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 第42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再生歡、熾夏不落、重生后手撕婚書,嫁給前任他親叔、笨蛋美人成為太子妃后、虐文女主手持瘋筆、《哥哥們太愛我了怎么辦》1vN(骨科)、攻略竹馬他爸【年齡差】、月色肆虐( NPH 虐男)、非人集(人外,NPH)、善鳶鹿鳴(偽骨、甜寵、高H)
這次慕先生來歐洲辦畫展,三哥跟慕先生懇談過數(shù)次,三哥跟慕先生英雄所見略同,彼此也信得過彼此的為人,就商議一起支援一下社會黨。 社會黨之前數(shù)年元氣大傷,現(xiàn)又被圍困于西北一隅,多少必須品都被封鎖禁運。他們需要大量藥品、醫(yī)療器械、電臺、印刷機、生產(chǎn)機械、軍用物資,三哥通過華人賑濟會的職務(wù),經(jīng)手大量抗戰(zhàn)賑災物資的募集和運輸,就把社會黨所需物資夾雜其中,慕先生是穿針引線的人物,他負責跟社會黨的地下人員交接,再由社會黨的地下人員,或者由其他什么秘密通道,轉(zhuǎn)移到被封鎖的社會黨手里。 珍卿把事情捋出一個輪廓,覺得三哥跟慕先生行事縝密——譬如四姐時常跟他們一起,她就傻呵呵的全然不覺。珍卿自覺很不必在旁邊杞人憂天。若非三哥恐怕將來變生不測,把一家人都裹挾進去,珍卿也恨不得加入進去。 怎么說呢,就算在這似是而非的時空,珍卿也覺得大義之下,沒有什么障壁是無法沖破的,更何況她多少相識是社會黨? 她與那位生父滕將軍的關(guān)系,在大時代的背景下,也并不是一直隔著厚壁障。去年,她冒險發(fā)布《東洋人的民族精神》,曾讓她心內(nèi)釋去一層重負——她自覺做了力所能及的份內(nèi)事。 但此書進入中國的智識階層,官方反響遠不如坊間的反響大?;蛘哒f就算官方內(nèi)部反響大,他們也因種種原因不敢對外表露。令珍卿哭笑不得的是,反倒是那位生父滕大將軍,當年發(fā)愿不會打擾珍卿生活,為這本書竟主動破戒給珍卿寫信,說《東洋人的民族精神》他讀了,且把此書帶在身邊有空就番看,熟稔得能夠背誦不少文段。他還要求麾下軍將研讀此書。他在信中把此書夸得天花亂墜,從軍旅宿將的經(jīng)驗出發(fā),又以留學東洋的經(jīng)歷為證,來印證珍卿對東洋人的某些論斷非常正確。 珍卿對滕將軍深入骨髓的厭惡,由此釋去不少,畢竟眼下蠅營狗茍的人遍布中國,能重視敵人研究敵人的太少了,滕將軍作為軍人至少職業(yè)素養(yǎng)不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12 23:14:03~2023-02-13 22:57: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云疏辭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云疏辭 50瓶;paddy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64章 舊相識的新麻煩 四月末的時候, 珍卿和三哥又遇到麻煩了。 幫慕先生辦理聯(lián)合畫展后,珍卿和三哥行蹤就曝光,國內(nèi)外不少華人都曉得, 易先生跟她的丈夫在巴黎。他們的行蹤影像時常見諸巴黎報端。但慕先生剛走的一月,報道他們的內(nèi)容還算正常, 雖有些胡編亂造的故事, 無傷大雅他們也不大在意。 慕先生離開的第二個月, 對他們的報道就成脫韁野馬, 跑偏到什么地方的都有, 顯見有的小報就是不懷好意。譬如一個叫《勵志》的中文小報,從捕風捉影開始鋪排蓄勢,借憑空捏造開始大潑臟水, 說易先生常說關(guān)心民眾疾苦,實際卻在巴黎揮霍錢財豪奢度日,買了多少名煙名酒、珍寶貴器, 還多少名牌衣服鞋帽、香水珠寶, 明明靠著從民眾那賺的膏脂, 卻鼓吹矯飾成了學界的領(lǐng)頭人,說是在巴黎師從名家進修美術(shù), 實際上每天都在呼哥喚姐, 跟一幫有錢有勢的洋老爺游蕩玩耍呢。 還真別說,不明真相者不少人信以為真。這些大小報紙真是神通廣大, 不但曝光他們在巴黎的住址, 還把岳子璋先生給他們送禮的情景拍下, 那些腳夫往宅內(nèi)搬抬禮物的照片, 就登載于混淆視聽的報道旁邊。連珍卿一家跟文藝界洋朋友應酬的照片, 也成他們跟洋老爺游蕩玩耍的證據(jù)。毫無疑問, 有人在處心積慮地潑臟水。 珍卿覺得這種事越描越黑,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最先想的不是借中外友軍幫忙公開澄清,而由三哥和湯女士先查謠言的源頭,偷拍他們的嫌疑犯顯然很高明,若是一般身兼數(shù)職的小報記者,他們未必一點察覺不到。 可是大家查來查去,卻查到德國的中國留學生會,那邊有一位叫童森的中年干事,在柏林兼營一個叫《勵志》的小報,法國這邊的《勵志》就從他那來。謠言最初的源頭就是這個《勵志》小報。湯女士從巴黎這邊也查到,有收買巴黎慣拍名人的混混偷拍團,還給他們經(jīng)費在珍卿家對面租房,他們會喬裝打扮,日常出入也謹慎,偷拍許久珍卿一家都沒察覺。而這混混偷拍團的經(jīng)費,正是柏林的童干事匯過來的。 珍卿、三哥和四姐在巴黎,絞盡腦汁也想不清跟童某有何仇怨,打電報叫國內(nèi)謝董事長他們也想,終究也想不出什么糾葛。正當他們把矛頭歸向當局,覺得可能是官面人物做的,轉(zhuǎn)機竟出在慕尼黑工業(yè)大學的仲禮那邊。 仲禮直接跟他們打跨國電話,興奮地說他知道一點眉目了。打跨國電話卻不立刻講明原委,莫名提起今年相識的朋友裴浚,說今年復活節(jié)放大假,他跟同學去索米爾城看馬術(shù),見馬術(shù)表演溫吞吞的實在無聊,就跑去專賣葡萄酒的地方,喝當?shù)赜忻乃髅谞柶咸褳?,他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還被宰空了荷包里所有錢。 他無助地晃蕩在街頭,連坐車回旅館的錢都沒有,喝醉了又不記得旅館的電話,幾乎要在街上渡過一夜時,忽然從天而降一個白馬王子,仲禮馬上意識到用詞不對,卻又說裴浚是拯救他的大俠騎士——珍卿聽仲禮絮絮叨叨,已經(jīng)要十分耐住性子,再聽他提什么“大俠騎士”,腦門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簡直想把他揪過來打一頓,在電話這頭打不到只好罵他。 仲禮在那邊委屈巴巴地說,他是為證明這個朋友聰明機變,是非??煽康耐判踹?。仲禮被罵到只好長話短說,說這個叫裴浚的白馬騎士——啊,呸——這個叫裴浚的華人男同胞,遇到躺在路邊哼唧的醉鬼仲禮,從他哼唧的口音認定他是中國人,從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馬糞味,斷定他住在離馬術(shù)表演場較近的旅店,又根據(jù)仲禮帶在身上的火柴,耐心地挨家問到仲禮居住的旅店,確定來接仲禮的同伴是他同學,才功成身退悄悄地離開。講到這里,仲禮又強調(diào)裴先生的聰明善良。 放完假回慕尼黑工業(yè)大學,他們第一天上機械課,仲禮同游索米爾城的同學,驚訝地指著講臺上的華人教授,說他就是在索米爾城搭救仲禮的大俠。原來,這裴先生是慕尼黑工業(yè)大學教機械的新老師。那位裴先生來自中國的冀州,一身的學識氣度令人折服,仲禮覺得他是閑雅廣博的智者,他又跟仲禮一樣是學機電的,仲禮跟他很快成為忘形之交,裴浚聽仲禮家中長輩的軼事,還常說希望有幸一見呢。 珍卿被仲禮整得沒脾氣了,他講半天還沒講到正題,這么大一通偶遇相知的故事,珍卿想問喋喋不休的仲禮:你還曉得自己的性別嗎?把這個裴浚夸得天花亂墜,口頭心里的一刻放不下,要不要給你寫兩本愛情小說,一本叫《索米爾城戀人》,一本叫《愛在慕尼黑工業(yè)大學》,為毛把純潔的友情描述得跟攪基一樣? 但她只是克制地打斷仲禮,問他究竟有什么線索,仲禮懵懵懂懂說他也不大曉得,發(fā)現(xiàn)端倪的是他說了半天的裴浚。他說裴浚是長在德國柏林的華僑,在柏林也有一點人脈,之前他把長輩被污蔑的事跟裴浚說了,古道熱腸的裴先生就幫忙探聽啊,發(fā)現(xiàn)德國中國留學生干事童森,是他在巴黎留學時的一位舊識,還有一點別的線索未及跟仲禮詳說,裴先生就坐上了來巴黎的火車,據(jù)仲禮說,那裴先生來巴黎有教學公干,順便把發(fā)現(xiàn)的線索帶過來。仲禮是為了叫珍卿他們相信,那裴先生是機敏可靠的同胞,才絮絮叨叨講了半天前事,請長輩鄭重接待這位裴先生。 在火車站跟仲禮贊不絕口的裴先生見面,珍卿都忍不住暗贊好氣度,珍卿兩人跟他簡單寒暄,坐在車上進一步溝通時,感到此人確實談吐不凡。仲禮要真愛上一個男人,珍卿可以接受裴先生做他侄媳婦,不過裴先生比仲禮大一輪不止。 這位洵洵儒雅的裴浚先生,可不知道他神交已久的易先生,心里轉(zhuǎn)著奇奇怪怪的念頭,他此番是欲幫他們排憂解難,順便結(jié)識這對馳名中外的伉儷。 這裴先生到珍卿家也不羅唣,直接拿出他找人拍的童森的一沓照片。珍卿和三哥一看照片立時明了,那位經(jīng)營小報《勵志》的童森干事,看來是珍卿校友阮小檀的親友,看照片中阮小檀夫婦跟童干事?lián)肀У臉幼?,還不是一般二般的親友。裴浚先生說他叫人監(jiān)視童森住宅,在童家住宅外面聽他們講話,那位王太太(指阮小檀)喚童森太太為姑媽。 珍卿不由感嘆,阮小檀早年就跟她有過節(jié),銜恨在心故意使壞倒有可能,可她姑父童森也算有地位,犯得著跟晚輩攪和進這種是非嗎? 裴先生對童森的底細如數(shù)家珍,稀疏平常地講起此人的背景。十多年前,平京大學組織青年學生赴法勤工儉學,他們赴法學生曾自設(shè)“工學勵志社”,最初經(jīng)常討論無政府主義的實踐,后來慢慢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十年前的童森資格深厚人也精干,曾做到“工學勵志社”總秘書長,學成回國后在粵州參與國民大革命,六三政變后在公民黨陣營內(nèi)搖擺不定,后來,他跟政治失意的行政院長祈連海一道出洋,到國外既是深造化學也是躲避黨禍。 說到從前的行政院長祁連海,珍卿想起久違的便宜舅舅云希宜,云希宜前妻是祁連海的妻妹,當年云希宜揪著祈連海的龍尾巴上天,一度升到行政院副院長的地位。可云希宜早幾年就跟祁連海表妹離婚,已經(jīng)灰溜溜地跑到東洋了。云希宜跟珍卿這位叫童森的新對頭,也說不清到底認不認識。 云希宜這個人還在東洋龜縮,近來針對珍卿和三哥的謠言,主要出自阮小檀和童林的手筆,而阮小檀的丈夫王耀江家里,似乎跟謝公館的生意有對沖,他們動機是很充分的。不過,也不能斷定一定跟云希宜無關(guān),畢竟這其中的關(guān)系太復雜了,她寫了本《東洋人的民族性格》,東洋人真要對付她也合乎邏輯。 珍卿由此對阮小檀評價更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前塵往事她不計較就罷了,阮小檀還要造出新的是非,這女孩子終究太小家子氣。 至此,珍卿他們有較為完整的證據(jù)鏈,可以證實阮小檀跟童森陰謀給他們潑臟水,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打算找阮小檀對質(zhì),不管阮小檀承不承認,這一回沒有和解讀的必要。 如何回饋阮小檀的陰謀伎倆,珍卿家開了家庭擴大會議——擴大的對象只有湯韻嫻女士,最后,他們決定中國的家丑不予外揚——免得叫洋鬼子看國人笑話——阮小檀跟他姑父做的低級事,他們在國外向華人圈子散播就行。在國內(nèi)可以開個專欄詳細說明原委,畢竟珍卿品行為人如何,最該向崇拜她的國人證明,多少人視她為精神圖騰啊。 珍卿給許多詢問此事的親友回信,包括已經(jīng)畢業(yè)回國的彭娟,尚未從康大畢業(yè)的姚鈴兒,將阮小檀的作為全盤托出。這二人絕不會給阮小檀守秘密。 中國人多靠臉面跟名聲活著,經(jīng)此一役,海寧上流社會的名媛圈子,再無阮小檀的立足之地;海寧其他層面的名流圈子,是否有她丈夫王某的立足之地,就看王家底蘊夠不夠深了。珍卿向來不介意與人為善,惹急了也不介意把事情做絕。 沒過多久,阮小檀跟她丈夫王耀江,在本邦華人社交場合已難立足,當洋人名流也獲悉他們作為,忖度與他們齟齬者的份量地位,他們在洋人社交圈受到冷落,也是可以想見的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13 22:57:13~2023-02-14 23:58: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咕咕 20瓶;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65章 裴先生不是凡人 阮小檀這種家世背景的女孩, 自幼在社交圈獲得自我認同,并交換物質(zhì)和情緒上的價值,失去社交場所的風頭地位, 大抵比吃不上飯還難受吧。在培英時身世曝光之后,阮小檀被家人送到歐洲避風頭, 那么這一回她會如何應對呢? 這是珍卿從自身認知出發(fā), 對于妨害他們名譽的人, 能做出的最為狠厲的懲罰。至于有德國的華人社團, 公然遞話要幫易先生教訓阮小檀等。珍卿跟三哥不欲節(jié)外生枝, 委婉向大佬們表明最好不要動用暴力。 世上愛作意氣之爭的一起人,總覺得受點委屈就要喊打喊殺,不必考慮社會規(guī)則跟行為后果。卻不知像阮小檀這種出身, 家里姻親故親就像一張大網(wǎng),阮的夫家在軍方也有能量,他們?nèi)翳F心阮家人結(jié)成死仇, 那就是自尋煩惱了。而現(xiàn)在呢, 場面人都拿到阮小檀這樁把柄, 輿論都是阮小檀的監(jiān)督者,但凡她再有不軌輿論都不會放過她。 不久便聽湯韻嫻女士說起, 阮小檀之夫王耀江從新索邦大學離職, 阮小檀最近也忙著打包行裝,看來夫婦二人是預備回國了, 回國后好歹有親友做靠山吧。 五月初, 珍卿他們經(jīng)過多方探訪印證, 發(fā)現(xiàn)阮小檀姑父童森, 跟公民黨在野派的祈連海過從極密, 童森污蔑珍卿一家敗露后處境窘迫, 跟祈連海的聯(lián)系卻更頻繁。祈連海向來跟東洋人走得近,公民黨內(nèi)也說他是親東洋派。不過話說回來,公民黨內(nèi)現(xiàn)在的高官顯要,多數(shù)都有留學東洋的背景——連珍卿生父滕將軍也不例外,祈連海有幾個近密的東洋朋友,在公民黨內(nèi)也不算異類??墒峭瓰樯兑獙Ω墩淝浞驄D,這其中的內(nèi)幕就耐人尋味。 不管此番造謠誣陷之事,是否跟祈連海這大人物有關(guān),具體經(jīng)手此事的阮小檀跟童森,都在被害者的報復下不好過。 珍卿他們向親友大眾講述“驕奢”生活真相時,不曾為童森這個公民黨員隱諱,明明白白地公布他的底細。且不說國內(nèi)的人們?nèi)绾卧{罵他,就說德國中國留學生會那里,已經(jīng)在重重壓力下將他解聘,而德國的華人跟中國留學生,天天堵著他家門口罵他是無恥敗類。 珍卿一家覺得奇怪的是,他們之前向大家講述真相,不曾將童森跟東洋人聯(lián)在一起,因當時談不上有確鑿的證據(jù)。可是自從阮小檀一家離開,德國的華人報紙就開始發(fā)力,也不知是誰深掘了童森的底細,有據(jù)有理地在報紙專欄上講,童森正是受了東洋人的指使,才寡廉鮮恥地污蔑易先生夫婦。易先生寫了《東洋人的民族性格》,東洋人欲使她身敗名裂,然而自己不便動手,就收買了童森這等漢jian敗類。最近不少地方的華人跟留學生,都跑到東洋使館外抗議示威。楚師兄作為駐歐總公使,生怕事態(tài)擴大,還將此事當成緊急事件處理,珍卿夫婦也從中出了力。 童森現(xiàn)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阮小檀跟他一比算幸運了。就是欲行不軌的東洋人,對于享有國際聲譽的文化名流,想來近期也不敢再有輕率之舉。 事情發(fā)酵了一陣,仲禮跟裴浚先生同來巴黎,仲禮一來就嚷嚷著想出去玩,四姐便帶著他看《茶花女》。 三哥跟珍卿在家接待裴先生,茶過兩盞,寒暄已畢,兩人試探性地問裴先生,童森現(xiàn)下處境是否系他促成。 裴先生儒雅的面龐依然儒雅,沉默片刻,懇切地跟珍卿和三哥說:“與二位先生雖系初識,尚不敢奢望心腹相托。在下未經(jīng)首肯擅自舉動,只因敬慕二位學識品德、精神魄力,說是時代先鋒、民族柱石亦不為過。萬幸事情現(xiàn)已平息,未與二位有所妨礙。設(shè)若世事翻轉(zhuǎn),再來一次,恕在下天生執(zhí)拗,恐怕依然行事如故,無論如何,愿為二位先生驅(qū)馳效勞,還請不棄我鄙薄張狂,海涵賜教?!?/br> 這裴先生甩出這等鏗鏘之言,他的神情還是文雅馴良的。一半臉被太陽光影映得橙黃,一半臉籠罩在室內(nèi)的陰影中。 珍卿默默跟三哥相覷,跟上回初次見面相比,裴先生似乎換了一檔人格,文化人搶了□□大佬的話術(shù),怎么看怎么覺得怪怪的。 其實珍卿兩人先時就已察覺,這裴先生是位來歷神秘的。 裴先生曉得童森底細,說起勤工儉學和工學勵進社,還有大革命時期的內(nèi)幕,語氣頗為熟稔,加上他對童森屢次變節(jié)的不屑,他的來歷已刻意顯出一些。這一回,他又在童森的問題上仗義出手,事情做得干凈利落之極,而珍卿和三哥都沒要求過他。這說明什么呢?這裴先生若非天生的俠客心腸,就是背負著特殊團體的特殊使命,再不然,他對仲禮感情深到愛屋及烏。最后一種是最不靠譜的猜想。 家里的女傭在走廊外面忙,珍卿和三哥也心照不宣,以茶代酒敬了裴先生兩杯茶,裴浚若無其事地領(lǐng)受,高擎茶杯重復剛才的話意:“二位先生,我還是一樣的心境,二位先生是國家棟梁,民族先鋒,在下雖是文弱書生,也將二位視為守護對象,若有難處但憑驅(qū)馳。” 珍卿和三哥一時無言以答,他這種殉道者的堅定語氣,聽著讓人悚然敬畏也覺得不安。還是三哥率先找回嗓音,盡量溫和淡定地跟裴先生說,感謝裴先生一片摯誠錯愛,凡有大事他自己就能安排,裴先生在異國他鄉(xiāng)行走,還是應該在意自身的安全。裴先生客套答了一句,聽見外頭大門有動靜,是四姐跟仲禮看戲回了,三個人便謹慎地緘口不言。 輕靈靈的四姐飄進來了。上回初見裴浚先生印象頗好,珍卿曾想過讓四姐認識他。此刻,看著疑似干練風的溫良教書匠,珍卿保媒拉纖的念頭完全熄滅。再看嘰嘰喳喳的少年仲禮,還興致勃勃地跟四姐爭論,說那演茶花女的長得像骷髏精,而且還生活放蕩揮金如土,英俊富裕的男主角阿爾芒,不該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的。他一時說茶花女的選角不好,一時又覺得故事本身就荒誕。 四姐耐著性子跟大家說:“就是仲禮喋喋不休,我們還沒看完就回了,在家無聊也好過看人眼色。” 仲禮猶然糾纏住這個話題,先問三叔若他是男主人公,他會愛上茶花女瑪格麗特嗎?三哥頓了一息說“大約不會”。仲禮扭頭問珍卿一樣的問題,珍卿無語地看這小伙子,慢悠悠地也說“大約不會”,仲禮又挨著裴浚問他如何。珍卿看仲禮貼著裴俊極近說話,想這小伙子要是換一種性別脾氣,加上裴浚溫文爾雅、神秘精干的人設(shè),寫一出《愛在慕尼黑工業(yè)大學》,她保證能寫得纏綿悱惻,虐得讀者死去活來。 想到這里,珍卿狡黠地轉(zhuǎn)起黑亮的眼仁,心里轉(zhuǎn)出很好玩的念頭。在這烽煙不止的年頭,就得嗑些唯美浪漫的絕戀cp,才能從嚴肅枯燥的正事里,找到突破禁忌的放松感。珍卿決定抓住這一絲靈感,給仲禮變換性別跟性格,再變換一下時間和場景,寫一出《愛在巴黎》比較好——浪漫之都發(fā)生愛情的機率大些。 珍卿傻笑著在腦里編故事,三哥一見她壞笑的神情,知道她準又有歪主意了,但是每回看她笑,自己也不由地笑。四姐建議裴先生去逛花園,三哥捏著珍卿小手帶她起身,說坐久了大家去花園里散散步。珍卿找到一件趣味的事做,便樂呵呵地挽著三哥向外走,笑著跟其他人閑聊有的沒的。 四天以后的晚上,三哥看到珍卿寫的《愛在巴黎》,看完按著額角跟莞爾一笑,說沒有看出特別的意味,倒是珍卿難得寫鴛鴦蝴蝶派的。 瞅著優(yōu)哉游哉玩筆的珍卿,珍卿俊眉深皺,思慮難解地說:“這跟你往日風格大相徑庭,這里女主人公對男主人公的表白:……一片花瓣落在我的袖子上,也有上天的意旨在作用,我在索米爾城的街上遇見你,怎么能說不是上天的意思?既然這是上天玉成的緣分,你在躲避什么、推拒什么?羅先生,你為何總是若即若離,讓我覺得不值得被愛……” 三哥眉間擰成一個川字:“你怎么提到索米爾城?仲禮去過,我們上回倒錯過了。”說著三哥忽然瞠目,神情古怪地看珍卿:“小妹,這男主人公性情裴先生,你不會——”他沒說完自失地一笑,放下稿紙撫著珍卿秀發(fā):“裴先生一口一句易先生,把你當成神明偶像恭敬,你卻把他變成鴛鴦蝴蝶派的男主人公?——對了,男主人公有對照,女主人也有嗎?” 珍卿嘴里包了水鼓搗著玩,聞言想到仲禮就要發(fā)笑,沒控制好差點嗆著自己。 這小說她怎么高興怎么寫,男主相貌性情以裴浚為藍本,卻把他寫成一個復仇者,為了報破家滅族之仇,他對女主角一直愛而不能,若即若離,清高的女主角難得主動表白,最后結(jié)局還是男死女殉情,所以三哥評論它是“鴛鴦蝴蝶派”。 珍卿知道靈感來源是什么,寫時有難以言說的樂趣,故事形成后效果卻正相反。正像歌德寫《少年維特之煩惱》,他把主人公維特寫自殺了,紓解了自己失戀的痛苦,最終卻讓讀者成了痛苦的俘虜。珍卿寫這個《愛在巴黎》,就是為宣泄應接不暇的生活帶來的苦悶和倦怠,小說寫完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其他細枝末節(jié)實在不重要。 珍卿正想怎么回答三哥,三哥忽然提了一個問題,問珍卿初見他,有沒有也把他寫成小說人物,編排一段鴛鴦蝴蝶派的感情。珍卿仔細回想了半天,耷著腦袋作個小孩生氣臉,嘟著嘴甕聲甕氣地說:“沒有。”三哥似乎已經(jīng)明了,珍卿卻不由低聲說道:“我再百無禁忌,也不忍心叫喜歡的人去愛他人,可叫喜歡的人愛自己,也是荒誕可笑的臆想,沒有意義?!比绲拖骂^親她的額頭,又握著她的手親一下,抱著她沐浴在夜光中,此時一切盡中不言中。 —————— 三哥寫了一本《寰球經(jīng)濟危機》,正在請國內(nèi)外的學者幫忙斧正。他跟慕先生給社會黨輸送物資,據(jù)聞也進展得頗是順利。近來又得到岳子璋先生回信,說岳先生正在蜀州考察建廠,三哥幫他監(jiān)造機械也進展順利。 珍卿還是一日日地忙碌,忙到煩膩,寫了一首表達煩悶的打油詩,取了名字叫《呆若木雞》,三哥樂悠悠準備譜曲歌唱,就想起一直想學學作曲,便到新索邦大學報了作曲課。 三哥報了作曲課便說起舊事,說他三年前初登梁州境內(nèi),所見村寨鎮(zhèn)甸真像原始社會,到處看見染疫的村人居民,麻木無望如行坐在黃泉路上,他想社會的黑暗無處不在:勤勞得像工蜂的中國底層百姓,最基本的生命尊嚴都沒有,何談其他方面的尊嚴體面?可一代代烈士先鋒前赴后繼,努力了將近百年的光陰啊,卻只造就愈加黑暗的社會嗎?當時在梁州的旅行環(huán)境也惡劣,他常常懷疑努力是否有益,國家民眾是否有光明前途。他在荒涼黑暗的精神世界,一日日地摧殘著自己。連見慣死亡的二姐,也講不出一點昂揚的話。 有一次他們在山林中行路,夜宿荒郊躺在行軍榻上,忍受著無處不在的蚊蚋滋擾,陡然從梵宇中傳來仙音似的,細聽一陣著跟二姐、姐夫討論,才知是某處山民的縹緲歌聲。那歌聲是愁悶的纏綿的,無奈的憤怒的,卻影影綽綽地留存著審美。三哥在那一夜忽然醒悟:尚有心情歌唱的梁州山民,想來心里尚存一絲希望吧,也許是他的生活太優(yōu)渥,難免以己度人,認為梁州的生活不是人過的。 三哥從那時就生出念頭,可編些寫振奮人心的音樂,先試試給他麾下的工人提神振氣,或者給尋常百姓提供音樂。想要創(chuàng)作思路源源不絕,他還是愿意接受正規(guī)的教育。編曲不過四五門課程,離開歐洲前打發(fā)時間正好。 珍卿很贊成三哥的決定。理想可以是宏大的征程,斗爭可以是血色的浪漫,但生活一定是具體而現(xiàn)實的。 珍卿吐槽自己忙碌的打油詩,未嘗不是化沉重枯燥的生活,為輕快無腦的文學小饅頭,吃著沒什么營養(yǎng)但有樂趣。 第466章 趣味相投的新友 與三哥難得的閑情逸志對比, 珍卿比前陣子還忙一些。除了兼顧學業(yè)和臨摹大業(yè),還在做散失文物圖書的資料目錄。有暇還讀前輩譯的中外經(jīng)典,時常琢磨自己的翻譯事業(yè), 是主打中譯外還是外譯中,或者繼續(xù)古典詩詞的外譯工作。 想多少中外的大家學者, 成名前著作累累, 成名后卻建樹寥寥, 除了社交應酬虛耗了光陰, 也是抓不住事業(yè)的重點, 常常這人請那人托的,做學問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結(jié)果到最后樣樣稀疏平常。珍卿很怕步了前人覆轍, 早將事業(yè)定位在文學、翻譯、繪畫三方面,不打算向別的方面過多旁騖。可是這三個領(lǐng)域事務(wù)已經(jīng)很龐雜。 珍卿大量閱讀前輩譯作后,審慎地決定先做外譯中, 就先譯短篇小說之王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集》。珍卿如今做事多取務(wù)實態(tài)度, 選擇莫泊桑作品也是為此。莫泊桑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 令他對腐朽社會的批判撼動人心,對中國的年輕人更有教育啟迪意義, 而珍卿準備在作品本身的批判性中, 注入她的翻譯理論先天帶來的美感。 她先按部就班通讀《短篇小說集》,駕輕就熟地開始新的文字翻譯游戲。忽然一天, 看到國內(nèi)報刊又出奇談怪論, 又抽空在報紙上跟人打嘴仗了。 海內(nèi)外總有些數(shù)典忘祖之輩, 不遺余力地菲薄自己祖宗的文化, 跟食古不化的遺老遺少一樣討厭。先前國內(nèi)有一個叫孟鶴吟的所謂崇洋愛國派, 發(fā)表系列文章說中國若欲自救, 應當潛心做由上至下全盤西化的工作。此人認為中國的科技、產(chǎn)業(yè)、交通、教育、醫(yī)療等,都應該像東洋人那樣通盤西化,因中國的文化制度太低效腐敗…… 孟鶴吟的文章引出不少同道中人,紛紛跳出來鼓吹全盤西化。比如他們對中醫(yī)中藥的否定。其實,清末就有留學東洋的半吊子,以西醫(yī)理論全盤否定中醫(yī)中藥,這在國內(nèi)早是老生常談,叫人見怪不怪。令人瞠目的是,有些食洋不化的瘋狂奇葩,竟想廢除中國的飲食服裳,還說連喪葬禮儀都該學習西方。一個筆名叫“創(chuàng)世紀”的狂人,竟敢在報上大放厥詞,說叫全體中國人都用刀叉吃飯,說四四萬人用兩根木棍吃飯,西方的原始人看了都會覺滑稽可笑。 珍卿對當今的奇葩怪談,早就見怪不怪不大動氣,她也習慣以日常文字為武器,不停批駁那些奇葩的怪論,以正中國社會普通民眾之視聽,這回針對全盤西化的論調(diào),寫了一篇《論反對全盤西化》。 珍卿先從文化社會學的角度,講述原生文化對族群的重要性。何為文化?它是人類對自然環(huán)境加工后產(chǎn)生,根本目的在于服務(wù)人的生活。社會學這個新生社會科學,是研究社會良性運行和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的綜合性具體科學。社會學無論從哪個學科的角度研究文化,都脫不開研究文化的社會功能。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協(xié)調(diào)發(fā)展才是宗旨,若舊的文化影響這個宗旨,革除積弊才是應有之義;若新的文化妨害這個宗旨,也根本不必師法學習它。古今中外的文化是否值得保留和師法,也要以文化的社會功能定標準…… 珍卿以西洋學界名人的論斷,還有她探索經(jīng)史、文藝的感悟,立論說中國文化不弱于西方文化。譬如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世俗文化,使中國神權(quán)始終不能壓服皇權(quán),從儒家孔子開始“不語怪力亂神”,中國開始數(shù)千年的世俗化進程,創(chuàng)造了光輝燦爛的中華文明。當中國各方面達到世界頂端,頻繁的宗教戰(zhàn)爭造成的黑暗時代,還讓西方人長期處在蒙昧之中。還有中國兼表音形意的漢字,也給中國歷代的文學藝術(shù)形式,加入了層次豐滿的審美元素…… 珍卿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在現(xiàn)代化和科技化方面,師法西方是沒有錯處的,但本民族特有的文化要素,已經(jīng)跟中國人的政治、民生各端融為一體,胡亂西化指定讓中國全都亂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