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太/祖教我的，今日?贈與你?！?/br>
    “鐵拳是神佛饋贈，應(yīng)讓它們永遠保持干凈與善意?！?/br>
    這雙拳，因永遠為善與愛而戰(zhàn)。因為這句話，蘇星捷這一世都在為民而戰(zhàn)。太/祖去后，他便?隱于荔山，只因覺得沒人再能保證他的拳頭一直保持干凈和善意。既是這樣，不如不戰(zhàn)。

    延禮：“四端記下了。”

    下山的前一晚，孟清梵將延禮楚昭和和秦墨初喚到了修德大殿。他老人家飲茶，李益年和楚柏淵陪伴在旁，三個小的面對他們，站成了一排。

    “師公，您喚我來做什么？我沒想下山！” 哪知?他老人家還沒開口，秦墨初就先叫嚷上了，四年過，少?年長高長壯了，五官也越發(fā)的俊秀了。

    孟清梵掃了他一眼，眸中?帶笑，“都近雙十了，還想在山里呆著？真準(zhǔn)備打一輩子光棍？”

    此話一出，楚昭和就先笑了起來。

    秦墨初：“......” 情緒還未平，已經(jīng)抬腳踹向楚昭和。而楚昭和非常熟練地往遠處挪了一段，躲開了。

    等他們鬧完了，孟清梵才又繼續(xù)：“我和你父親專門商量過此事，皆覺得你是時候下山歷練了?！?/br>
    “是助延禮回咸佑還是做其?他，你自己決定?。” 也只能由他自己決定?，這風(fēng)一樣的性子，不是心甘情愿，又有誰能控得住？

    秦墨初聽完，覺得有幾分道理，沒再吵嚷。

    孟清梵對他笑了笑，目光隨后轉(zhuǎn)向楚昭和，慈愛道，“昭和，你上荔山不在我的料想之中?，但你能來我很歡喜。我曾對你父親說過，只要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定?能成長為帝國肱骨，這些?年你的成長速度證明?我沒有看錯?！?/br>
    “昭和，你有這個能力。未來只要保持住初心，悶頭去闖，定?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楚昭和從未想到孟大人對自己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歡喜至極。

    同時又有點不敢信，不禁望向父親，似在求證。楚柏淵笑開來，“孟大人，從不哄騙小孩兒?！?/br>
    言下之意，孟大人方?才所說句句屬實。

    楚昭和越發(fā)開心了，朝孟清梵抱拳折腰，“師公，昭和一定?加倍努力，不負您的期望?！?/br>
    孟大人都夸他了，回到家中?說與母親聽，她不會?再打罵他了吧？

    此間氛圍向好，卻聽秦墨初一聲冷嗤。

    李益年望向自己這野馬徒弟，笑著問，“你嗤什么？吃味？”

    秦墨初不吱聲。

    李益年當(dāng)他是了，“你不可以再夸了。”

    秦墨初：“？”

    這次，為他解惑的是延禮，冷冷清清的腔調(diào)，“本?就是一陣風(fēng)，再催動一番，成颶風(fēng)了?！?/br>
    “荔山危，玄鉞危?！?/br>
    笑聲響起，霎時連成了片。

    秦墨初自個兒也笑了起來。

    鬧了會?兒，孟清梵問延禮未來有什么打算。

    延禮沒經(jīng)思忖便?答，“南方?水患，我想去看看?！?nbsp; 這淮明?河的水患治了多年，勞命傷財，卻還是回回遭害。若是能找到解決方?法，解了民眾之苦的同時，也能為他咸佑爭鋒增加籌碼。

    孟清梵聞言，深邃睿智的眸子有光一晃而過。

    他道，“極好。” 他便?要看看這久治不消的南方?水患，能不能在新?君手中?成為歷史。

    “墨初，南方?是你家族根基所在，你可愿祝四端一臂之力。”

    秦墨初朝他行禮，一本?正經(jīng)樣兒，眉眼間躍躍欲試明?晃晃，“墨初必當(dāng)全力以赴。”

    看他們這般，楚昭和一身?熱血被點燃，“我也要去?！?/br>
    秦墨初看他笑了笑，“怎么少?得了帝國未來肱骨呢？”

    話落，望向延禮，“小師叔，你說呢？”

    延禮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聲，這也意味著荔山新?一代將正式出山，崢嶸江湖、廟堂。時隔多年，荔山正統(tǒng)再度踏足這片江山，結(jié)局如何還未知?，但之于孟清梵，這就是圓滿。

    有生之年，他或許還有機會?看到公平和仁愛深入到這片江山最微不足道的角落。

    ......

    翌日?，暮色還未消盡。延禮三人便?相偕下山，走?的正門，無遮無掩。有關(guān)怎么走?什么時候走?這事兒，三個人昨夜聚在一起專門討論過。

    最后，采納了秦墨初的建議。

    他的原話是：鎖在山里四年已經(jīng)夠憋屈了，如今還要偷偷下山？那不是更憋屈了？咱們可是荔山的徒弟徒孫，代表著荔山的顏面，自己憋屈點兒無所謂，反正臉皮厚，但怎么地都不能讓孟大人和蘇將軍這樣的大人物憋屈吧？

    其?他兩人一思忖，覺得有理，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一下山，沒有任何懸念地被層層殺意壓上。

    延禮一劍一人，冷淡朝著眾人，“我不愿荔山腳下沾血。我給諸位十息退去，若不退，殺?！?/br>
    “殺”一字，在他道來同說天氣一般輕巧，同他謫仙一樣的樣貌完全悖離?？杀娙硕记宄?，他說了，便?會?做到。三年前，荔山上暴力血腥的一戰(zhàn)，他們雖未親身?經(jīng)歷，卻也聽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如同上一次一般，冷冽狠話一出，一部?分人的決心便?開始搖晃松動，但也有不怕死的。十息未過，便?冷風(fēng)一般地朝延禮掠去，劍棍相向。

    延禮紋絲不動，直到殺氣撲向他的臉，他才揮劍迎戰(zhàn)，到此時，劍還隱于套中?，未有出鞘。虛影晃過，那幾個攻向他的人便?墜落于地，撞擊聲接連響起。之后，他們便?再也沒能爬起來。這幾位可是江湖中?叫得出名?字的高手，僅一招，就殞命于荔山了嗎？并且，未有見血。更可怖的是，若是這四端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殺他們，他們可能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

    一波不見血的暴力打斗后，來殺延禮之人，往后退的越來越多。

    延禮再未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攻擊性，云霧一般的清澈安靜，但他會?殺對他心存殺意的人，毫無留情。

    秦墨初睨了那些?人片刻，忽地低低笑了聲，“我若是你們，就跑了。有什么，比自己條命更重要呢？”

    “恕我直言，你們只有被他殺的份?！?/br>
    話落，沒一個人有反應(yīng)，直到楚昭和沖著人群喊，“還不快走?？不想回家見老娘了嗎？”

    很是神奇，眾人開始有反應(yīng)，往各方?掠去，倒地的人也被同伴帶走?。

    延禮望向殺手倒地的那片地方?，發(fā)現(xiàn)并未見血，心下滿意，臉部?線條趨柔和。一旁，秦墨初在和楚昭和掰扯為什么同樣勸離，結(jié)果卻是大不相同。

    楚昭和咧嘴笑，那口牙似乎比四年前更白?了些?，“我的俊俏和親和孟大人都夸，你自是比不了的。”

    秦墨初：“......”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就這還帝國肱骨，家鄉(xiāng)那些?慣愛在街頭巷尾游走?的混子，和他現(xiàn)在一個樣。

    重新?上路，三人同行。本?來目的地是不同的，楚昭和想在去南方?前先回青州見見母親。而延禮怎么樣都是要去見初夏一面的，天塌下來怕是都攔不住。秦墨初稍做思忖，決定?等他們一起。由北到南，路途遙遠，三個人一道樂趣總會?多些?，遇事也有人商量。

    而且這北境風(fēng)光，他都沒機會?細細經(jīng)歷品味，走?一趟不虧。

    ---

    延禮下荔山的前幾日?，鎮(zhèn)北軍迎來了圣旨，帝王近侍多樂親自來宣的，連同而來的還有太醫(yī)院醫(yī)術(shù)最高的兩位太醫(yī)。圣旨直言北境氣候不適合嬌嬌兒養(yǎng)病，去咸佑才是正解。沿途有太醫(yī)照看著，當(dāng)無大礙。

    四年了，帝王對北境初家的耐心終耗盡了。北境近日?不太平是咸佑都知?曉的事兒，帝王仍一意孤行宣初明?川和初夏進宮參與今次的春茗。初明?川深知?避不過了，一個人在中?軍大帳中?呆了整整兩個時辰，帶著圣旨歸家。

    回到家中?，天際已有暮色。

    他徑自去到了初夏的小院，院門開著的，他踏入。離小樓還有段距離，妻子和女兒的說笑聲便?被風(fēng)帶到了他的耳側(cè)，無需細辨，都知?歡喜。

    他的腳步緩了下來。

    女兒曾經(jīng)說過的話不請自來，如風(fēng)搖樹，聲聲響。

    “此去咸佑，女兒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钌乇还录糯昴ニ廊ィ荒悄吧幕食?，陌生的丈夫，陌生的......”

    “父親，初初亦想嫁自己所愛，常伴父母身?邊有兄長護佑疼愛。旁的小姑娘怎么過一世，初初就想怎么過這一世?！?/br>
    他亦記起，那時候小姑娘是紅著眼的。而在那之前，她幾乎不曾紅著眼同他說話。自小聰穎懂事，總是乖順。

    五六歲那陣，長寧將她抱在懷中?，他像是怕meimei太乖順未來會?受欺負，很認(rèn)真對她說，“我們初初可以嬌慣些?的，吵啊鬧啊都沒有關(guān)系，哥哥替你頂著。”

    結(jié)果小家伙捏他的臉，篤定?地拒絕了，“不要?！?/br>
    長寧問她為什么。

    她答說：“初初乖了，娘親才能省心些?，爹爹在外?打仗方?能安心些??！?/br>
    那么小顆豆丁，便?知?體貼父母，之后種種更是落至了實處，幾乎不曾讓他和郁眠cao心。而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是在打仗便?是在練兵，連陪伴她的時間都少?。等她長大，他又將她送進宮，只為向皇家宣示忠誠。若是她甘愿便?算了，眼下，她明?明?心有所屬。

    他的初初，說不定?活得還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兒自由，快樂。他初明?川大半生鎮(zhèn)守北境，守護了那么多的人，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思緒，似被巨浪推起，洶涌猛烈。初明?川握住圣旨的手指不斷地收緊，某一刻，卷軸中?傳出細悶聲響，是軸承碎裂的聲音。

    這一聲，也將他從驚濤駭浪中?拽出。他闊步往里。很快，郁眠和初夏發(fā)現(xiàn)了他和那張圣旨的存在，笑音頓時歇盡。

    “初初，收拾收拾，今夜離開。去找四端，以后常住荔山還是天高海闊隨意游走?都由你們，好好活著便?行?！?/br>
    未經(jīng)斟酌，初明?川說了這樣一番話。他這才知?道，他其?實是知?道什么對女兒最好，也想她好。話出口的那一瞬，他明?顯地感受到了堵在心口的郁氣散了。

    初明?川對面，冷了他幾年的郁眠在短暫的錯愕后，臉上眼中?，慢慢地都有笑意顯出，但她沒說什么。父女間的結(jié)，該有父與女親自作結(jié)。

    “父親?！?/br>
    沉寂片刻，初夏慢慢地踱近了父親，輕輕喚了聲，語調(diào)里裹了些?許笑意，“我跟你進宮?！?/br>
    這一刻，嬌嬌人兒竟是有內(nèi)而外?的輕松，同四年前全然不同。

    初明?川不解：“初初，你自個兒都知?道說這一去便?再回不來了。一旦進了宮，不經(jīng)傳召，爹娘想見你一面都難。”

    “我初家無愧于太/祖無愧于玄鉞，不該被這般對待?！?/br>
    初夏停在了離初明?川三四步遠的地方?，“父親，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即便?能，初初也不愿。四年蟄伏，原也不是想避?！?/br>
    一副嬌柔身?軀，此刻迸發(fā)出磅礴氣勁兒。

    她的目光，柔和而堅毅，“初初想與那命斗上一斗，想為每一個同我一般的姑娘做點什么。愿有一天，女子能讀書?能入仕，能隨心嫁與自己選定?的郎君?！?/br>
    “再遠一點，愿生活于這片江山中?的人不再有三六九等之分，不會?再因頂撞了權(quán)貴喪命滅門，不會?因為窮困，尊嚴(yán)便?要理所當(dāng)然地一次次被放肆踐踏。”

    聞言，初明?川錯愕了良久，他從未想過自家姑娘小小的身?體里裝的竟是天下。

    回神時，他不由問，“你可想清楚了？”

    初夏輕輕頷首，“想清楚了?！?/br>
    初明?川靜靜地睨了她片刻，目光一轉(zhuǎn)，鎖住妻子，“你不勸勸？”

    他清晰地感覺到了不對勁，但叫他詳說，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郁眠回以篤定?一聲，“不勸?！?/br>
    初明?川：“......” 這娘倆兒，他真是看不懂了。

    事情以傷亡最小的方?式結(jié)束了，初明?川該松口氣的，可他并未，臨走?前，專門叮囑了句，“多給你一晚，仔細想想。”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于視野，初夏望向母親，笑道，“父親可是被我們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