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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一年一年

    ◎王朝小磚石◎

    聽說陳延是來看京郊種青菜事宜的, 李二根熱情邀請他去李家村坐一坐。

    因為江九蘭最近這段時間正在村里整蘿卜，看看能不能給冬蘿卜增產(chǎn)。

    菜增收，這是陳延的知識盲區(qū), 不過到地兒之后，他覺得江大人還弄得有模有樣的。

    大抵是李家村距離皇莊那邊近, 所以這兒經(jīng)常被選為一些苗種播種、改善播種的推行地, 江九蘭甚至還派了幾個田把式和花匠住在這兒。

    他自己偶爾也會過來看看, 日子過得充實又有趣, 這次見到陳延, 他滿目詫異，“陳大人！”他語含欣喜，“你怎么有時間過來了？”

    大概是忙于奔波, 外加曬了許多太陽，這兩年江九蘭黑瘦了很多，但目光依舊炯炯。

    陳延笑, 調(diào)侃他：“莫非我不能來？”

    “不不不?！彼皇呛苌瞄L說話的人, 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 “只是聽聞你入職戶部了?！?/br>
    戶部事忙，滿朝皆知。

    陳延：“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休了。”

    他一聽, 才拍腦袋：“在這兒待久了, 有些忘了。”

    踩在泥里和上官說話總是不太好，江九蘭拍了拍衣裳, 去桶邊洗了個手, 麻溜跑到了陳延跟前, “陳大人來此地是有什么事嗎？”

    具體的事也沒有, 就是——

    “我來看看?！?/br>
    他的表情有些懷戀, 江九蘭對此并不陌生, 他曉得，這里是陳延做出建樹的第一站，許許多多的官員都會這樣，對自己呆的最久、得到和付出的地方保有美好的懷念，想來看看。

    對于這位舉薦了自己、又改變了此地的上官，他心懷感激與敬佩，十分熱情：“陳大人，我?guī)愎涔浒?！?/br>
    閑逛是從陳家村開始的。

    陳延早幾年也來過這里，雖然是京郊的小村子，但因為地方離官道有些距離，而且京城商業(yè)不僅在商，也與上面盤根結(jié)錯，很復(fù)雜，所以村子里的年景算不算太好。

    大多數(shù)人家里也就是種種地，吃個飽飯，一家?guī)卓谌藟緜€土夯實的茅草屋，小破院。

    但如今，一眼望去，村里好多房子修過了，成了土磚木結(jié)構(gòu)的房子，看上去規(guī)整了許多。

    江九蘭瞧他盯著房子，道：“這兩年糧食盈余，朝廷許多糧官來收……”天子腳下，官差是不敢亂用秤的，“家家戶戶伺候田都上心，賣糧后，家里就有了存銀?！?/br>
    再加之冬日里賣菜，也有人來，有些人多地多的家族，眼見著日子有奔頭，便想著修葺了一下房子。

    “不過，主要還是當(dāng)初受了賞的那戶人家家里起了個頭。”

    受賞？陳延好奇問：“是李二根家嗎？”

    “對。”江九蘭點頭，“就那——”

    陳延目光隨他所指方向看去，土房林立的小村落里，竟然有一間磚房，雖然不是全磚結(jié)構(gòu)，看著也有些粗糙，但這個樣式，在這個村里，絕對是獨一份。

    繞著這座村中豪宅走了一圈，二人逐漸走到了村落中央，李家村的村中央種了一棵樹，不過樹不算高，樹旁有一口水井，水井邊堆著幾塊破石頭。

    因為空地大，有幾個小孩子在這兒玩雪，看見江九蘭，他們還會高聲打招呼，雖然有的小孩子還是黑黑瘦瘦，但精神頭很好。

    逛了一個多時辰，飯點到了，江九蘭沒去皇莊，帶著陳延到李二根家里搓了一頓。

    “沒回去說，莊子那邊的伙食可能更不好?！苯盘m有些抱歉，“他家里有rou有菜，大人不如在這里吃一頓。”

    想看的東西已經(jīng)看到了，陳延在哪兒都行。

    二人去了李二根家，李二根作為主人在桌上作陪，看見陳延，他依舊滿臉驚喜。

    見過陳延最平易近人攪肥的樣子，李二根敬他和江九蘭，卻不畏他們，接著吃飯喝茶，說了許多話。

    “今天一見到大人我就特別開心?！崩蠞h舉杯，“先前你走了，都沒來得及謝?！?/br>
    說罷，他要起身行禮，很快被陳延和江九蘭按住了，“吃飯吃飯，李老漢兒，我?guī)Т笕藖砟氵@吃，可不行來這一套?！?/br>
    他嘿嘿笑了兩聲，陳延也慢慢勾起唇角。

    “我就是開心?！彼樕习櫦y舒展，就因為許多年前挑擔(dān)路過了一堆糞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就有了今日。

    “江大人和陳大人，你們都是我們村的大恩人?！?/br>
    陳延一邊捧著搪瓷碗，一邊聽著當(dāng)事人絮絮叨叨訴說著這幾年來村落的變化。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如果一群人都在泥沼之中，大家看周圍，人人頭在土里，能看見的只有一地臟污和遠(yuǎn)方的高高在上，很難生出向往之心，只會把頭低得更低，到直接埋進(jìn)去。

    但若身邊有人奮起，爬出了一點點，那其余人，就會像見到曙光一樣，一起向前。

    就同李家村一樣。

    過去的李家村，是萬千普通村落的一員，大家每日想的都是衣食溫飽，繁衍后代，其余什么也沒有，但如今，吃飽成為常事，家里有積蓄之后，每個人好像都不由自主開始規(guī)劃更好的生活。

    “俺家地窖里，全都是糧食?！彼俸僖恍?，指著旁邊的小細(xì)腰長搪瓷瓶，“還能釀酒?！?/br>
    酒是最燒糧食的，曾幾何時，在大名糧食緊缺的時候，上面還會下專令，不讓民間釀酒，村里能有這個，代表這兩年，糧庫是真的富足了。

    “有錢之后，貨郎也來得更勤了。”

    “我們幾個村上都有人專門做糖葫蘆來賣，細(xì)崽子手里都有銅板?！?/br>
    就多了這么幾石糧食，就多了這么幾串錢，日子真的很快樂。

    陳延看著李二根滿是生機的臉，心又平靜又沸騰。

    昔年許下的愿，想要創(chuàng)造的、改變的，不就是這些嗎。

    生民，民生。

    他也忽然有些高興，想到又是年休，就飲了一小杯酒，酒是由小麥發(fā)酵而成的，味道帶著谷物的香氣，但并不純，澀又辣口，很不好喝。

    但陳延還是喝下了它。

    小小杯中酒，照著如今百姓的美滿。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酒這個東西，你要不不沾，要不，就很難停下來啦。

    初初，江九蘭看陳大人不動小杯，以為他不喝酒，便沒怎么勸，一看他喝了，也忍不住敬上了兩杯，他態(tài)度懇切，坦誠又動容地說著陳延對他有恩，自飲了三杯。

    頗有一種，我干了，你隨意的樣子。但官場如此，陳延怎么可能隨意，也舉杯，喝了幾口。

    再之后，一切就不由他控制了，因為，喝得有些多，酒意上來，陳延已經(jīng)有些頭暈了。眼見上官有了醉意，江九蘭有些懵，最后決定先把他帶去莊子那邊。

    現(xiàn)下肯定是回不了京城了，得差人去陳大人家中送個口信……

    他扶著陳延要走，也不忘給李二根今日的午飯銀子，他是個年輕的清官，頗有幾分文人氣節(jié)在里面，從不占百姓的便宜。

    李二根先前也不拒絕這樣的銀子，但今日，他死活不收，說是這頓飯欠陳延的。

    二人一個要給一個拒收，江九蘭晃來晃去，陳延本就覺得有些暈，干咳了兩聲，一副要嘔的樣子，他這才不敢動，停了下來。

    李二根：“江大人，就這一次了，以后再見陳大人也不曉得是什么日子了?！?/br>
    “真的是我的心意?！?/br>
    他是真的想給，百姓盛情難卻——

    也罷。

    “那我就先帶著陳大人回去了？”

    “誒，你先等等，我一起來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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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晃晃蕩蕩，有人牽馬，醉酒居然還有些令人閑適的感覺。

    暈乎乎之中從，陳延感覺自己的目光橫了，他躺了下來，耳畔有冬風(fēng)的聲音，鼻間有熟悉的……臭味。

    很熟悉。

    困意上涌，借著酒意，他睡了個好覺。

    再醒來，是因為顛簸。

    真的很顛簸，人一上一下的，被小小的身軀摟在懷中，此時下午已過了大半，北方的冬日夜得早，天色有些黑了。

    風(fēng)聲呼呼，身后是guntang的熱源。

    “茵茵？”他有些不敢置信。

    “你醒啦？”姜茵茵手拉著韁繩，人往前一側(cè)，“會想吐嗎？想吐我停下來。”

    她騎術(shù)上佳，馬控得快而平穩(wěn)，說實話，陳延很閑適，“我沒事，你怎么過來了？我不是在莊子里嗎？”

    “從溫泉莊子回來，有人來送信，說你酒醉了，本來是來陪你的，但我們先前住過的屋子已經(jīng)有別人住了?！币鹨鹫f：“我不習(xí)慣，就想著帶你回來了?！?/br>
    反正這馬她也騎過，很溫馴。

    原來如此，陳延問她：“那你今日在溫泉莊子玩得怎么樣，開心嗎？”

    “開心啊。”小姜快樂的語氣很活泛，“冬日里是潤膚物熱賣的好時節(jié)，賺了許多銀子，湯泉也泡得人很舒暢。你呢，突然到京郊來，散步散得開心嗎？”

    他難以很精確的形容出今日的情緒，不過，整體應(yīng)當(dāng)是開心的。

    “你一個人愉悅了?！彼吡艘宦?，“等夏天，你休沐的時候我們再來一次這里吧，我想起來，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劃船釣魚了?！?/br>
    那段在后山小角落里烤魚的微咸時光，涌上心頭。

    “嗯。”陳延應(yīng)，“茵茵，騎了這么久會累嗎？離京城好像有些遠(yuǎn)，不如我來帶你？”

    “不！我一點也不累！”她速度又快，耳畔風(fēng)聲嗚嗚，天空飄起小小的雪花，落在臉上灑下點點冰涼，唯有身后人的氣息是熱而明媚的。

    她朗聲，滿身的肆意好像融入風(fēng)里，“我還小一點的時候，想得最高興的事情就是來日里摟著我的如意郎君，騎著馬踏在雪里?！?/br>
    “舅舅那時候說，在京里，我的愿望實現(xiàn)不了。”

    “如今，昔日美夢成真啦，我再摟摟?！?/br>
    他也笑了起來，此刻官道并非無人，也有行人對此‘女?dāng)y男’的情景有些好奇，不過，無人在意就是了。

    他們在意的，從來只有彼此的快樂、彼此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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