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度的事情結(jié)束, 賀嶼之有意讓自己空下來些。

    他剛回國的時候要熟悉大環(huán)境，了解之前的經(jīng)濟(jì)和各種情況, 做好背調(diào)，再慢慢入手調(diào)整結(jié)構(gòu)，行業(yè)技術(shù)改革，規(guī)避舊風(fēng)險，慢慢培養(yǎng)自己的年輕管理團(tuán)隊。

    這幾年已經(jīng)進(jìn)了穩(wěn)步發(fā)展的階段。

    說實話，僅僅是生物醫(yī)藥跟汽車新能源不足以支撐賀嶼之在事業(yè)上的野心。但賀宏盛一直又不愿意徹底退居二線，放手地產(chǎn)跟證券那邊。

    因為這件事, 父子倆也沒少互相陰陽怪氣。

    爺爺手上還有集團(tuán)不少的股份，目前是第二大股東，只不過已經(jīng)很久不參與集團(tuán)的事務(wù)了。

    之前有流言說賀占年會將自己手上的股份一半給賀宏盛, 另一半捐出去；但也有傳出遺產(chǎn)會給賀嶼之的說法，但目前都還沒有定論。

    老爺子沒走, 誰也不好去談遺囑的事，顯得晦氣。

    畢竟都是一家人。

    賀嶼之最近在忙著分公司的事, 下午還要跟一個蘇市這邊的合作方談事情。晚上要出席的酒會有政府要員參加, 不確定結(jié)束會多晚, 就先跟聞知打了一聲招呼。

    他知道聞知在孫慧那邊待著, 就也不著急。

    左雪嵐雖然不滿意他結(jié)婚的事, 但不滿意也沒有用。

    賀嶼之從小就這樣, 比較固執(zhí)。

    越是有反作用力要求他不做什么，他就越是偏要做什么。

    雖然因此生氣，但左雪嵐也畢竟是個母親。

    賀嶼之自從結(jié)婚后就總是往滬城跑，周六日就算回北城了也是在新家，一個來月沒怎么見上面，心里怪想兒子的，中午打電話給賀嶼之讓他回去。

    “什么時候回家來看看啊，都周末了也不休息？“

    “今天有應(yīng)酬?！辟R嶼之回。

    “你不知道回家就算了，你那老婆也不知道來看看公婆。每次回北城就知道回娘家，你說這像話么？”

    左雪嵐說。

    賀嶼之皺了皺眉，坐在椅子上一邊看文件一邊回。

    “她回自己mama家說明有孝心，心里有家庭，這是好事。不回你才更應(yīng)該擔(dān)心?！彼f著，語氣冷靜平淡，一點沒有受到左雪嵐的負(fù)面影響。

    “行行行，你就護(hù)著她吧！”

    “你看你因為她，天天累死累活的回滬城，人家聞知領(lǐng)情嗎？”左雪嵐說。

    “她要是真喜歡你，根本就不會忍心讓你這樣三天兩頭的跑，早就跟著你老老實實回北城了！”

    左雪嵐義憤填膺地說。

    賀家老爺子是北城人，當(dāng)初創(chuàng)業(yè)也是在北城發(fā)的家，勢力范圍以及人脈都在淮河以北。

    即便后來慢慢做大了家業(yè)，也還是以北城為影響力核心區(qū)，再向外輻射狀發(fā)展的。

    賀家目前只有旗下的生物醫(yī)藥在蘇市，以及新能源總部在北城，生產(chǎn)卻在杭市。

    賀嶼之之所以總要兩邊跑，是因為滬市雖然也有賀家旗下的品牌連鎖酒店，但體系跟運作盈利模式都已經(jīng)成熟，根本不需要他去跑，等著分紅就行。

    但需要他管的又恰恰在其他城市，就導(dǎo)致他目前總是很忙的狀態(tài)。

    左雪嵐的話似乎是刺到了賀嶼之的某根神經(jīng)。

    男人握著鋼筆的手停了下來，劍眉鎖得更緊：“就算不結(jié)婚我也一樣要幾邊跑，不要把什么問題都丟到她身上。”

    “而且后面我會在滬市創(chuàng)建新公司?！彼亍?/br>
    “什么新公司？你爸怎么沒跟我說？”左雪嵐愣了一下，而后問，“做哪方面的?。俊?/br>
    “是我自己的。”

    賀嶼之回，聲音略顯冷淡：“跟賀家沒關(guān)系?！?/br>
    “你個臭小子，什么叫跟家里沒關(guān)系……”

    左雪嵐那邊還想繼續(xù)說他，但賀嶼之不想再聽，直接說了句掛了后便將通話關(guān)了，將手機放到一旁。

    男人隨后靠在椅背上，英俊的眉骨之間染上了一些疲乏。

    他確實很累，但說不清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

    有種壓抑的感覺。

    —

    晚上，賀嶼之留在蘇市跟合作方的老總跟當(dāng)?shù)刂鞴苷猩桃Y的代表吃飯。

    其實他并不喜歡這種場合。

    賀嶼之本來就是寡言的人，不是不想說，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所以上學(xué)時旁人都覺得他冷冰冰的，不好接近。

    但接手公司后不得不去溝通很多事情，否則野心和抱負(fù)便無法施展。

    這種場合，環(huán)境都是雅的。

    外面是正經(jīng)的蘇州園林，里面也是明清時蘇式的裝潢，梨木桌上十幾萬的茶、墻上幾百萬不止的理庵真跡，以及屏風(fēng)后穿旗袍，彈曲兒唱軟語的小姐——

    這地兒一般人進(jìn)不來。

    但偏偏越是這樣極雅的環(huán)境，里面的人又是最俗最卑劣的。

    送錢送禮，請所謂的名人作陪都是常規(guī)cao作。

    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最后再把對手吃得骨頭渣都不剩。似乎手上不沾上一些血和其他人的汗淚，就很難爬到這樣的位置上來。

    蘇市這邊接待的人倒是有幾分人脈，請了幾位當(dāng)?shù)爻錾淼钠僚餍?，以及兩個所謂混跡娛樂圈的文學(xué)家作陪。

    其實都是些投其所好。

    當(dāng)?shù)亟哟娜送鶗霰痴{(diào)，提前打聽好場上重要的那幾位人物私下喜好如何。有的喜歡音樂，就叫個歌手；有的喜歡點文藝，就送點名家名畫。有點龍陽之好的也會獻(xiàn)幾個長得還不錯的男生過來。

    但沒人摸得清賀嶼之喜歡什么。

    都是猜而已。

    賀嶼之不愛說話，只是一定要說幾句的時候才會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左雪嵐今天那通電話的事，他心情一直不太好，話就更比平時少一些。

    或許也正因為此，才會弄得對方誤以為是沒有接待好。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酒卻是一杯一杯喝的。

    酒精度數(shù)高。喝到中后半程時，賀嶼之已經(jīng)有了些醉意，但還算清醒著。

    一位服務(wù)員小姑娘在上甜品時不小心將賀嶼之放在旁邊的酒杯蹭掉了下來。

    啪得碎了個角，里面的酒液也濺得到處都是。

    空氣中頓時彌漫著酒香味。

    那姑娘急忙賠了對不起，趕忙去撿了拿起來。

    賀嶼之自己倒沒什么感覺。

    那位接待的人估計是看他今晚臉色本來就不好，不知是想拉攏還是怎的，借題發(fā)揮一樣罵了那個服務(wù)員小姑娘，話算是難聽，弄得那個小姑娘緊繃著身體，嚇得臉色刷白。

    “你知道這一杯酒多少錢么？”

    “兩百萬一瓶，這一杯你說你怎么賠？”

    賀嶼之聽著，不知道自己是喝多了還是怎么的，懶懶掀起眼簾看了那姑娘一下，竟覺得這女生此時的神情跟高中時的聞知有些像。

    大抵是年紀(jì)相近吧，也比較瘦，膚色偏白。

    或許也是一樣平常家庭出生的小孩，一提到幾百萬的數(shù)字，身上便露怯又緊張。

    估計這姑娘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對方又是市里的領(lǐng)導(dǎo)，自然被嚇壞了。身體緊繃著，兩只手?jǐn)囋谝黄?，眼底發(fā)紅，繃不住快哭了的樣子。

    他想，如果是聞知遇到這種情況，估計也會這樣窘迫的忍著眼淚吧——

    他見過她那種樣子，被他欺負(fù)的時候。

    賀嶼之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抬手打斷了對方的話。

    “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br>
    “賴秘書，你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么?！?/br>
    “這么激動?！?/br>
    “要是心疼錢的話，這瓶酒就算在我頭上好了?！辟R嶼之說。

    對面那人這才賠了個笑臉：“不是不是。主要是看她這小小年紀(jì)毛手毛腳的，不批評批評估計以后也記不住。怎么可能真讓她賠，就算要賠也賠不起啊。”

    賀嶼之笑了笑，沒再繼續(xù)搭話。

    其實他已經(jīng)累了。本來就是沒有耐心的人，現(xiàn)在卻總是被迫參加這種飯局，聽一些虛偽的場面話。

    多少讓人煩躁。

    —

    后面賀嶼之喝得有些多。

    其實倒不是被灌的。目前還沒什么人能把他灌醉。他今天是自己心里有事壓著，喝著喝著，不知不覺就超了量。

    蘇市的接待方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住處。

    賀嶼之被幾個人連說帶笑地送到了套房門口。

    等進(jìn)去，門關(guān)了。

    聒噪的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他扶了扶額，頭還是有些暈，開了燈向內(nèi)走去。一邊走一邊脫了西服外套，隨手丟在套房客廳的沙發(fā)背上。順便拿出手機來看了眼。

    微信上面一堆消息，但都是工作相關(guān)，沒有他最想看到的。

    置頂最上面的對話框始終安安靜靜的，除了一句好的就再沒有別的話。

    男人垂了垂眼，長睫掩蓋住情緒。

    但那張精致英俊的臉上，卻還是有失落一晃而逝。

    不知是左雪嵐，還是他內(nèi)心另一個自己在他耳邊不斷說著：“她根本就不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