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坐在窗前抽煙，瞅見珍卿招手叫她過去。

    珍卿覺得很奇怪。三哥這么愛干凈的人，竟然沒有洗澡換衣服, 回來就干坐著抽煙。白襯衫松垮地掛在身上，上過發(fā)臘的短頭揉亂了，整個人顯出一種頹唐。

    珍卿拿著一把大蒲扇, 一邊熱絡(luò)地給三哥扇風(fēng), 一邊靠他肩膀問他怎么了。

    一向舉重若輕的三哥, 從不表現(xiàn)脆弱的三哥，眼睛氤氳著迷惘和悲傷。他看著珍卿憂切的臉, 勾起嘴角緩緩地笑, 揉著頭發(fā)跟珍卿說：

    “有位老同學(xué)離世，有點(diǎn)難過?！?/br>
    說著三哥看向桌前的照片。珍卿坐在他身邊默默地陪他。

    窗下的桌上, 有一張六個人的畢業(yè)合照, 看背景多半是在國外大學(xué)拍的。照片中六個風(fēng)華正茂的男青年, 他們青春洋溢的臉龐上, 滿載著朝氣蓬勃的笑意。站在右側(cè)第二位的三哥, 神情比現(xiàn)在陽光得多,

    珍卿的視線掃過另五個人，心里想道：這里面有一位男青年，因?yàn)槟撤N原因，已經(jīng)與世長辭。少年時結(jié)交朋友，大約是最真誠的，難怪三哥這么傷心。

    三哥拿起照片靜靜看著，用一種哀憫的聲調(diào)說：“少年同學(xué)，有三位已不在人世……”

    珍卿一瞬間訝異而黯然，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三哥勾起嘴角問珍卿：“在東洋死掉的那個，你想不想知道他的模樣？”

    珍卿寂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緊緊挽著三哥的手。三哥指著照片上最右邊笑意靦腆的圓臉男士，幽幽地說：

    “他本名叫袁壽康，出洋時立志學(xué)成歸國，振興我們古老的東方古國，就改名叫振東……這位是他幼弟壽曾，后隨兄長改名為振邦，在家鄉(xiāng)蜀州辦造紙廠，近日被軍警誣為社會黨人，槍殺了……”

    珍卿忽然間眼中一熱，一門兩位有志青年，都折于辦實(shí)業(yè)的過程中。能培養(yǎng)兩位有志青年的父母，倚著大門盼望游子歸來，如今恐怕眼睛都快哭瞎了。

    珍卿凝眸細(xì)看那位袁振邦先生，又看他的兄長袁振東先生，兩個人都溫和的圓臉，明明是陌生的人，此刻看著卻讓她感到親切。

    能為三哥這種精明人看重，珍卿認(rèn)為他們一定是大好人?？上ё龈绺绲某鰱|洋進(jìn)機(jī)器，先遇地震后遭瘟疫，又被小人范靜庵陷害，白白地命喪他鄉(xiāng)。還有他的弟弟袁振邦，明明是想辦實(shí)業(yè)的商家，卻被人誣陷迫害致死。

    三哥往威士忌里兌蘇打水，他放下蘇打水的瓶子，手卻不松，手還是握得那么緊。但他并沒有端起酒喝，臉上是沉靜濃密的悲傷。

    三哥扭過悲傷的面龐，忽然握緊珍卿的手，聲音中是壓抑的復(fù)雜情緒：“小妹，對不起。愛蓮娜迫害謝公館，迫害你，大約都與我有關(guān)。我報復(fù)范靜庵，愛蓮娜也卷入其中，她立意跟我不兩立。我本來有點(diǎn)后悔，給大家引致災(zāi)禍。可是現(xiàn)在，又覺得范靜庵這等人，通通死得太便宜，叫他們碎尸萬段才能泄恨?！?/br>
    珍卿想到太多壯志未酬的英靈，臉上笑著眼中卻泛起淚花：“烽火硝煙的亂世，我們活著的幸運(yùn)兒，本該替死去的英靈，多做力所能力的事。三哥，范靜庵是家破人亡，但愛蓮娜沒什么損失，她之所以報復(fù)我們家，是她心腸惡毒扭曲，主要并非三哥過失……

    三哥笑著替她揩淚花，抱著她在她脖子后面說：“小妹，你真好?！氵@么好，這么善解人意，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像袁家兄弟一樣收場，能得你為我一哭，也能死而瞑目……”

    珍卿忽然間心里一顫，感到他話里別樣的意味，眼淚不覺間落得更兇了。她心緒凌亂半天，終究還是問道：

    “三哥，你會為你的理想而死嗎？”

    三哥反握著她的手，親一親她的手背：

    “若一人能為理想而死，這是至高無上的光榮?！?/br>
    珍卿咬唇壓抑著哭意，腦海中閃過許多人事，歷史的現(xiàn)實(shí)的，時間的空間的。她坐正身子面對三哥，鄭重地說：

    “那也許，三哥的光榮，也是我的光榮。”

    三哥親親她的額頭，低低說一聲謝謝，卻又補(bǔ)充了一句：“就算是為親愛的人，我也會保重自己，不會輕易放棄自己。”

    臺燈的光是朦朧的，一層層光圈里明黃的光暈，暈染著漸漸昏灰的天色。

    ——————————————————————————

    三哥他們正事辦完后，到八月頭一日才出發(fā)到花山。加上義賑會的龔老先生七十大壽，特在遠(yuǎn)離喧囂的花山別墅舉辦。按謝董事長和三哥的意思，他們會在遠(yuǎn)離喧囂的花山，逗留一兩個星期左右，也叫孩子們放松一下。大家都是興致勃勃的。

    自從花山的蟲蛇治理好，不但觀光別墅越發(fā)走俏，連山上荒棄廿年的普賢院，也被一個叫殊光的比丘僧，用化布來的經(jīng)費(fèi)重新整飭一新，近來香火也在漸漸恢復(fù)。

    如今花山上的吃喝娛樂處，越發(fā)臻于完備和舒適。除了陶望三的草溪賓館，新辦起的桃源溪、小應(yīng)天，都是聲名鵲起的休閑場所。據(jù)說花山還新近辦起溫湯池，供客人們夏天蒸桑拿洗澡。

    對于追求高雅的文人墨客，花山越發(fā)變成世俗喧嘩之地，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地界。

    越來越多的賓館、商鋪建立，對陸三哥這投資者絕對是好事，他比前一個投資者范靜庵，擁有更多的堅(jiān)實(shí)保障。而從此收取捐稅的那些人，也不會放任花山再次落寞。

    謝董事長跟三個孩子同車，二姐、二姐夫還有他們兒子小莊同車，珍卿跟三哥和蕭老先生同車。傭人和聽差坐后頭的卡車。

    到了暑假以后，珍卿把繪畫上的事稍停，主動請蕭老先生給她加課，她最近的學(xué)習(xí)重點(diǎn)在德語，沒事就背《陰謀與愛情》的片段。蕭老先生的意思是，她最好能通篇背誦下來。

    珍卿正學(xué)到第四幕第四場，講男主角的父親□□宰相，還有女主角的追求者伍爾穆，為了拆散男女主角，陰謀把女主角的父親米勒逮捕進(jìn)監(jiān)獄。男配角伍爾穆威脅女主角，必須寫一封給第三者的情書，親手毀掉自己的名譽(yù)，宰相才愿意把她父親和母親釋放。第四場講的女主與男主分手。

    珍卿發(fā)現(xiàn)西方有名的愛情悲劇，男女主角就小小年紀(jì)談戀愛，戀愛不成功就非得見點(diǎn)血，就算有一方不大想死，另一方也要決絕拖著她死，男女主角的心態(tài)，跟中國的《孔雀東南飛》有一點(diǎn)點(diǎn)像。所以說后世的家長老師，瘋了心似的阻止大家早戀，還是有一定科學(xué)根據(jù)的。

    花山的四季景色，都可稱得上是絕妙的。他們這一路走過來，到處是峰巒鑲翠的奇秀景色，常能見密林里綠枝翻風(fēng)、鮮花映日，鳥鳴于樹，天真肆意；獸藏于林，神出鬼沒。

    這些已經(jīng)叫人爽神悅目，看玩不盡。難得山水間空氣沁爽涼快，比在洋樓里開著五架電扇都舒適。

    在這樣舒適的情境中，三哥聽著小妹的背誦聲，更加覺得愜意安然。

    德語若是講得大聲疾快，就像充滿沖突和對抗的語言；若是講得正常緩慢一些，感受上就像在聽法語，這種聲音還是比較動聽的。

    珍卿正在背誦男主角的話：

    “……讓他（指女主角父親）和我們一塊兒走。這樣便沒什么好說了吧，親愛的！我馬上去變賣值錢的東西，并且從我父親賬上提些款子出來。搶奪一個強(qiáng)盜的財(cái)物不算犯法；他那許多財(cái)產(chǎn)，不都是國家的血淚么？”

    她的吐詞清楚而緩慢，像是吃魚時慢條斯理地分出魚刺。陸浩云閉上眼睛靜聽：她的聲音，伴著花山的風(fēng)濤水聲，舒緩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他從珍卿的背誦語調(diào)里，聽出一點(diǎn)不以為然。她為什么不以為然呢？或許他也不想知道吧，只聽著這聲音就很好。

    陸浩云不覺睡了一刻鐘，到他們家別墅前面走下車，他難得感到神清氣爽，覺得腳踏之處天高地闊。

    小妹扶著蕭老先生下來，特別殷勤地問封管家，蕭老先生的房間安排在哪，老人家的床要硬實(shí)些，再煮點(diǎn)酸梅湯來解暑，扭頭又問蕭老先生還有沒啥需求。蕭老先生說要上洗手間，她竟還殷勤地扶著他去。

    陸浩云看著她直發(fā)笑，笑她殷勤諂媚得可愛。怪不得她的老師都喜歡她，她對年高的老師都執(zhí)禮甚恭，巧言令色還能如此真誠，也是難得。

    謝董事長叫傭人帶孩子們?nèi)シ块g。珍卿收拾好東西，最先過來找到三哥房間這兒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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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章 悠游花山歲月輕

    來到花山別墅的上午, 珍卿簡單收置了行裝，先到三哥房里找他說話。

    三哥沒在他的房間里，坐在別墅背面的涼臺上, 那有兩只能搖晃的藤椅子，他躺其中的一只椅子上。他看見珍卿出來抬頭沖她微笑, 他眼神藏在太陽鏡后面, 不大能看得清, 只是拍拍另一只藤椅子, 示意珍卿陪他坐一會。

    這時候太陽還沒有西曬, 溫度真是怡人。涼臺下四五丈遠(yuǎn)的地方，是花山聲名在外的草溪，粼粼波光閃爍著人的眼, 那溪水上鋪著一層碎金子似的。白色水鳥閑適地飛翔，那恬靜清澈的溪水，像鏡子一樣照它的景。度假的好處已在這景象中。

    珍卿想起慕先生交代, 她就算再鐘情于畫人物, 為了最大限度地把握好對象的形、光、色, 也該多畫一些風(fēng)景畫。既然到了風(fēng)景如畫的花山，就更該按照慕先生的吩咐做?？伤睦磉M(jìn)入疲憊期, 坐下來就懶得去拿畫板。

    三哥伸出長長的胳膊, 手指輕輕搭在她小胳膊上，沒有說話, 也沒有進(jìn)一步的舉動。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處, 無聲的陪伴已足夠美好, 絞盡腦汁找話題說, 語言反倒成了贅余。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 珍卿感到太陽光很烈, 一部分陽光照到她臉上。看三哥一只手臂垂著，他呼吸時嘴巴微張著。珍卿心里微微一緊，曉得他昨晚大約沒怎么睡。

    珍卿也約略曉得一些事：愛蓮娜得力幫手廖副官已死，愛蓮娜大約必然要倒霉，但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她觀察三哥和謝董事長反應(yīng)，事情應(yīng)該較為順利。

    珍卿輕輕地站起來，躡手躡腳地從三哥的涼臺，跨到自己房間的涼臺上。自己待一會挺無聊，就跨過涼臺的闌干，從地上尋找扁平的石頭，然后向不遠(yuǎn)處的溪水扔過去。

    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她在杜家莊跟玉琮他們玩過。男孩子總是更擅長些，不過她以前也能漂兩下。裝太久淑女手都生了，她丟到水上的石頭片，都咕咚咕咚沉下去了。

    珍卿在這邊涼臺的外邊，聲音很輕不會吵到三哥。起了勝負(fù)欲的她，不停地?fù)焓^練手藝，終于練到石頭能漂兩下，她已經(jīng)覺得頗有成就感。

    就聽見隔避三哥的曬臺，醒來的三哥笑著給她鼓掌，然后就邁著大長腿跨過涼臺。

    他信步走過來，站在涼臺內(nèi)跟珍卿笑：“在老家經(jīng)常玩嗎？”珍卿已經(jīng)心滿意足，拍拍手決定不再玩，提著裙子利落跨進(jìn)來。

    三哥不造聲地看著她，忽然蹲下來給她理裙擺，再輕輕地向下拉一下。便聽珍卿問她：“三哥，我把你吵醒的嗎？”

    聽見外面?zhèn)蛉嗽谇瞄T，叫五小姐吃水果吃冰，珍卿揚(yáng)聲回一應(yīng)“馬上來”。三哥拉著珍卿向屋內(nèi)走，在房中站住，替她撫撫鬢角的短頭發(fā)，笑著說：“也不是被吵醒，游泳池那邊，mama跟仲禮說話聲音太大?！?/br>
    他們在珍卿房間洗手洗臉，又結(jié)伴到游泳池前的穿廳吃東西。

    謝董事長不知為什么，說起她兒時在應(yīng)天的事，謝董事長的祖籍其實(shí)在應(yīng)天，那時他們聚族而居真熱鬧。不過后來鬧革命很厲害，族人們?yōu)楣俳?jīng)商職業(yè)復(fù)雜，漸漸地都搬家離開了應(yīng)天。

    三哥和珍卿也坐下來聽。三哥給珍卿拿串葡萄，把西瓜、梨、冰飲都挪開一些，問女傭有沒有不加冰的橘汁。女傭說有馬上去拿去過來。

    珍卿頭一回聽謝董事長講這些，一下被吸引注意力。

    謝董事長在應(yīng)天長到九歲，成長過程中搬了好多次家，嫁到晉州也不是從海寧出嫁，是從舅父做官的粵州出嫁的。

    嬌嬌問謝董事長應(yīng)天好嗎。

    謝董事長說這問題太寬泛，應(yīng)天也許好也許不好，每個人意見會不同，她不能下一個定論。但她說她在應(yīng)天的成長期，其實(shí)過得非常快樂。

    作為家里唯一健康的孩子，父母叫她跟堂兄弟一起讀書；而她作為一個女孩子，父母對她的要求又不高。所以當(dāng)同齡女孩子規(guī)行矩步，她卻能撒瘋似的自由玩，挑皮搗蛋的事干的比男孩子都多。

    仲禮叫奶奶講講好玩的事。

    謝董事長說八九歲的時候，到應(yīng)天藏秀河上看端午龍船。龍船扎著彩綢做的龍身子，遠(yuǎn)看著就非常吸引人。還有好些泅水厲害的人，泡在水里只露出黑乎乎的腦袋，就等著爭那龍船上的彩頭。龍船上丟件東西到水里，船上鑼鼓點(diǎn)一直不停，游泳健兒們在鑼鼓聲中下水，爭相去撈東西爭彩頭，他們看得興奮快樂之極……

    這時候，娼家的花船也裝扮一新，朵朵蓮花似的停在河面上，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上?yīng)天的花船早就被禁，現(xiàn)在想看也看不到了。

    謝董事長說得興起了，告訴大家她還曾經(jīng)女扮男裝，隨堂兄表兄們到花船上玩。她覺得那些花枝招展的ji女，并不比她娘和嬸嬸好看，除了會些響器玩意兒，行事說笑也不覺得如何。當(dāng)時陪她擲布包的年幼ji女，布包擲得倒是不錯，她記得玩得非常盡興，臨下船還依依不舍呢。

    但他堂兄表兄家教都很嚴(yán)，游花船或叫ji女出局陪玩，不過叫她們幫著摸摸牌，或者旁邊歌舞助興，再就是服侍著茶點(diǎn)，絕不許發(fā)生別的事情。要不然就要受家法的。

    仲禮問會受什么家法，謝董事長看著元禮和仲禮，笑著說：“就是把人揪到祠堂里，視罪過的輕重，扒掉褲子打板子，打五十板、一百板、兩百板。據(jù)說曾有人染了病，打得太狠還死過人。”

    嬌嬌嚇得捂著嘴巴，仲禮和元禮仿佛明白什么。女傭拿來新鮮的橘汁，三哥先給謝董事長倒半杯，告訴她是常溫的，又轉(zhuǎn)來給珍卿倒一杯，叫她喝常溫的橘汁。

    珍卿聽謝董事長講話聽住了，真是貧窮限制她的想象。

    珍卿一直有刻板印象，覺得清末民初的大家小姐，就算生在開明家庭，也不過允許上新式學(xué)堂，或者人際交往限制沒那么嚴(yán)。沒想到有這么開明的家庭，允許自家姑娘出去吃花酒的。

    謝董事長說是她八九歲時，那還是四十多年前，離滿清王朝完蛋還有二十年時間，那時代竟然能容小姑娘逛花船。太不可思議了。

    接下來，謝董事長講她家風(fēng)氣開放的原因。

    原來謝董事長的舅舅，五十年前就出洋見過世面，后來把她父親謝老太爺也帶出去開眼界。

    謝董事長舅舅在某鐵廠做過幫辦，后來，他又是最先一批獲得朝廷許可在民間設(shè)廠的，便拉謝董事長的父母也入股——那時候謝老太爺不滿朝綱崩壞，已經(jīng)辭官賦閑在家，他在舅兄的勸說提攜下，也成了清末頭一批的實(shí)業(yè)家。

    三哥夾云片糕叫珍卿吃，珍卿摸摸自己的腦袋，期盼地看看謝董事長，又瞄一眼三哥，小心地試探著問：“按照這么說，我想畫畫ji女，也可以嗎？”

    陸三哥笑得很尋常：“應(yīng)天一立新都，不少政策大改，娼j(luò)i就被大限制，她們生存環(huán)境差，身上多有疾病，還是不接觸為好。”

    嬌嬌很是納悶：“那她們生什么病，為什么不看醫(yī)生治好呢？”元禮輕蔑地看著meimei：“傻子，當(dāng)然是臟病，不能挨她們，一挨就染上，所有人都不理你了?！?/br>
    謝董事長摸嬌嬌腦袋，對陸三哥說：“世道如此，到處都有這種人，不過孩子們早晚要出門，形形色色的人都會遇到，不必叫他們待在保溫箱里。回海寧后，你到書寓叫先生出局，吹拉彈唱的玩一玩就好，不要太接近他們?！?/br>
    珍卿聽得更加神奇，還有這樣的saocao作嗎？想想上輩子那么開放的世界，她都沒見過性工作者，沒想到這里反而能見到。

    謝董事長語重心長地講：

    “小孩大人都要見世面，不能總悶在家里傻傻想事。這不太平的年月，稀奇古怪的事層出不窮，見了世面心胸開闊，多少事就想開了。

    “別人只要不太出格，不做jian邪惡毒的事，能原諒別人就原諒別人，能成全別人就成全別人，就算是再低賤的人，不想接近也無妨，但是沒招你沒惹你，也犯不上踩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