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臺春(重生) 第16節(jié)
孫行舟聞言,幾乎想都沒想,冷清的瞳仁染了猩紅:“行舟愿意?!?nbsp;只要能報仇,就算舍棄他這一條命又有何妨。 郁眠:“你先聽我說完,聽完后再做決斷也不遲?!?/br> 孫行舟頓時安靜了下來,可他知道,聽不聽完沒有任何影響。他需要機會,而這個機會很可能只有一次,錯過就再沒有了。只是這些,沒必要同初夫人說道。 那廂,郁眠繼續(xù),“你若是愿意,過幾日我會借與你白銀兩千,你和柔香去咸佑經商?!?/br> “在哪兒經營經營什么,皆由你們自己決定?!?/br> “四年后,若是能闖出名堂,你許會得遇貴人?!?/br> 孫行舟不由開口,聲線到底是染了一絲激動,言語也未有細致斟酌,“貴人?有哪個貴人敢動四皇子?有的那些,都和他同根同源,有誰肯幫我?” 郁眠似未見到他洶涌的情緒波動,看起來冷靜而強大:“有,且只有一人。” 孫行舟不禁默了會兒,隨后顫顫開口:“......誰?” 郁眠:“現(xiàn)在我不能告訴你,并非針對你,是不能向任何人道明。你若是信我,便去咸佑,在貴人出現(xiàn)之前,為自己增加籌碼。到時,你的籌碼越多,你雪恨的機會就越大?!?/br> “我言盡于此,你認真想一想。若是決定了,只需在自家院門敲上三下?!?/br> 話畢,郁眠纖白的手貼向桌沿,最后一次提點,“行舟,你該知曉,騙你,之于我而言沒有著處,也不需要?!?/br> 孫行舟整個人卻似被冰封,冷漠而木然。 郁眠將他的反應納入眼底,心中對這對兄妹的憐惜越發(fā)的深重。可她再未多言,手撐在桌沿,借了些力站起。 提步之前,沖著在廚房忙碌的孫柔香喊了聲,“香兒,我先走了,過些時日再過來探你?!?/br> 孫柔香聽著,略顯慌忙地從廚房跑出,“初夫人,怎地這般著急?我做了你的飯......” 郁眠睨著她笑,盡顯慈愛:“今兒個家里人多,走不開。改日再來嘗嘗香兒的手藝,可好?” 話到說到這個份上,孫柔香也不好再說什么,乖順應下。 郁眠最后一次看了兩兄妹一眼,竟真的開始期待起孩子們在咸佑碰頭、與王權搏殺的場面了,明明她來前,對自己正在謀劃的一切并不看好,說是瘋魔異想天開都不過分。 很是神奇,不過這種感覺并不賴。 片刻后,郁眠定了定神,出了木屋...... 屋內,孫柔香很快便察覺到了哥哥的異樣,踱近,輕語道:“哥,初夫人和你說什么了?” “你沒事吧?” 飽含著關切的話音將孫行舟從陡峭迷障中拽了出來,目光開始流動,一點點將孫柔香裹入其中。他想對著meimei笑笑,費力嘗試了卻未能夠。只能道:“沒事,吃飯吧?!?/br> 孫柔香看哥哥這般,鼻間忽地一酸,面上卻佯裝什么都不知道,乖順而自然,“好,我去準備,很快了?!?/br> 說罷,轉身去了廚房。 而孫行舟,又一次陷入沉寂,良久..... * 在郁家用了晚膳,一行人才打道回將軍府。 鬧了一天,時間又晚了,初夏乏得很。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便擱床上躺著了,吟月給她遞書都給拒了。 吟月覺得新鮮,似笑非笑地睨著慵懶靠在床頭的嬌人兒,“今天這太陽怕不是打東面落下去的,書都不要了?!?/br> 初夏的目光緩緩掃向她,吟風和吟雪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吟風還道:“不看便不看了,對眼睛好?!?/br> 吟月:“誰說不是呢?不過覺得稀奇罷了。” 說完,這茬算是過了。初夏仍是一言不發(fā),對吟月三人的寵溺與包容似乎永無窮盡。 “吟雪,錢酩怎么說?” 臥房重歸靜謐時,初夏喚了吟雪。 瘦削高挑的姑娘走到床邊,輕聲開口:“錢酩今日跟著夫人去了一個農家小院。我私底下問了碧春jiejie,她說那小木屋住的是郁家大爺從南部帶回的一對兄妹。” 這事兒初夏竟從未聽說過,眼底蕩開一絲莫名的光亮,“兄妹?可知他們什么來路?” 吟雪搖了搖頭:“碧春jiejie也不知情,大爺從不提,也沒見過多的聯(lián)系?!?/br> 說完,見初夏仍未有言語,輕聲問道,“可需要奴婢再去打聽打聽?” 初夏沉吟須臾,略一頷首,隨后吩咐道:“我想知道那對兄妹是不是姓孫?” 南部,兄妹倆,清苦過活......這些看似沒有任何關聯(lián)的線索,竟意外勾動了初夏對于上一世的記憶。 她在咸佑見到孫行舟時,他已經是延禮的左膀右臂,溫文爾雅、才情謀略冠絕天下。他的meimei孫柔香在四境開設了幾十家【為善】茶樓和酒肆,消息網驚人。眾人都以為【為善】是自勉與向導,后來才知道,【為善】是為了紀念他們被陷害至死的父親文學大家孫為善。四皇子,最后也死在了孫行舟的手中,聽人說,死狀極為慘烈...... 這對各有所長的兄妹,給了上一世的延禮很大的支持。 若真是早早遇見了,她想幫幫他們,答謝恩情的同時,也能早早地將兩個關鍵人物鎖在延禮身邊...... 第21章 (捉蟲) 翌日晨早,花朵樹椏間的光影淡柔,初夏便從睡夢中醒來。吟月幾個存了讓她多睡一會兒的心,這會兒全在外廳候著。初夏喚了三個人才陸續(xù)進了來,臥室的靜謐很快散了干凈。 伺候初夏穿衣時,吟月輕聲慢語地對她說:“蘇嬤嬤剛過來了?!?/br> 初夏微有些訝異:“哦?嬤嬤說什么了?” 吟月如實道:“是夫人讓嬤嬤過來帶話,說明日想在家中為延禮簡單置辦個生辰宴,一是憐他不知父母在何處,二來他很快就要上荔山學藝了,這一去,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見?!?/br> “嬤嬤過來是問問小姐你的意思,交代一切以你的意愿為主?!?/br> 初夏聽著,心臟忽然加速了鼓動。 這幾日一直籌謀著延禮的未來,竟然忘記了明日是他的生辰。 三月十六,大吉,月吞金蟾諸事無礙。 他的人生也本該尊榮順遂,若不是當年錯信了......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再次散開,初夏定了定神,回了吟月,“還是母親想得周全?!?/br> “待會兒你親自去回母親,若是她忙,延禮的這次生辰宴由我來cao辦。畢竟,我對他比較了解,能夠省些力?!?/br> 吟月也覺得這般安排極好,當即應下。停了兩息,“小姐你說,我們幾個要不要給狼崽子準備個禮或者給他湊點銀錢?也不知是不是給嬤嬤的話帶偏了,平日里看他這不好那不對勁兒,這會兒一想到過兩日他便要上荔山了,心里還怪別扭的。” 初夏笑著瞥了吟月一眼:“真心實意便好?!?/br> 吟月怔了兩息,輕聲問道,“什么?” 初夏:“這送不送禮湊不湊銀錢都不是太打緊,緊要的是以后別再喊他狼崽子了。” 話到這里,初夏忽然抬起右手,線長白皙的指尖從脖頸兒掠過。那般動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柔媚動人,只是這表達出的意思卻是頗為冷戾。 吟月自是不信的,不僅不信,她還漫不經心地輕嗤了一聲,“奴婢偏生要喚,我等著他來殺我頭的那天?!?/br> 初夏被她囂張的小樣兒逗笑,“你樂意便好,只要你未來不要找我鬧?!?/br> 吟月明顯未將初夏這話太當回事,兀自嘴硬,“奴婢才不會?!?/br> 直到若干年后,新帝登基之后,吟月每每遇見帝王便想起自家小姐當年的話,瑟瑟發(fā)抖跪倒,顫顫問安。不過也僅限于此,她心知只要小姐在,皇帝便永遠不會動她們三meimei。 小姐當年并未認真制止,想來也是這個緣由。 紛亂動蕩后,玄鉞帝后一心、恩愛兩不疑?;始抑?,亦是天下之幸。 這些都是后話,時間回到當下,初夏更衣用膳,在吟月三個人的陪伴下出門采買。其實原本就打算出去了,去【青山嫵】拿為延禮購置的保暖衣物,他雖不怎么怕冷,可她仍想給他準備妥帖些。 去【青山嫵】取衣物之前,初夏跑了趟【螺塔閣】,想給延禮買些可口的糕餅,他最是愛這家的rou松酥。家里人多,身邊的幾個姑娘也都是饞嘴的,初夏干脆多挑了幾樣。挑完,吟雪付了帳,一行人離開。哪知才出門,路對面忽然響起了悠揚音律。幾人凝眸看了過去,只見一秀美的姑娘正跪坐在地,背脊挺得筆直,懷中攏著琵琶,纖指每每落到弦上,便是清音裊裊、動人。 她身后掛著一幅字,白底黑字 --【惡霸逼良為妾,這玄鉞還有無國法?】 【螺塔閣】位于榴花街中段,放眼整個北鏡,都是至繁華的地兒,一日中大半時候都是人潮涌動。加之這姑娘容顏驚艷,奏出的仙音以及她身后的那幅字,不過片刻功夫,她面前便有了一堵人墻。初夏幾人的視線漸漸被遮擋,到了最后,只能聽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議論聲。 “逼良為妾?誰那般不是東西?多好一姑娘啊。” “咱們北境竟有這種渣滓?” “渣滓哪里沒有?只是你見得少罷了。” “就是,律法幾時也管不住有權有錢的?!?/br> “這姑娘性子烈,不輸男兒?!?/br> “就怕細胳膊拗不過大腿?等會兒就給人捉走了?!?/br> “這姑娘敢在這里鬧,怕是做不好了不成功便隕身的準備了。” “這不正常嗎?不是萬不得已誰想做妾?” ...... 初夏停在原地聽了會兒,忽地對吟雪說,“我想過去看看,若是遇見蠻橫無理之人,吟雪你可行?” 吟雪有功夫,初夏是知道的,只是她的日子總是平安順遂,她從未見過吟雪動手,對武藝一事也真是一無所知,是以多問了句。她早就想好了,這一世,最優(yōu)先保全自己。只有她好著,延禮和家里人才會好。其他的事兒,她量力而行。 聞言,吟雪撲哧笑了聲,須臾后,略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胸膛,“小姐想做什么做便是了,吟雪定能護小姐周全?!?/br> 話畢,她忽地湊到初夏耳邊,又補充了一句,“真打的話,三少說不定都不是我的對手?!?/br> 聽完,初夏沒忍住輕笑了聲:“這話你和我說說便好,可不能讓三哥知道了,不然延禮的今日便是你的明天?!?/br> 輕聲慢語勾動了吟雪的記憶,嘴角若有似無地抽動了下,她由衷應和,“小姐說得極是?!?/br> 初夏:“瞧瞧去?!?/br> 吟雪三人:“諾?!?/br> 四個人橫穿石板路時,如圍觀鄉(xiāng)親所想,已經有好些個粗壯的家丁拿著長棍,氣勢洶洶地沖開了不薄的人墻,只要他們存了心,下一瞬,長棍便能將姑娘掄倒在地。 光天化日之下,家丁竟敢持棍在城中主街橫沖直撞,簡直荒唐。 初夏眸色微冷,“即是如此,吟雪你便去幫幫那姑娘?!?/br> 吟雪領命,隨后張開雙臂飛身而起,從人群頭頂掠過人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擋在了那姑娘身前,右手探出,握住打頭那壯丁的木棍??此戚p輕松松,可任那人如何掙扎拉扯,長棍的一端仍被她牢牢地桎梏住。 他身后的眾家丁被迫停了下來,可舉止神態(tài)依舊囂張。有一人,掄高棍對吟雪指指點點:“這臭娘們當街辱我家老爺的名聲,我們今天就是打死她也是她罪有因得。” “毒婦,不識好歹也就算了,還做出這般決絕的事兒?!?/br> “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卑賤歌女,心比天高。怎么著,還想嫁個皇子或是世家子弟?” 吟雪堵而不打,“被迫” 聽全了這些蠻橫無腦的言語,秀眉一點點蹙起,煩透時,冷冽一句:“閉嘴,從現(xiàn)在開始,這里沒你們說話的份?!?/br> “再多說一個字,姑奶奶就打腫你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