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疲憊的笑。他什么也沒有說，動作溫柔地?擦掉了?玻璃杯上淺淺的口紅痕跡，這點紅痕落在他蒼白病態(tài)的指尖，如同在命運的扼制中瀕死掙扎，透出回光返照般的明艷。

    ……

    再跟小段同學(xué)見面，他身邊只坐著孟婉婉。

    那?個曾經(jīng)會突然撲出來栽進她懷里的小姑娘已經(jīng)消失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宋枝香意識到這點時，她非常遲鈍地?感覺到一股緩緩而來的空曠。那?本該在揭穿談見初身份時就發(fā)作的不可?置信，逐漸變成了?一種“事已至此”的茫然。

    她坐到孟婉婉身邊，從桌上拿了?一盒撲克牌給宋知寧玩兒，隨后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說：“這要怎么說起呢……你倆問過王廣默沒有？”

    孟婉婉無精打采地?道?：“問了??！?/br>
    “嗯……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宋枝香嘆了?口氣，把事情?經(jīng)過再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她跟婉婉貼在一起，抱著婉婉的胳膊拍一拍，安慰道?，“事情?都已經(jīng)這樣了?，及時割舍才?是真的?！?/br>
    孟婉婉整理了?好久的表情?，一有宋枝香安慰，她也一下子繃不住了?，眼淚嘩得一下就流出來了?。

    宋枝香趕緊道?：“你還有我和段蕭呢，別?哭啊，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還變女人騙我們！”

    孟婉婉連連哽咽，把妝都哭花了?：“我替小月值了?多少?班……嗚嗚，他欺騙我的……感情?！”

    宋枝香：“……”

    居然騙婉婉給你值班，談見初你罪大惡極！

    宋枝香立刻感同身受，摟著孟婉婉不斷安慰，看向?小段同學(xué)。

    段蕭正望著她。

    他還是那?樣，眼睛望著她的時候就會亮起來，許久不見，他的身上多了?一些傷口……執(zhí)行者也是作戰(zhàn)人員，身上有些傷疤，都是在所難免。

    他的外套脫在一邊，黑襯衫沒系嚴(yán)，眼角下方有一道?淺淺的傷痕，距離非常近，差一點就戳到了?眼珠。露出來的手腕上纏著醫(yī)用紗布和繃帶，看來表面順利的掃尾工作，也少?不了?無數(shù)的出生?入死。

    段蕭給她點了?杯低度數(shù)的雞尾酒，伸手推過去，說：“王廣默不肯告訴我你的事……身體還好嗎？”

    宋枝香猜到他第一個關(guān)心?的就是這事，立即表態(tài)：“特?別?好，不信你問齊醫(yī)生?，我經(jīng)常去檢查的?！?/br>
    或許是真的經(jīng)常聯(lián)系齊醫(yī)生?，段蕭點了?點頭，沒有問得太深，而是看向?她身后面容精致、年紀(jì)不大的少?年：“這位是……”

    “呃……”宋枝香思考了?一下怎么介紹，“封印物005……在培訓(xùn)中，是地?下陵寢的內(nèi)部資料，不便多說。”

    “活的封印物？”

    “這有什么啊，王廣默那?只貓不也是活的么。”宋枝香把指揮官拉出來打掩護，“昵稱叫小寧，來，叫段哥哥?！?/br>
    她伸手把疊撲克牌的宋知寧拉起來。

    宋知寧懶懶地?抬眸看了?一眼，語氣毫無波瀾地?說：“其實我們是熟人，段蕭，你暗戀我姐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段蕭不認(rèn)識“人偶”，但他認(rèn)識“傀儡師”。

    宋枝香：“……”

    段蕭：“……”

    “不是這回事??！”宋枝香捂住他的嘴，把小寧塞回去，然后從桌子上的果盤里叉了?一塊哈密瓜塞進他嘴里，扭頭解釋道?，“封印物精神混亂很?正?！?/br>
    “宋知寧？”段蕭忽然道?。

    “……”完了?。

    他的神情?漸漸沉凝下去，冷冰冰地?道?：“你是傀儡師死后形成的封印物？”

    “不是?！彼沃獙幰恍?一意地?把水果吃掉，他雖然不用吃東西，但偶爾吃兩口機體也不會壞掉，“我只是jiejie的小寧?！?/br>
    “現(xiàn)在會認(rèn)jiejie了??！倍问捳f，“那?一刀劈下來，從中間穿過去，差點把她的手砍斷?！?/br>
    宋知寧把嘴里的簽子吐出來：“我不想聽你說的話，撤回?！?/br>
    段蕭的發(fā)絲上迸濺起一道?電弧，他手上戴著保持安全的絕緣手套，扭頭問宋枝香：“我能打他嗎？”

    宋枝香：“……最?好不要吧。”

    段蕭攥了?一下拳，吐出一口氣，冷靜下來，但又一個字比一個字殘酷地?道?：“宋枝香的手到現(xiàn)在還沒完全康復(fù)?！?/br>
    宋知寧動作一頓，手中的塑料小叉子被他一不留神掰斷了?。

    “她昏迷了?幾天，差點醒不過來。”段蕭道?，“醫(yī)療中心?說，她能活下來是命運眷顧，是百分?之一的奇跡。宋枝香出院之后在精神療養(yǎng)中心?待了?半年，醫(yī)生?說……”

    “閉嘴?！比伺嫉?。

    “醫(yī)生?說，她對痛苦已經(jīng)麻木了?，要反復(fù)刺激才?能……”

    “我讓你不要說了?！”

    他的手拍在桌面上，酒水邊緣晃動著潑灑出來。

    段蕭沒有一點點停滯，神情?冷肅地?繼續(xù)道?：“如果你是宋知寧的話，你差點害死了?你jiejie?！?/br>
    人偶扔掉手里疊成小船的撲克牌，沖過去揪住他的領(lǐng)子，一拳打過去。

    孟婉婉早就愣住了?，嚇得呆了?兩秒，看向?身畔的宋枝香：“它是天災(zāi)級的封印物吧，隊長——”

    宋枝香按住她：“沒事，人偶沒有解封，他打不過段蕭?！?/br>
    孟婉婉：“……那?這樣是不是……”

    “你們隊長有分?寸?！彼沃ο憬?jīng)歷很?多，心?胸寬闊，已經(jīng)能從容接受，“人偶打壞東西可?以報銷?！?/br>
    “這是報銷的問題嗎？”孟婉婉神情?恍惚。

    宋枝香理所當(dāng)然道?：“不是嗎？我跟你說書生?的事……”

    人偶雖然解封了?一部分?權(quán)限，但實力還沒有恢復(fù)到一半，他的手腕被段蕭攥住，絕緣手套限制了?段蕭身上涌動的電光，單單憑借異能者的力量，將人偶的身體摜倒在地?。

    宋知寧的身軀很?沉，砸在地?上砰砰地?響，他悶不吭聲，也感覺不到痛，明知道?打不過，還瘋了?一樣又沖上去。

    段蕭心?里對他的意見可?積攢了?很?多年，他也有點火氣上來了?，摘掉手套，用電光跳躍的手掌攥住他的手臂，抽出隨身的手銬把他反剪銬住，往下一壓，人偶的身軀把鋼化玻璃桌子砸出一個缺口，嘩啦啦地?往下迸濺碎片。

    宋知寧罵道?：“狗仗人勢??！”

    段蕭面無表情?：“如果說是你姐的勢，那?仗就仗了??！?/br>
    宋知寧手被鎖住，晃了?晃發(fā)暈的頭：“你沒希望了?！我不會讓你進我們家的門，暗戀一輩子吧！”

    段蕭的眼神變了?一下，沉默片刻，松開手，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宋知寧離得近，聽得清清楚楚，他難以理解：“……有病啊？姐——他欺負(fù)我！”

    宋知寧在她跟前和五歲也沒什么區(qū)別?。

    宋枝香打了?個哈欠，她之前喝的酒后勁兒有點上來了?，有點頭疼，伸手?jǐn)[了?擺，打圓場：“什么陳年往事啊，戶口都注銷了?，我又不怪他……”

    段蕭道?：“我怪他，這樣可?以嗎？”

    “哎喲小段，你真是……”

    宋枝香做過執(zhí)行者，她在包里翻了?翻，把手銬給解開，一手將宋知寧的腰環(huán)住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玻璃碴子，低聲道?：“這是你先動手的啊，不能對人類發(fā)脾氣?！?/br>
    宋知寧從兜里掏人工淚液，要當(dāng)場哭給她看，被宋枝香一手攥住塞了?回去。他抱住jiejie，問：“你不怪我嗎？”

    “我沒怪過你啊?！彼沃ο闩牧?拍他，“別?跟你段哥生?氣，他工作久了?怨氣沖天，累的?！?/br>
    段蕭道?：“我沒……”

    “噓?！彼沃ο阋粋€眼神把他憋回去了?，讓人偶坐回去繼續(xù)玩，然后指了?指滿地?玻璃碴子，“就算是摔不壞吧，你也太用力了??！?/br>
    他沉默不語，半晌說：“我會賠償?shù)?。?/br>
    “什么啊?！彼沃ο愕?，“我是那?個意思嗎？……行了?，說點正經(jīng)的，你們后續(xù)工作又遇到書生?了?嗎？不會因為小月對他心?慈手軟吧？”

    “王廣默沒有說嗎？”段蕭問，“我以為他會對你知無不言?！?/br>
    “嘶，這語氣怎么……聽著你倆關(guān)系不是很?好啊?！彼沃ο愕种掳?，“你可?不能跟他有沖突，他雖然弱不禁風(fēng)，但要是出了?事，他救過的人能把你吃得骨頭渣都不剩?！?/br>
    “我知道??！倍问挼?，“我對他很?忍耐?！?/br>
    宋枝香這才?放心?。

    “我跟他合作了?最?重要的那?條清理路線，有兩個根據(jù)地?，三個聯(lián)絡(luò)點。碰到了?五次以上的密語殘余殺手。他們的力量雖然削弱大半，但還不容小覷?！?/br>
    段蕭回憶著繼續(xù)道?：“‘守密者’燕羅的能力，可?以幫助這些人轉(zhuǎn)移，所以沒能全部逮捕。我們繳獲了?非常多的儀式內(nèi)容……其中有些人的精神狀態(tài)接近癲狂，已經(jīng)不能清醒交流。其中……只跟書生?打過一次照面。”

    宋枝香提起精神。

    “談見初取走了?密語的大部分?儀式資料……”

    兩人就這么交流了?十幾分?鐘，孟婉婉都聽困了?。宋知寧睡著得更快，他把魔方擰完六個面，然后趴在宋枝香腿上閉上眼，沒兩分?鐘就開始休眠。

    宋枝香摸了?摸人偶的頭發(fā)，聽完全部，慢慢點頭：“看來情?況還很?復(fù)雜……”

    “對。”段蕭道?，“密語跟‘神’溝通的儀式，是用異能者的生?命力來獲取‘神’的啟示，增強力量。按照他們的說法，越強的異能，就越能聽到更多的‘密語’?！?/br>
    怪不得……宋枝香看了?一眼小寧。密語會舍不得他，就算死掉也要讓他以這種形式延續(xù)下來。

    在宋枝香的思考過程中，房間內(nèi)安靜了?片刻。

    段蕭看了?她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道?：“宋枝香，你跟周奉真……”

    “啊？”宋枝香沒往腦子里去，“我們已經(jīng)談婚論嫁了??！?/br>
    段蕭沉默下來，少?頃，開口道?：“……離的時候告訴我一聲?！?/br>
    宋枝香愣了?一會兒，猛地?抬頭：“什么？”

    他好像也覺得這么說太尷尬了?，拍了?一下孟婉婉，飛快地?接道?：“我們后半夜還有巡查任務(wù)，知道?你沒事我就放心?多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等不忙的時候我和婉婉都會過去看你?！?/br>
    孟婉婉還困呢，暈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啥？哦，對對?！?/br>
    兩人走到門口，孟婉婉揉著自己紅腫的眼睛，行尸走rou一樣出門。段蕭在門口站了?一下，又猛地?回頭，說：“一定?告訴我?！?/br>
    宋枝香：“……二婚……啊……？”

    他居然很?嚴(yán)肅：“我會等你的。”

    宋枝香：“喂……”

    段蕭重復(fù)：“我真的會等你的。對了?……”

    他從證件包里掏出一個小狗的手機吊墜，是微笑的薩摩耶，折返回去放到宋枝香面前：“這個送給你?！?/br>
    宋枝香：“……一點都不像你?！?/br>
    段蕭道?：“誰讓它是你最?喜歡的狗狗?！?/br>
    “你還是做自己比較好吧?！彼沃ο愕?，“小段同學(xué)，要是我跟周奉真甜甜蜜蜜，一直不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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