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世界風(fēng)平浪靜。

    齊烽上樓，一層，兩層，三層，四層。

    打開門時一屋子的老師都沒察覺，只是張著嘴看向大屏幕，屏幕上正上演著恃強(qiáng)凌弱的戲碼。

    因?yàn)槭菍?shí)拍視頻，畫面搖晃得厲害，視頻拍攝的地點(diǎn)似乎是一間教室，一個穿著初中部校服的女生被一群人逼近墻角，周圍一只只看不到主人的手推搡著她，按著她的腦袋逼迫她跪下，謾罵聲不絕于耳。小女生像一只溺水的狗似的撲騰，喊對不起，喊mama，不過都沒有什么用。領(lǐng)頭的人大力抽打她的耳光，揪起她的臉讓她正對鏡頭，說你再去告訴老師啊去啊，你要我們把視頻曝光讓大家看看你的樣子有多惡心嗎？

    臉被打得偏過去，又偏過來。

    淚水和紅腫的痕跡凌亂交錯。

    不要，不要。

    小女生竭盡全力地躲避鏡頭巨細(xì)靡遺的記錄，從劉海下露出的驚恐和仇恨的眼神被定格在了畫面上。

    齊烽依稀辨認(rèn)出，那是劉童的臉。

    幾年前還很幼弱青澀的劉童，留著長發(fā)，人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

    她好像是一夜之間長高了。

    齊烽從老師們臉上看到了不約而同的驚愕和憤怒。

    邵蔓薇的聲音從廣播中響起，驚醒了一地目瞪口呆的人，“老師們應(yīng)該也很驚訝吧。作為大人你你們，真的知道學(xué)校里每天在發(fā)生著什么樣的事情嗎？你們看到過，聽到過這樣的我們嗎？除了分?jǐn)?shù)，你們真的在乎嗎？”

    “我這里還有幾個這樣的視頻，你們要不要好好看看呢？”

    邵蔓薇的聲音帶著種細(xì)微的亢奮的顫抖，齊烽聽得微微皺眉。

    許文開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走，快走！不能讓她再放了！”

    他轉(zhuǎn)頭和站在門口的齊烽對視了一瞬，快步走了過去，“齊烽同學(xué)，辛苦你了……”

    話音未落，齊烽就后退一步，砰地關(guān)上了門。

    許文開眼前一黑，條件反射護(hù)住自己差點(diǎn)撞上門的鼻子，喝道，“齊烽你做什么？你瘋了？”

    回應(yīng)他的是干凈利落的落鎖聲。

    咔嚓。

    齊烽沉默地轉(zhuǎn)身，大步下樓，跑向了播音室。

    許文開在他身后不可置信地敲門，“快放老師出去！”

    漸漸遠(yuǎn)了。

    夏夜的風(fēng)里裹著微不可查的涼意，邵蔓薇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落下。

    “劉同學(xué)，欺負(fù)別人的感覺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讓你感覺自己很強(qiáng)大，讓你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那么弱小可憐又無助？”

    遙遠(yuǎn)班級里隱隱的沸騰聲傳來。

    邵蔓薇還在往下說，“正在看這個視頻的其他同學(xué)應(yīng)該也很興奮呢?！?/br>
    “可是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好不到哪里去?！?/br>
    “身為老師，從來聽不見學(xué)生的聲音?！?/br>
    “身為受害者，卻拼命地成為施害者?！?/br>
    “身為旁觀者，卻心安理得地享受這場狂歡?！?/br>
    “知道真相你們是不是有點(diǎn)后悔相信劉童她們的一面之詞？有點(diǎn)后悔對我做出那些事？收起你們廉價的愧疚吧。沒有用的。你們才不在乎對和錯，你們只是需要一個犯錯的人來承受你們的施虐欲望。今天是我，明天就是劉童?！?/br>
    “劉童，你猜明天大家會怎樣對待你呢？”

    正在播放的視頻用嘈雜的聲音淹沒了這個世界。

    謾罵、呼喊、哭泣、祈求……

    齊烽一把推開播音室的門，干脆利落地拔掉了放映機(jī)的電源。

    戛然而止。

    一切聲音都被剪斷了。

    突兀的寂靜籠罩著整個校園。

    廣播室里的人齊齊朝齊烽看過來。

    邵蔓薇坐在桌前，手里捏著麥，臉上染著不正常的紅暈，半張著嘴，靜靜地望著齊烽。

    齊烽上前兩步，伸手關(guān)掉了話筒。

    “夠了。”他低頭俯視邵蔓薇。

    咔嚓，話筒合上的聲音。

    最后一點(diǎn)聲音熄滅了。

    猶如熄滅了天上最后一點(diǎn)星光。

    整個世界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