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靳安是個威武不能屈的教育工作者，這點截止到今天早上7點10分以前都是成立的。

    7點07分，邵蔓薇正站在教務處門口背單詞。她沒犯事，也沒好學到那個程度，背單詞是因為實在是沒什么事可做。她來這里是找新班主任報道，然而新班主任似乎還沒有做好接納她的心理準備。

    清潔阿姨在走廊盡頭來來回回地拖地，邵蔓靠著墻，垂著眼一邊背單詞一邊聽教導主任給謝靳安做思想工作。

    「deal，makeadeal.」

    「交易?！?/br>
    ——

    “……就算這個孩子沒問題，3班也不能再收人了，更別說她還……”謝靳安音色緊繃，具有相當?shù)拇┩噶Α?/br>
    與之相反，教導主任的狀態(tài)聽起來就很放松：“老謝，不是我說，就你3班，多一個學生也不多……”

    “什么叫‘就我三班’？我三班怎么了？”

    “嘖，你三班很好，你三班是全校最具有物種多樣性的班級……別走別走，說正經(jīng)的，你三班是好，不然她家里也不會指名道姓要進你的班。她原來在四班的成績你也是知道的，是個好苗子。”

    好苗子邵蔓薇略低頭，吹了吹右手小指上嫣紅的指甲油。那是昨天新涂的，早就干透了，但她總會忘記這一點。

    “好苗子也沒用，上學期四班那事我可聽說了……”謝靳安難得地壓低了聲音，“反正我跟你說，你別給我給三班找麻煩，我還打算多過幾天養(yǎng)老的日子呢。”

    “胡鬧！”教導主任努力緩和了下口氣，才繼續(xù)說道：“老謝，這么多年，你職稱提不上去就一點也不急？新來的都比你省心。我知道你是個好老師，但你成天這么吊兒郎當?shù)奈以趺凑f服別人……老謝啊，三年了，該忘的事就忘了吧，別那么軸。對學校對社會不滿那一套不適合我們中老年人，你已經(jīng)過了任性的年紀了……”

    什么過了年紀？過了什么年紀？誰跟你我們了？

    我個人，永遠二十八。

    “去去，你才中老年。”謝靳安咕噥了一句，甩手就走。

    “站??！”教導主任有點急了，“你不為自己想也為學校想想，那筆教育經(jīng)費還沒撥下來，這孩子家里……”

    “你別跟我說這個，沒用?！敝x靳安斬釘截鐵地哼了一聲，“我跟你講，我是不會被金錢收買的！”

    三分鐘以后，號稱不會被金錢收買的謝靳安打開門，低頭和門口的新學生對視：“走吧，先帶你去三班看看。”

    ……

    .

    走廊上充斥著嗡嗡作響的朗讀聲，聽得人眼冒金星。

    邵蔓薇安靜地跟在謝靳安身后，抬頭看了眼謝靳安微駝的背。他中等身材，腰部有點橫向發(fā)展的意圖?？雌饋砥?，是作為一個老師的那種高。他四十多歲了，頭發(fā)過早地泛灰，穿很普通的深色條紋t恤，背著手，手里抓著茶色的水瓶，瓶里看不清底色的茶水隨著他走路的頻率一晃一晃的。

    水晃到一半，謝靳安突然停了下來。

    邵蔓薇收住腳，抬頭看著一堵墻似的佇立在那里的背影。

    這有點壓迫感。

    謝靳安轉身，挑剔地看著這個新學生，挑了挑兩條在臉上極有分量的眉毛：“說說看吧，為什么一定要來三班?！?/br>
    邵蔓薇的鞋尖在地面上劃了劃：“其實，也沒什么特殊理由?！?/br>
    謝靳安打開水杯喝了口茶：“說具體點，你能說服我就能留在三班，否則誰來說都沒用?！?/br>
    三班班主任果然是個斗志昂揚的人啊，邵蔓薇無奈地聳聳肩。她的目光落在三班窗臺上的仙人球上，矜持地開了口：“老師你是知道的吧，按照學校的鄙視鏈，文科班的地位是低于理科班的?！?/br>
    謝靳安一口茶水噎在喉嚨口。

    “文科班，全年段就1、2、3三個班級，其中3班的均分最低。所以說，3班處于整個年段鄙視鏈的最底層?！?/br>
    ……

    “我轉到三班的目的，這么說吧，”邵蔓薇眨眨眼，“是想在食物鏈底層找回作為高等生物的優(yōu)越感?！?/br>
    “……”

    謝靳安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有根岌岌可危的弦，邵蔓薇每說一句話，就像在弦上割了一刀。

    鄙視鏈。

    食物鏈底層。

    高等生物。

    優(yōu)越感。

    ——砰。

    謝靳安心里的那根弦，斷了。

    他灌下一大瓶茶，咂咂嘴，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了脾氣。

    可以啊，這一屆學生的精神面貌真是相當昂揚，他以為他班上已經(jīng)算群魔亂舞了，沒想到和這個小丫頭一比，都是戰(zhàn)五渣。

    謝靳安把水杯合上，搔了搔眉毛：“理由很到位。那這樣，我就先留你半個學期，期中考試你拿不到第一，自己從我班上滾蛋?！?/br>
    他說著轉身就走。

    “老師?！?/br>
    “還有事？”

    “三班目前的第一名叫什么？”

    ……

    謝靳安轉過頭悠悠看了她一眼，抬腳從四班門口跨了過去。

    “齊烽?！?/br>
    哦，齊烽。

    邵蔓薇跟上去，想，剛剛那個單詞是什么來著？

    ——

    「deal.」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