什么都沒有，他卻還是無法安下心，整個人坐立難安。

    身上還有和游澄安有關(guān)的東西嗎？他突然想到什么，打開了抽屜。

    里頭是一篇充滿皺褶、破破爛爛的作文。游澄安曾經(jīng)拼命的想要回來，但當他要還給她時，她卻一臉頹喪地說自己不要了，于是就一直留到現(xiàn)在。

    她還記得這東西嗎？是要直接丟了，還是想辦法透過不直接接觸的方式還給她？溫向竣拿不準。

    這也算他們兩人之間一項重要的維系吧！想到這，他就想趕緊脫手。

    果然還是還給她吧！自己處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撿回來或作文章。他太怕了。

    他起身，在跨步前又想到一樣?xùn)|西。

    拿出手機，打開相簿。他不常拍照，一下子便找到那張照片。

    游澄安在彩虹下笑得燦爛，那是他唯一一張她的照片。他怕讓她知道會被取笑，因此從沒向她說過，因為不能公開兩人的關(guān)係，也不能設(shè)成桌布或待機畫面，只能在過于疲憊又見不到她的時候，拿出來看看、充充電。

    這樣的日子，也該結(jié)束了。

    他手指一滑，毫無留戀的刪除了。

    面對幾位不熟悉的老師一字排開在自己眼前，游澄安一瞬間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明明早該習慣的，卻突然感到一陣不自在。

    「你是游澄安同學(xué)，是吧？」

    「對。」

    「我想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今天找你來，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問清楚。你知道網(wǎng)路上曾經(jīng)傳過一篇──」

    「知道。」游澄安答，省卻了前情提要的手續(xù)?！改巧厦鎸懙亩疾皇钦娴模瑴乩蠋熓俏业陌鄬?dǎo)，我們就只是這樣的關(guān)係而已。」

    「嗯嗯，我們知道，就是確認一下?！固釂柕睦蠋煵患膊恍?。

    「澄安，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如果發(fā)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和我們說，我們會幫你，所以不用害怕，說實話就可以了。」后面一位女老師溫柔的說?？丛谟纬伟惭劾铮@只是虛偽的溫柔。

    為什么要以好像有些什么為前提呢？對于他們意有所指的說話方式，游澄安感到生氣，可悲的是，她還的確如他們所說，是在撒謊。

    「聽說溫老師從上學(xué)期開始就頻頻和你有過度接觸，是這樣嗎？」

    「因為我的成績堪憂，老師怕我沒大學(xué)念，才在我阿姨的同意下留我下來課后輔導(dǎo)，就這樣?！?/br>
    「好像有人看到你們假日的時候一起出門？」

    「是看錯了吧?！?/br>
    「真的嗎？聽說是在溫老師家附近看到的。」

    「我又不知道老師住哪。」

    游澄安板著臉，答得快速，手卻背在后頭，不愿讓眼前的人發(fā)現(xiàn)她的動搖。

    每個回答她都盡量簡短，除了聽起來果決，比較不容易被懷疑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說不出更長的話了。

    從她進門到現(xiàn)在，除了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外，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言，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對準了自己的左心窩。

    那些話不僅僅是假話，更是在否定她和老師的一切相處。

    隨著她的每一句話，那些回憶就像泡沫一樣，一個個都被毫不留情的戳破。

    傳出了這種事情，就算事后證明是子虛烏有，謠言也不會輕易消失，學(xué)?？隙ú惶朐倮^續(xù)聘用有爭議的老師，或許更希望這件事是真的，好找個理由直接開除他。游澄安就是不愿意他們這樣做。

    「你們真的沒在外面見過面嗎？」

    「沒有?！?/br>
    「但根據(jù)溫老師的說法，他曾經(jīng)在便利商店遇過你一次，還借了你錢應(yīng)急。難道沒有這回事嗎？」

    老師是這樣說的?。≡瓉砟遣皇钦埶?，只是暫時借她的而已。

    就像老師對自己的照顧，可能也是暫時出借罷了。

    她深呼吸后，說：「??！的確有這回事，我差點忘了，還要還老師錢才行?！?/br>
    即便如此，自己從老師那里獲得救贖的事仍未改變，她只是在償還老師對自己的好而已，并不吃虧。

    「你們問完了嗎？我和老師的關(guān)係就是這樣，都是看到的人捕風捉影，加油添醋的的越傳越夸張。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要問這么久?！?/br>
    老師們對看了幾眼，似乎也問不下去了。

    游澄安不自覺的伸手碰了碰頭發(fā)上的雛菊發(fā)夾。

    事到如今，她還是捨不得拿下。

    她閉上眼睛。受傷的只要是自己就好，反正她習慣了。

    ＊＊＊

    溫向竣是活該，游澄安的話……誰叫她要剛好站在那里，反正大家都不喜歡她，也是活該。

    事情發(fā)生以來，李佳蕓都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一開始爆發(fā)的時候，她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欣賞所有人喜孜孜地分享她亂寫的假消息，還信以為真，跑來問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沒想到向竣是這樣的人?！顾b作不知情的模樣，驚訝的說道，心里則樂得不得了。

    爽快是一時的，之后文章被刪除，老師們有意無意的禁止學(xué)生談?wù)撨@件事，又讓她空虛起來。

    一旦有了空隙，罪惡感便趁虛而入。

    捏造不存在的事實，讓李佳蕓小小的陷入拉扯。事到如今更不可能承認了，她只能拼命找藉口，說服自己他們罪有應(yīng)得。

    前些日子溫向竣已經(jīng)被約談了，今天好像輪到游澄安。他們應(yīng)該不會想到是自己做的吧？她忐忑起來。

    「啊?！?/br>
    好死不死的，居然在這時候碰到游澄安。李佳蕓在走廊上突然動彈不得。

    她是剛被問完話嗎？看起來好像有點陰沉，該不會真的發(fā)現(xiàn)是自己做的了吧？

    她看見游澄安停了下來，心跳差點停了，慢了一拍才想到自己正站在走廊中間，擋到別人的路了。她往旁邊一靠讓出通道，游澄安卻沒動作。

    「是你發(fā)那篇文的嗎？」游澄安問，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李佳蕓這下是真的覺得心跳要停了。

    「你在說什么？」她裝傻。

    「你應(yīng)該知道我在說什么吧！」游澄安緊咬不放。「老師和你有什么過節(jié)嗎？為什么要發(fā)那種文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顾龥Q定否定到底，拼命忍住話里的顫抖。

    她怕游澄安會不斷窮追猛打，想不到對方的語氣卻突然軟了下來。

    「別再找老師麻煩了，好不好？」

    她還來不及消化游澄安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便聽到她繼續(xù)說：「老師是好人，做了什么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拜託你了，不要再牽連老師了?！?/br>
    李佳蕓愣住了。這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游澄安話里的懇切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全然亂了陣腳。

    「所以我說了，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啦！」

    她逃離現(xiàn)場，把游澄安遠遠甩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