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薇對開學(xué)第一天很滿意。

    角落的位子很好地規(guī)避了新同學(xué)們的造訪。

    一方面是大家都在忙暑期作業(yè)，另一方面是齊烽似乎自帶結(jié)界，方圓五米之內(nèi)沒有敵軍敢來進犯。

    雖然他大部分時間只是在睡覺而已。

    放學(xué)的時候幾個男生過來找齊烽。

    “烽哥，走嗎？”

    齊烽在趴在桌上揮了揮手，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

    一眾人面面相覷。

    “今晚和隔壁班開學(xué)友誼賽，他不會忘了吧？”

    “烽哥沒那么健忘吧，歷史紀年表都能人腦打印呢。要不，再叫他一下？”

    “你叫?。俊?/br>
    互相踢了一腳，沒有人行動。謝一維已經(jīng)站了起來，“得了，沒他不行？加我一個?！?/br>
    嗯？

    “維哥你不是沒空嗎？”

    “你不是約了女朋友嗎？”

    “蛋的女朋友，集體榮譽高于個人……”

    個人什么來著？呸。

    “分了，有意見？”

    噢——果然這個解釋才合理嘛。

    不過，“什么時候的事啊？這才沒幾天吧。”

    “今晚?！?/br>
    ……

    一群人陷入詭異的安靜。

    忽然，啪嗒一聲，原子筆掉落在桌面上的聲音。

    幾個人看過來。

    少女冷漠地撿起來，繼續(xù)寫字。

    幾道灼熱的視線開始在她頭頂盤旋。

    謝一維掃了眼少女挺直的背，催促，“瞎看個什么勁，走不走？不走我走了?！?/br>
    “走走走?！?/br>
    幾個人簇擁著謝一維出去了。

    蔓薇流暢地寫著英語卷子，中間偏頭看了隔壁男生一眼，想著卷子寫完了勢必要把他叫醒。

    男生長手長腳往那一坐，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給她的出行造成了極大的不便。

    所幸齊烽在蔓薇做最后一道題時醒了。

    班上的人基本都散了。他伸了個懶腰，感覺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障礙物——哦，今天多了個同桌。

    空間共享真是很麻煩。

    “抱歉?！彼逍蚜艘幌?，聲音有些啞。

    少女甩了甩被撞到的手臂，嗯了一聲，繼續(xù)寫卷子。

    齊烽站起來，好像想走，不知道為什么停住了，就站在那里從上端俯視著蔓薇。

    蔓薇察覺到了，仍舊不緊不慢地寫著字，等到最后一個字完滿落下才甩了筆，抬頭看他。

    她眨眨眼，“看什么？”

    齊烽瞇起眼，從這個角度凝視少女尖尖的下巴，“你是因為我在睡覺才一直不走？”

    蔓薇托著下巴仰頭看他，大眼睛忽閃，“要是呢？你跟我換位子？”

    齊烽愣了一下，想著也行吧，他一天的活動量是比較低，堵在這真挺不方便的。

    “隨便你。”

    蔓薇歪頭想了下，搖頭，“我挺喜歡靠窗的位子，風(fēng)景好。”

    神經(jīng)。

    齊烽在心里罵了聲，開口：“下次直接叫醒我。”

    說完長腿一邁，兩三步就消失在了視野內(nèi)。

    蔓薇揉了揉手腕，計算好時間不會跟齊烽撞上才背起書包走出去。

    她走了小五六分鐘，終于找到自家的車。

    司機老齊已經(jīng)等了她一個多鐘頭。

    齊烽誤會了，蔓薇不是因為他才走這么晚，至少不完全是因為他。

    她從前在四班也經(jīng)常最后一個走，因為不想讓人看到她上梁邊的車，也是想順帶把功課清了。

    有個有錢的監(jiān)護人，好處是可以免除一切金錢上的煩惱，壞處是你不知道這份安穩(wěn)的保質(zhì)期是多久。

    蔓薇一向要求司機把車停在學(xué)校至少半公里開外，不是因為她在梁邊身旁沾染了一身上流社會的壞習(xí)慣，講究“oldmoney”至上，凡事都要保持低調(diào)。而是她擔(dān)心哪一日梁邊會破產(chǎn)，她突然沒了車接車送，會淪為同學(xué)們的談資。

    “你家的車呢？”

    “破產(chǎn)了?！?/br>
    “……節(jié)哀?！?/br>
    諸如此類。

    雖然司機老齊覺得她的憂患意識有點滑稽。

    “其實梁先生吧，不太有可能會破產(chǎn)?！?/br>
    蔓薇扣好安全帶，俏生生地接口，“我倒希望他破產(chǎn)呢?！?/br>
    “……”

    “梁先生叫你給他打個電話?！?/br>
    “他不生氣了？”

    “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br>
    蔓薇蹬了蹬小皮鞋，“我爸早就死了?！?/br>
    老齊不吭聲了。

    蔓薇若無其事地掏出小鏡子，不厭其煩地用指腹理順臉頰旁邊的兩綹頭發(fā)，確保每一根發(fā)絲的弧度都順從服帖。

    少女在鏡中近乎苛刻地審視自己，然后碾平了衣領(lǐng)的皺褶，后退一點點，一彎唇，展示了個英倫式的微笑。

    好的，完美。

    邵蔓薇滿意地自語，“真奇怪啊，這么好看的臉蛋是怎么生出來的?！?/br>
    老齊樂了。

    蔓薇眨了眨眼睛，“您笑什么？”

    “沒有沒有?！?/br>
    少女認真地，一字一句地強調(diào)，“您笑了的?！?/br>
    “……”老齊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啊！這個老東西在嘲笑我呢。

    蔓薇感到很生氣。

    她有些惱火，想要尖叫。

    可是不行，不能發(fā)脾氣，發(fā)脾氣就不可愛了。

    梁邊知道了又要生氣，那會很麻煩。

    她不怕他生氣，但討厭麻煩。

    邵蔓薇把尖叫吞了回去，拍了拍臉，然后朝老齊堆出了個孩子氣的笑容，“您叫什么名字來的？”

    ·

    七點鐘到家，蔓薇表情僵硬地往樓上奔。

    “哎呦，小姐回來了?！奔艺⒁谈松蟻?。

    “王媽，你別跟著我?！甭鳖^也不回地說道。

    “小姐你去哪？先喝碗湯，熬了好久的?！?/br>
    “你自己喝。”

    “太咸了我不愛喝的……”

    “……”那為什么要讓我喝啊。

    王媽窮追不舍。

    “很營養(yǎng)的，你明年就升高三，得提前補起來。”

    “王媽！”蔓薇回頭，跺足，“我不喝湯！我不吃飯！你別讓梁邊知道就行！”

    “要死了，小姐你怎么又喊先生的大名，讓外人知道了多難看。”

    哎呀，氣死我啦！

    蔓薇捂住耳朵，控制住大喊大叫的沖動。

    “好了好了，我馬上就走，你把這碗湯喝了。”

    “我不喝！”蔓薇堅決地把王媽推出去，“我等下就下去，你讓我安靜一會！”

    “湯，湯！”王媽小心翼翼護住手里的碗，妥協(xié)，“那你快點，先生等會就到家了。”

    蔓薇砰地甩上門，把自己摔進被子里。

    房間里傳出一陣尖叫和亂七八糟的響動。

    三分鐘過后，一地雞毛，四野皆靜。

    把身體里暴躁的能量發(fā)泄出去以后，蔓薇像一只漏光了氣的氣球軟了下來。她懶懶地從被窩里鉆出來，站在鏡子前開始梳理精神面貌。

    頭發(fā)已經(jīng)亂了，索性全部披散下來。淺棕色蜷曲的長發(fā)濃密地鋪了一身，在燈光下隱隱發(fā)亮。

    蔓薇撫平衣服上的皺褶，挺直腰背，整個人重新變得整潔端莊。

    很好，像個正常人了。

    看著鏡子中洋娃娃一樣的自己，蔓薇甜甜地笑了一記，覺得快樂得想要轉(zhuǎn)圈圈。

    快樂得要轉(zhuǎn)圈圈的少女哼著歌下了樓。

    梁邊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蔓薇乖巧進食的畫面。她像他領(lǐng)養(yǎng)的一只貓，可愛溫順，撓人也不疼。

    梁邊松了松領(lǐng)帶，“今天過得怎么樣？”

    蔓薇眨巴著洋娃娃般的大眼睛，“同學(xué)很友善，老師很和藹，課業(yè)也很輕松。我喜歡文科班?！?/br>
    “背誦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呢?！绷哼呎辶税氡?，“沒交兩個新朋友？”

    蔓薇優(yōu)雅地叉著盤子里的rou，面無表情，“我小學(xué)五年級就不跟女同學(xué)結(jié)伴去廁所了?！?/br>
    梁邊點點頭，“早點睡。”

    他說著又拿起外套。

    蔓薇微不可查地皺眉，“你又要出去啦？”

    “嗯。”

    蔓薇跟了過去，軟軟糯糯地喊他，“等等，我跟你說件事?！?/br>
    梁邊穿好鞋，轉(zhuǎn)身看她。

    他很高大，燈光從他身后掃過來，陰影不由分說地籠罩住了她。

    在她面前，他是個大人。

    在他面前，她是個小孩。

    真討厭。

    蔓薇的手指無意識地卷著頭發(fā)，“你給我換個司機唄?！?/br>
    梁邊，看不出什么表情，“老齊怎么了？”

    “齊鳴鐘，是不是這個名字？”蔓薇撇了撇嘴，“他偷懶，每次把我半道上就放下了，害我今天遲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