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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國好好學(xué)習(xí)生活 第405節(jié)

    孫離跟當(dāng)晚輩的珍卿談?wù)摯耸拢锿馍舷露加幸环N不自在,但他不想給珍卿猥瑣懦弱的印象,便不失含蓄地說出一個問句:“怎么,你也覺得我們不算般配?”

    珍卿忍不住又嘆一聲,荀學(xué)姐的志向殊非尋常,孫叔叔好像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但其中涉及的麻煩事太多,她也不會把疑慮擺開來說,便顧左右而言他:“孫叔叔,你別怪侄女太不修飾。在我看來,荀學(xué)姐就像一柄鋒利的寶劍,可孫叔叔你呢,有可能是她寶劍的劍鞘,也可能是劍柄上的流蘇穗子?!?/br>
    孫叔叔愣一下,不由掩面失笑,無奈地搖頭道:“說得難聽一點,你覺得他像一個男人,我像一個女人?”

    珍卿攤著手誠懇地說:“統(tǒng)治者們出于延續(xù)統(tǒng)治的考慮,對男女的性別角色作出狡猾的設(shè)計。但潮流走到了現(xiàn)代,未必女人就該荏弱無知,男人就該剛烈聰明,做人只要俯仰無愧就好,他人有何資格指摘?孫叔叔,我的意思——”

    孫叔叔忽然握住珍卿的手,撲閃著兩只鴛鴦蝴蝶派的溫良眼睛,極盡懇切地告訴珍卿:“囡囡,你什么也不必說,叔叔并無不明之處,只是,命運自然有他的安排,凡人不必枉自牽念。”

    對于荀學(xué)姐的矛盾心理,珍卿明白孫叔叔似有所覺,她就不必再畫蛇添足多說什么。

    這時候,小莊和元禮跑過來,拿著珍卿收羅的關(guān)于東洋人的資料看,小莊直接嫌惡地提起話題:“小姨,東洋小鬼子天生豺狼之性,其要亡我國家、滅我種族,事實已在眼前,中國人只有同其血戰(zhàn),還有研究他們的必要嗎?”

    反倒元禮笑嘻嘻地說:“我有一位學(xué)長說:東洋根本無所謂文明文化,其文化中文明部分皆復(fù)制于我中華,東洋國人總體而言,自最高等級之天皇以下,無論男女老少,全數(shù)男盜女娼之輩也?!?/br>
    第431章 狼子野心自古有

    在去伊薩卡的火車上, 元禮說某國人“全數(shù)男盜女娼之輩”,珍卿和小莊立時哈哈大笑。

    當(dāng)然,如此一概而論地評述一國人, 確實缺了客觀審慎的研究精神。但作為深受其害的中國人,此種惡評其實大快人心。

    而孫叔叔作為飽學(xué)長者, 珍卿作為東洋文化的研究者, 不欲少年人以偏概全, 在面對東洋人時輕敵自誤。孫叔叔向小莊和元禮提問:“你們對東洋人印象如何?”

    小莊翻著眼睛回想著:“嗯, 也有好的, 不過太少。多數(shù)東洋人蛇鼠兩端,表里不一,還自尊心強得過分, 一個尋常舉動就會冒犯他們,一覺自尊受損就要動怒,大喊大叫的簡直是豺獸之聲, 有時候夸張得像要跟人決斗。哼, 決斗是西方人的傳統(tǒng)吧, 西人都已摒棄這等陋習(xí),我看東洋人不過表面文明, 實質(zhì)野蠻落后得很。”

    元禮也找到一個批判角度:

    “他們繁文縟節(jié)太多, 還自詡是文明禮儀之邦,他們的行事跟文明禮儀背道而馳。我有東洋同學(xué)說東洋人都注重節(jié)儉, 可是他們看似節(jié)儉, 卻在飯食酒水甚至女人上, 耗費大量的時間金錢。

    “他們收到別人的貴重禮物, 恭馴之極地表示感激, 虛偽地表示不配得到這等貴禮, 得了就感覺欠了天大的人情??捎懻撍麄兊能娙饲致灾袊?,掠奪中國的國土礦藏,這些人不但不以為恥,反而得意洋洋。我看他們啊,不論對中西的文明,都只學(xué)了一層表皮,內(nèi)里還是沒開化的野獸……”

    四個人就此話題展開討論,孫叔叔說也曾研究東洋人,便講起他自己的一些心得:

    “……東洋是最早進行現(xiàn)代化的東亞國家,但實際上,他們的身份等級制度依然嚴苛——這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國情,確實很讓人費解。這一點跟中國大不相同。中國的現(xiàn)代化,伴隨各階層的自由平等革命,法律也保護公民的平等自由,雖然種種原因效果不理想,但我們的方向沒錯。

    ”而東洋的有識之士則不然,他們不少上層人物,甚至著意強化他們的身份等級制度,且堅決保留他們所謂萬世一系的天皇。而要維持復(fù)雜的身份等級制度,保留繁文縟節(jié)就非常必要。因為,禮數(shù)是用來約束行為和內(nèi)心的,我們國家的孔子最擅此道?!?/br>
    緊接著,孫叔叔講東洋等級社會的細節(jié),比如他們的上下級觀念非常分明,下級幾乎不能違背上級命令;比如現(xiàn)在的東洋貴族們,對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仍有特權(quán)——而且這種特權(quán)是法律保證的。比如,下等人若在住宅、衣著、飲食、言語上,有不符合他們身份的舉動,貴族就有權(quán)利批評懲罰他們……

    珍卿后面也補充說了一點:他們的封建家長制也很嚴苛。一個家庭內(nèi)的家長和長子,在一家之內(nèi)就像皇帝一樣,家庭成員要時時處處給他們行禮,以體現(xiàn)他們的尊嚴和地位。甚至同父同母的jiejiemeimei,也被要求對哥哥弟弟行禮,以示對父權(quán)和男權(quán)的尊重服從。

    元禮和小莊覺得難以理解,為何他們經(jīng)濟上已經(jīng)現(xiàn)代化,倫理觀念卻不一同現(xiàn)代化,怎么有這樣自相矛盾的事?

    孫叔叔也費解地搖頭:“這于我也是難解的,還要后人們繼續(xù)探索。不過無論如何探索,我還是希望東洋的和平派,最終戰(zhàn)勝他們的擴張派。中國自己內(nèi)部兵爭不止,到處生靈涂炭啊!”說著他瞅著珍卿笑一笑。

    其實,孫教授也跟很多局外人一樣,覺得珍卿又不曾久居?xùn)|洋,在故紙堆里尋找蛛絲馬跡,或者跟本地少數(shù)東洋人談話,她最終對東洋人的研究結(jié)果,會否跟實際情況南轅北轍?而她一貫的口氣偏于主戰(zhàn),孫教授怕她以錯誤的研究結(jié)果,利用她的影響力盲目地鼓吹戰(zhàn)爭。

    正因為從小看著珍卿長大,孫教授也不想違心吹捧珍卿,以免她因自視過高犯錯誤。他也知道,珍卿大抵不會介意。

    珍卿在心里暗暗搖頭,從孫叔叔說的話看,他大約也以為東洋人的擴張野心,是近代以后從西方殖民者那學(xué)的,殊不知東洋本就有內(nèi)生的擴張欲望,只不過唐朝時他們是自不量力,元明和清前期也沒那實力。現(xiàn)在,他們率先成為東亞的工業(yè)強國,國力一強擴張野心就顯露無疑。

    而東洋人的強烈擴張野心,跟他們的身份等級制度息息相關(guān)。孫離叔叔看不清前一點,自然也看不清后一點。

    珍卿通過近兩年的研究,知道東洋人將身份等級制度視為”國本“,并將他們近代迅速躋身列強的原因,也歸功于這個制度帶來的強大動員力和執(zhí)行力。珍卿甚至發(fā)現(xiàn),東洋人懷著強烈的自豪感,試圖對外推銷身份等級制度。只不過這種逆歷史潮流的制度宣傳,只讓人覺得東洋人神叨叨,并沒有產(chǎn)生格外的聯(lián)想。

    珍卿希望更多人了解東洋人,大家將來與他們打交道時,能夠以正確的認知判斷他們,所以她愿意跟近親友多談?wù)撨@些:

    “其實東洋人自相矛盾的行為,要從他們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來分析。東洋多發(fā)的地質(zhì)災(zāi)害,貧瘠的土地資源,封閉的生存環(huán)境,讓他們必須奉行等級制度和集體主義,并把神化的天皇變成全民族的精神圖騰,他們才能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還有支撐對外擴張計劃的權(quán)力。

    “從神話學(xué)的角度說,東洋原住民在‘萬物有靈’時期,他們以為有靈魂的日月山河、樹木花鳥等,絕大部分并不是正義善良的,他們多數(shù)亦正亦邪,還有完全邪惡的。而他們原生的宗教神dào教,把只要有記載的神仙,無論善惡都納入神祗體系。神dào教又說,天皇是太陽神天照大神的后裔,將天皇拱為天神在人間的代表,他既是國家元首又是宗教領(lǐng)袖,為天皇盡忠意味著可以死后成神。所以東洋上層的擴張主義分子,不管他信不信天皇是神族后裔,都會充分利用‘萬世一系’的天皇,作為他們熟練的愚民工具。

    ”東洋人的邪神崇拜和天皇崇拜,是源于惡劣生存環(huán)境的生存主義,為了達到目的放棄是非道德,是他們民族性格里天然有的,并非全是西洋人傳過去的。

    ”所以當(dāng)他們從中國引進儒教,看到中國的‘士人’們說,臣下效忠君主的前提是‘君有道’,君若無道臣民則可以推翻他。東洋人便認為中國人貪生怕死。

    “他們的武士道精神強調(diào)‘不惜死’,既不惜自己死也不惜別人死,就算他們的目標(biāo)非正義,為了效忠的對象也要不惜死,而現(xiàn)在東洋人無條件效忠的對象,也就是‘至高無上’的天皇了。他們東洋人在培養(yǎng)孩童時,全力訓(xùn)練孩童的羞恥心,告訴他們責(zé)任和名譽比生命重要,就是為了讓他們效忠和服從統(tǒng)治者。

    “他們引進儒家的禮制和孝義,偏偏撇去了儒家最高級的思想之一——‘仁恕’。所以,他們訓(xùn)練孩童重視責(zé)任和名譽,卻叫他們做不負責(zé)和不名譽的事,這就導(dǎo)致畸形的社會和國人,大家看東洋人別扭也屬正常。所以,他們本土的儒學(xué)家們,能跟擴張主義者沆瀣一氣,提出野心勃勃的擴張政策,這是頑固的身份等級制度,給他們造成的畸形忠義觀……”

    看著聽得神凝的元禮、小莊,珍卿最后總結(jié)陳詞道:

    “我覺得吧,無論是東洋人的繁文縟節(jié),還是東洋人的表里不一,都是他們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在本土衍生的畸形效忠和圖強文化的表象??辞鍍?nèi)核很多現(xiàn)象就能解釋。

    “其實大部分東洋老百姓,現(xiàn)在被洗腦得太厲害,根本不算人格獨立的人了,他們?nèi)菀壮蔀闆]有是非道德的戰(zhàn)爭機器,這是顯而易見的。即便東洋還有少數(shù)反戰(zhàn)分子,不是被關(guān)押就是被殺害。孫叔叔,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我們中國,與東洋島國早晚有一惡戰(zhàn)?!?/br>
    小莊緊緊握著兩只拳頭,沉重而莊嚴地問珍卿:”小姨,你覺得這個惡戰(zhàn),會在什么時候發(fā)起?“珍卿聳聳肩膀看窗外,嘆道:”他們每一步都在發(fā)起,只是我們還沒有應(yīng)戰(zhàn)?!霸Y也難得沉郁地攤手道:”要應(yīng)戰(zhàn)容易,要戰(zhàn)勝何其難?!“

    孫叔叔神情悵惘一陣,看著珍卿喟然長嘆,驚訝她一個小姑娘,怎么能如此全面地看待問題,就跟珍卿討論她讀的那些材料。

    一直到火車站到達目的地,小莊和元禮都沒怎么說話,就是聽珍卿和孫叔叔討論。

    他們棄車登船前往湖對岸的別墅,只見迷蒙煙雨中的蒼翠山林,像是穿著綠紗衣的美麗少女,正對著煙波淼淼的卡里嘉糊梳妝。孫叔叔對這佳山好水興嘆不已,說他在哥大上學(xué)時游覽過伊薩卡,但沒機會游覽卡里嘉湖邊的別墅,此番是借著珍卿的光了。

    才到地方主人家就迎出來,珍卿的行李被下役接過去,他們一行人被巴克爾夫婦接進去。寒暄之下才曉得,孫叔叔跟巴克爾先生在紐約竟有過一面之緣,這一下就更親切熱鬧了。

    巴克爾夫婦如何盛情款待,并殷勤挽留小莊、元禮和孫叔叔,其實情誼不必細說,大家完全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小莊和元禮離開前問珍卿,那本《東洋人的民族性格》何時寫完,珍卿說還沒有真正動筆呢,只是把理論和例證整理完了,將來要寫肯定是胸有成竹的。孫叔叔也說,寫出來最好讓他先睹為快。

    珍卿的論文都在收尾階段,在這里一邊調(diào)養(yǎng)一邊寫,大約明年能寫到東洋人這本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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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2章 眾芳何不如松柏

    珍卿到伊薩卡帶了書籍畫具, 但到卡里嘉湖別墅后,頭一禮拜天天就是吃喝玩樂,根本不怎么挨這些東西。巴克爾太太對她的三餐很經(jīng)心, 白天吃完飯必拉她繞堤散步,晚上和雨天也會在客廳繞圈散步。散完步或談話或彈琴, 都令珍卿感到身心放松。

    巴克爾夫婦愛重珍卿性情才具, 視她如同親生骨rou一般, 衣食住行無備周備之至, 還將她介紹給左近的人家——這些人還真是非富即貴的。不過珍卿來此就為躲交際, 跟周邊的住戶其實不怎么交往。

    從第二個禮拜開始,巴克爾先生帶珍卿看他的藏品,還有近些年作的鳥禽類油畫。珍卿近年畫畫的對象多是人, 但從前也愛畫動物昆蟲類。以溫馨眼光觀察鳥禽的巴克爾先生,在當(dāng)代畫壇的自由主義風(fēng)氣中,依然喜歡寫實主義風(fēng)格, 珍卿跟這老先生可謂相見恨晚, 聊起藝術(shù)事著實投契得很。

    其實珍卿自己受益匪淺, 巴克爾先生對動物的觀察和感悟,讓她憶及兒時在禹州的歲月, 那時她很親近草木間的小動物, 而今卻在社會中浸yin太深,感覺失卻不少童心。

    而巴克爾先生也說受了珍卿影響, 他比從前更注重畫作的背景, 中國畫的“隨類賦彩”也啟發(fā)他, 讓他的寫實主義風(fēng)格更有靈性。

    巴克爾太太樂見丈夫有個知己, 也高興珍卿不嫌他們的退休生活枯燥。

    巴克爾太太擅長多種西洋樂器, 她會在雨天演奏豎琴, 陰天時演奏大提琴,晴天時彈一彈鋼琴,是個追求生活情趣的小老太太。

    珍卿對音樂不如對繪畫興趣大,但她有不錯的記憶力和悟性,倒勾起巴克爾太太做老師的興趣。還好巴太太不像三哥那么嚴厲,教珍卿偶爾撥弄一下樂器,就當(dāng)是幫她怡情養(yǎng)性了。

    他們夫婦對珍卿學(xué)的樂器也有興趣,聽說她會彈奏中國樂器古琴,巴克爾太太立刻來了興致,到處尋覓古琴想叫珍卿教教她。可惜古琴在本邦可是稀罕物件,巴太太尋覓許久終久失望了。

    養(yǎng)了有半個月,珍卿日常已經(jīng)不聞咳嗽,臉色也慢慢地紅潤一些,體重增長了將近兩鎊。

    她的本碩論文《東亞古代文學(xué)關(guān)系溯源》《中國古典詩詞概述》皆完成,先后寄給波士頓布萊德曼教授等人。不料布萊德曼教授夫婦批評她,問她為何要在休養(yǎng)期間,進行如此繁重的腦力勞動——兩篇論文加起來將近一千頁,囑咐珍卿務(wù)必安心休養(yǎng)身體。

    珍卿沒敢跟布萊德曼教授說,他文學(xué)系的兩篇論文之前差不多寫好,是夏秋兩季課程期間熬著寫的。而美術(shù)系和語言系的選修課程,她現(xiàn)在沒精力旁聽完,學(xué)位證書未必能如約拿到,兩篇寫了不少的結(jié)業(yè)論文,珍卿其實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寫完。

    當(dāng)珍卿決定把兩篇論文寫完,巴克爾夫婦熱心提議,趁著本地十一月份還未被大雪封山,她們出去玩一玩再迎接冬天。

    距伊薩卡鎮(zhèn)三個小時的車程,有一處瓦特金斯峽谷,那里有紐約省比較有名的自然公園。珍卿和巴克爾夫婦就是這里玩。

    峽谷中有各種奇特的地質(zhì)景觀,珍卿一到此地又是大飽眼福。公園里山溪蜿蜒、瀑布傾瀉,谷洞險邃、巖壁參差,地險起伏驚險、奇?zhèn)ピ幑种帲钊穗y以勝述。

    礙于巴克爾夫婦和珍卿都力弱,他們一行人沒有走到太深。倒是有特來證明男子氣概的一群人,一直走到峽谷中極深遠,一直到夜深了才出來,還聽說有人跌入溪谷受傷。

    從瓦特金斯峽谷回來后,珍卿收到怡民從波城寄來的信。怡民在信中梳理對潘文紹的情感,她確實喜歡潘文紹這種心思細膩、外弱內(nèi)剛的男孩,他跟她歷來所見的男性皆異然,她的潘的喜歡也許會很持久,也許等不到潘文紹愛她的一日。

    但怡民也說,她寧愿不再執(zhí)著于感情,也不想與珍卿一日日加深隔閡。她從小總跟父母兄弟在一起,不曾有過真正要好的朋友,珍卿是她第一個的好朋友。她之前貪求友誼與愛情的雙全,覺得這是人生最美好的情景。

    怡民跟潘文紹開誠布公地談過,潘文紹其實也很喜歡她欣賞她,但這大約還稱不上愛,怡民表示這份肯定已足以讓她安慰。她已與潘文紹約定做好朋友,以后回國若還有緣會聚,更當(dāng)患難扶持、富貴不易,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怡民若真能放開心事,變回虎虎生氣的淳真女孩,珍卿當(dāng)然替她高興。但叫珍卿就事論事的話,她覺得怡民和潘文紹其實很般配,不論是家世人品、相貌才情,可她絕不能在里頭瞎摻和。

    珍卿也會聯(lián)想自身,她兩輩子第一次談戀愛,就跟初戀對象共結(jié)連理。這算是她的幸運之處??墒牵O(shè)若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她會死纏爛打偏執(zhí)到底嗎?她知道她絕對不會的,因為沒有人天經(jīng)地義該愛你,連生身父母都是如此,何況他人?見識過人間疾苦的人,精神上自由獨立的人,不會為一種感情太偏執(zhí)的,她知道怡民不是這樣的人。

    ——————

    珍卿來伊薩卡原來也為樂嫣,沒想到樂嫣真的沒來美國。她輾轉(zhuǎn)托國內(nèi)親友打聽,才曉得樂嫣已在國內(nèi)念了醫(yī)科,原來吳二姐還幫樂嫣聯(lián)絡(luò)過學(xué)校。大家一是各忙各的,二也是際遇殊非,三差兩錯消息就中斷了。

    還是米月來信告訴珍卿,說樂嫣母親去年病亡,樂父竟在元配葬禮結(jié)束后,馬上就把后妻迎進來,打聽才知他們相好已非一日。樂嫣免不了觸景傷情,為圖清靜跑到平京念醫(yī)科,是以大家欲知她的消息,還要千方百計地去打聽。

    珍卿聽聞此事,只有默然而已,她在培英的一眾好朋友,就屬樂嫣最沉靜內(nèi)斂、與世無爭,原來他父親竟是這樣的人,也怪不得她過早成熟了。

    想及樂嫣曾被未婚夫退婚,珍卿遠在美國極東之地,也忍不住為樂嫣揪心數(shù)日,樂嫣對男性會不會失望透頂了?可珍卿也不會太杞人憂天,樂嫣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姑娘,她相信她會沉著地應(yīng)對人生變故。

    珍卿在伊薩卡沒見到樂嫣,沒想到頭一回去康大蹭課,就邂逅培英的另一個同學(xué)姚鈴兒。也不曉得以姚的成績怎么混入康大,估計還是托了教會學(xué)校和她有錢老爹的福。

    準(zhǔn)確地說,原比珍卿高一級的姚鈴兒,只能算校友不能說是同學(xué),姚歷來跟珍卿一幫人不對付,更談不上親近了。珍卿對姚鈴兒嫌棄又警惕,姚鈴兒倒是他鄉(xiāng)遇故知的作派,對珍卿簡直熱情得過火。

    姚鈴兒逮著珍卿就大吐苦水,說這竟然只有三個中國女學(xué)生,另外兩個人都不愛搭理她。且不說女同胞,就連男學(xué)生都對她客氣有余親近不足,因為她確是家里買進來的。而洋人學(xué)生種族歧視很嚴重,讓她見識到何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白人至上主義者不把黃種人當(dāng)人看的,在培英的小打小鬧跟這里完全沒法比。

    而姚鈴兒家人又不許她回國,一回國就會叫她馬上嫁人,嫁的人又非她鐘意的。姚就被逼得不得不“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她竟在康大挺了三年多,再挺半年就有望順利結(jié)業(yè)。

    康大的內(nèi)部管理比較嚴格,珍卿蹭課的意圖破了產(chǎn)。不過她也不以為意,畢竟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卡約嘉湖的別墅住不了多久就要搬,康大的課就算蹭上也上不了幾天。

    誰知道姚鈴兒自作主張,跑去找康大的校長奈森先生,把珍卿的底細抖露得一個干凈。校長奈森先生帶著兩個教授,特意到巴克爾先生的別墅拜訪,說想叫杜小姐到學(xué)校里做幾場演講,那她以后想旁聽啥課程都行。

    珍卿想一想還是推拒了,她現(xiàn)在大小也是一名人,暴露行藏意味著又要忙碌起來,如此就得不償失了。奈森校長和教授們最終失望而歸。

    巴克爾夫婦對此倒視乎尋常,反常是姚鈴兒懊惱得不得了,罵珍卿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揚名顯圣的機會被她輕易推開,要是她巴不得多露露臉呢。

    珍卿對姚鈴兒還有戒心,也無意與她多說什么。

    在卡里嘉湖別墅養(yǎng)到一個月,珍卿感覺身體上輕松多了,請半年的假休息似乎多余。不過,想想波城沒完沒了的應(yīng)酬,想想在愛情海里掙扎的怡民,再想想師長親友的殷殷告誡,她還是決定按部就班地休完半年。

    珍卿在巴克爾家的湖邊別墅,原本住得舒適自在,不過天氣漸漸嚴寒,湖邊不宜老年人和虛弱者久居。巴克爾夫婦從珍卿來就跟她說,住一個月就請珍卿到他們家繼續(xù)休養(yǎng)。

    巴克爾夫婦一年的多數(shù)時間,住在離伊薩卡兩小時車程的達斯鎮(zhèn)。珍卿倒是愿意傍著他們住,不過經(jīng)過一個月的相處,她也知道巴克爾夫婦兒女多,在達斯鎮(zhèn)的住處要好的鄰人也多。

    珍卿并不想過多的與人交際,所以愿意搬到達斯鎮(zhèn)離巴克爾家近些,但希望在達斯鎮(zhèn)另辟一處居住。最后,在巴克爾家次女薩蘭女士的幫助下,在巴家步行半小時的距離上,賃了個小型的臨溪別墅讓珍卿。薩爾女士跟珍卿的新鄰居巴瑞爾太太說好,請她負責(zé)給珍卿提供早飯和午飯。珍卿計劃好晚飯以后不做事,可以自己做些菜犒勞自己,然后每個禮拜天還去巴克爾家過。

    珍卿隨巴克爾夫婦搬到達斯,才安頓好沒有兩天。十一月中旬的一日,正迎接她落腳后的第一撥客人——從紐約市來的荀學(xué)姐和孫叔叔,忽然聽到一件絕對意外的噩耗。

    波士頓的錦添表哥發(fā)來加急電報,說楊家三表叔的女兒楊若蘭出事了,繼云表哥作為楊若蘭的親屬,接到消息就往她出事的水牛城趕,卻因急怒憂心到地方就病倒。錦添表哥說他有關(guān)鍵的考試,真是一時半會也走不開,叫珍卿過去幫繼云表哥。

    珍卿得到消息也心慌腿軟,還是荀學(xué)姐幫她籌劃一番,珍卿馬上跟巴克爾一家說明,借了汽車趕緊往水牛城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