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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子 第44節(jié)

    他要她動心,思凡,丟下清規(guī)戒律,與他雙宿雙飛,卻不知能否得逞。

    晚詞回到家,絳月拿衣服與她換了,聞她身上有些酒氣,料想是吃過了,點一盞木樨茶端來。

    晚詞坐在暖炕上一邊吃茶,一邊看今日送來的書信拜帖兒。

    絳月道:“下午曹大人派小廝送來一個帖兒,不知寫的什么?!?/br>
    “曹大人?剛從遼東回來的那位?”

    絳月點點頭,晚詞甚是意外,揀出來看上面寫著請范主事明晚過府一敘,奇道:“我與他素?zé)o來往,請我敘什么話?”

    絳月笑道:“興許也是求姑娘的詩呢。”

    晚詞聽說曹承志文武雙全,年輕時也是京城有名的子弟,笑道:“那我明晚就去會會這位曹將軍。”

    次日公差送來方氏曾經(jīng)的恩客名單,晚詞看了一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一時也無從下手。吃過午飯,她拿著那件血衣坐在陽光下看了又看,聞了又聞。

    彭主事見狀,好笑道:“你也不嫌腌臢。”

    晚詞道:“我怎么不嫌,這不吃過飯才聞么?!闭f著一愣,她發(fā)現(xiàn)袖口有一塊不是血跡,而是朱漆。

    曹府是一座四進(jìn)四出的老宅,到晚上燈火通明,門庭若市。曹承志難得回京,有心的都趕著這個時候來走動。晚詞換了常服,帶著呂無病來到這里,投進(jìn)拜帖兒。不一時,便有人出來領(lǐng)他們進(jìn)去。

    走到二進(jìn)的暖閣里,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坐在椅上,見晚詞來了,起身笑道:“久仰范主事的才名,鄙人姓江,在經(jīng)略身邊忝居書記一職。經(jīng)略現(xiàn)下有客,抽不出身,著我陪范主事吃杯茶,他稍后便來?!?/br>
    晚詞忙道:“原來是江先生,久仰久仰,承蒙經(jīng)略相邀,我多等一會兒也無妨?!?/br>
    兩人都在客位坐了,說起詩詞歌賦,經(jīng)史子集,這江書記倒是博學(xué),言談間頗有考較之意。晚詞以為這是他們經(jīng)略府待客的習(xí)慣,也沒有多想。

    說了好一會兒,江書記道:“經(jīng)略那邊的客應(yīng)該走了,我去看看?!?/br>
    他起身走了出去,晚詞見靠墻的花架上有一盆茶花,品種少見,便近前細(xì)看。忽聞墻后一聲驚呼:“他發(fā)現(xiàn)了!”是個細(xì)細(xì)的女子聲音。

    晚詞挪開花盆,原來墻上有個孔,適才有女子躲在墻后偷窺她。

    她將花盆挪回原位,這時曹承志走進(jìn)來,見她站在那里,笑道:“范主事覺得這盆茶花怎么樣?”

    晚詞夸了幾句,與他見過禮,分賓主坐。曹承志年近四十,臉龐清癯,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fēng)采。他態(tài)度親和,沒什么架子,與晚詞聊了會兒京中的新聞,問起她家里的情況。

    話說到這里,就是傻子也明白了,晚詞心中叫苦不迭,等他切入正題,忙站起身作揖道:“承蒙經(jīng)略厚愛,下官家道貧寒,不敢仰攀?!?/br>
    曹承志對這位一表人才,無甚背景的小范主事倒是很中意,但見她態(tài)度堅決,也不好勉強,嘆了口氣,叫人送客。

    晚詞走出曹府,宛如虎口逃生,騎上馬一道煙回到家中,正要叫開門,門先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內(nèi)。

    晚詞愣了愣,氣喘吁吁道:“jiejie幾時來的?”

    第七十四章

    解連環(huán)(五)

    “一個時辰前,聽說你被曹承志請去,我正不放心,想去曹府看看?!笔荒镎f著,向她身后看了看,道:“跑這么急,有人追你不成?”晚詞搖了搖頭,氣喘勻了,笑道:“倒是沒人追我,不過今晚真是險?!边M(jìn)門拉住她的手臂往后院走。隔著厚實的衣料,依然能感覺到那手臂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堅實。先前的疑影浮上心頭,晚詞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章衡不覺有異,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晚詞道:“曹經(jīng)略有意將女兒嫁給我,被我當(dāng)面拒絕,萬幸他性子隨和,不曾為難我,換做一般武夫,只怕我今晚兇多吉少?!闭潞庑Φ溃骸霸瓉韒eimei險些做了曹承志的女婿,這倒是門好親事,只可惜meimei無福消受?!?/br>
    “一個時辰前,聽說你被曹承志請去,我正不放心,想去曹府看看?!笔荒镎f著,向她身后看了看,道:“跑這么急,有人追你不成?”

    晚詞搖了搖頭,氣喘勻了,笑道:“倒是沒人追我,不過今晚真是險?!边M(jìn)門拉住她的手臂往后院走。

    隔著厚實的衣料,依然能感覺到那手臂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堅實。先前的疑影浮上心頭,晚詞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章衡不覺有異,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晚詞道:“曹經(jīng)略有意將女兒嫁給我,被我當(dāng)面拒絕,萬幸他性子隨和,不曾為難我,換做一般武夫,只怕我今晚兇多吉少?!?/br>
    章衡笑道:“原來meimei險些做了曹承志的女婿,這倒是門好親事,只可惜meimei無福消受?!?/br>
    走到臥房門前,晚詞站住腳,借著房里透出的燈光打量她。面具遮擋的臉龐,衣領(lǐng)包裹的脖頸,綢緞覆蓋的雙手,這個人渾身都是秘密,越相處越覺得像一團迷霧。

    章衡始覺有異,道:“怎么了?”

    晚詞眨了下眼睛,笑道:“沒什么,日前有人送了我二兩石巖白,極難得的好茶,我都沒舍得吃,留著等jiejie來嘗呢?!?/br>
    進(jìn)屋拿出一個竹雕茶筒,挑出小半塊茶餅,讓絳月去煎。

    章衡道:“正好我?guī)Я艘粚ο潜瓉恚陀媚莻€吃罷。”

    絳月答應(yīng)一聲,生火煮水,打開他帶來的錦匣,拿出一對精雕細(xì)琢的犀角杯。晚詞見兩只杯壁浮雕不同,一個雕的是文君聽琴,一個雕的是江妃解佩,細(xì)入毫微,栩栩如生。

    “如此珍品,jiejie從何得來?”

    “我有個朋友,專會雕這些器皿,這對杯子原是一位巡撫老爺定下,給女兒做陪嫁的。不想這位小姐日前病逝,巡撫睹物傷情,欲轉(zhuǎn)手他人,我聽朋友說起,便賣了下來?!?/br>
    晚詞道:“原是陪嫁的東西,難怪雕的這個圖樣,聞琴解佩神仙侶,寓意是好的,只可惜應(yīng)了后一句,挽斷羅衣留不住。”

    章衡見她大有傷感之色,忙岔開話題道:“meimei近日忙些什么?”

    晚詞道:“我在查一樁命案,死者叫白甲,十五晚上在琵琶巷被人戳了十四刀,眼下還沒有眉目呢?!?/br>
    章衡戲謔道:“都會查案了,meimei愈發(fā)能干了,怨不得曹承志看中你呢?!?/br>
    晚詞乜他一眼,含笑道:“jiejie又取笑我。”

    說話間,鍋里茶香四溢,絳月拎起來向杯中注滿,更覺香氣撲鼻。這石巖白原是能仁院的石縫間生長出來的,僧人采得此茶,制成茶餅,一年不過八塊,確實難得。

    章衡早就嘗過了,這時捧起茶來抿了一口,卻失憶一般稱贊道:“果真是好茶,清香回甘,比我過去吃的都好呢?!?/br>
    晚詞聽了,果然歡喜,吃過茶,猶將杯子拿在手中,把玩不住。

    章衡道:“此物成雙成對,寓意又好,meimei若是有了意中人,正好做定情之物?!?/br>
    晚詞臉色驟變,道:“我并沒有意中人,現(xiàn)在沒有,往后也不會有。jiejie應(yīng)該明白,你我之間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br>
    章衡道:“話是不錯,然而meimei正值青春,我怎么忍心看你形單影只,孤獨終老。你平日見的人多,若有心中喜歡,又十分信得過的,也未嘗不可作伴。”

    晚詞雖然相信十一娘是個女人,但仔細(xì)想想,并不是那么確定。倘若十一娘是個男人,他如此厚待,究竟想從自己這里得到什么?

    他亦或她說這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另有深意?

    晚詞低頭摩挲杯壁,沉默半晌,喃喃道:“哪有這樣的人呢?”

    章衡道:“有沒有,只能meimei自己去瞧。我說這話,只是想你知道我并沒有拘束你的意思?!?/br>
    晚詞抬眸看住十一娘,不是毛遂自薦,也不是拉皮條,全然為她著想,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個男人?

    她自覺不該疑神疑鬼,握住十一娘的手,道:“我知jiejie心意,有jiejie作伴,如今這樣我已別無所求,何必再去招惹麻煩?男人終究是男人,靠不住的?!?/br>
    章衡聞言,心中未免氣不憤,六年來他為她牽腸掛肚,昨晚把話說得那樣明白,她怎么還覺得靠不住?到底怎樣,她才肯遂他的意?

    章衡捏著晚詞的手,看著那五指春蔥,心中一瞬間有種種兇念,嘴上敷衍道:“meimei所慮,也不無道理?!?/br>
    兩人中間的矮幾上點著一盞油燈,燈花一閃,燈光微弱了許多。

    晚詞拿起手邊的小銀剪挑燈花,章衡抬眼看她,光影晃動,她有一種虛幻的美。

    絳月又斟上兩杯茶,章衡揮了揮手,這丫頭便退下了。

    晚詞道:“jiejie,我有一幅畫當(dāng)初留在光化坊的宅子里,沒有帶去濟南,如今這宅子歸我堂兄所有,我原想讓無病暗中潛入,取回那幅畫,又怕里面不同往日,我說了他也找不著。不如今晚你和我一道去取罷?”

    章衡心想出去走走也好,省得悶在這里,做出什么事來叫她受委屈,遂點了點頭,道:“那就去罷?!笨粗巧碓掳组L袍,又道:“你不能這樣去,得換身不顯眼的衣服?!?/br>
    “我曉得。”晚詞向他一笑,打開衣櫥,取出一套夜行衣。

    章衡也笑了,道:“原來范大人這做賊的行頭都準(zhǔn)備好了?!?/br>
    晚詞解開腰帶,脫下長袍,又坐在床邊脫了靴子,褪去夾紗褲。章衡坐在暖炕上,泰然自若,目光毫不回避。

    她本來就瘦,穿著薄絹衣褲,更顯得單薄如紙,吹彈即破。

    中褲腿竄上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像伶仃的新藕。中衣下胸纏得緊,彎腰扯褲腿時也只有微妙的起伏,倒是臀部的曲線頗為分明。

    即便這種時候,章衡看她也是憐惜多過情欲。與她同齡的婦人,像章珮?biāo)齻儯蠖嘁褳槿四?,凡事有丈夫出頭,無憂無慮,體態(tài)豐腴,像精心呵護的牡丹花。晚詞是凌寒獨自開的梅花,沒有少婦的風(fēng)韻,有的是一股傲氣。

    換上夜行衣,晚詞用帕子裹住頭,面巾蒙住臉,只露出兩只眼睛,走到十一娘面前轉(zhuǎn)了一圈,道:“jiejie,怎么樣?”

    章衡拍了拍她的背,道:“小毛賊,走罷?!?/br>
    兩人騎一匹馬,夜里風(fēng)大,寒氣侵膚,章衡用鶴氅裹住她,一徑來到光化坊的趙府后墻下。晚詞從十一娘香噴噴的懷里鉆出來,又被攬住腰,越過墻頭,落在花園里。

    她堂兄趙萊并不在此住,常年只有幾個看房子的下人,此時聚在花園門首的一間耳房里吃酒。故地重游,晚詞也顧不上感慨,拉著十一娘往湖邊的假山走,她將那幅畫埋在山子底下的溶月洞里。

    四下黑漆漆的,那洞里卻透出一點光亮,兩人走到門口,只聽一把嬌滴滴的女聲連喘帶顫道:“我的好哥哥,你輕點,奴家受不住了?!?/br>
    一個男聲低低地笑道:“乖小rou,方才還叫我快些進(jìn)去呢?!?/br>
    竟有人在里面偷歡,晚詞好不尷尬,指了指假山后面,湊到十一娘耳邊低聲道:“我們?nèi)ツ沁叺鹊攘T。”

    她口中暖氣呵得耳朵酥麻,章衡僵了片刻,才點點頭,與她走到假山后面。那洞里的活春宮與他們僅隔著一道石壁,章衡聞著晚詞身上的淡香,聽著她淺淺的呼吸,欲念在黑燈瞎火里無限膨脹。

    晚詞腰上一緊,被十一娘帶入懷中,以為她怕自己冷,順從地貼上她平坦的胸膛。

    章衡擁著這花枝般一捏就碎的人兒,再不敢妄動,下頜抵著她的發(fā)頂心,輕輕嘆了聲氣。

    這都是他欠她的。

    晚詞道:“jiejie,你為何嘆氣?”

    章衡道:“我是心疼meimei的園子被這些人糟蹋,也不知他們什么時候完事?!?/br>
    晚詞道:“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隨他們?nèi)チT?!?/br>
    章衡道:“那幅畫有何特別之處,meimei這樣著緊?”

    晚詞默了默,道:“是一位很要好的朋友送給我的。”

    雖然很想知道她這朋友是誰,章衡卻不再問了。過了三盞茶的功夫,一對男女才打著燈籠從洞里走將出來。那女子穿著水紅長襖,綠閃緞裙,生得妖嬈。男子穿著象牙白織金長袍,燈光照在他臉上,竟是章徵。

    第七十五章

    解連環(huán)(六)

    原來章衡去年便叫章徵出面,花三千兩從趙萊手中買下了這座宅院,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糟蹋這地方。章徵不解其意,也沒有多問,倒是時不時地過來轉(zhuǎn)轉(zhuǎn),見溶月洞幽靜別致,心中喜歡,常帶著女伴過來私會。章衡哪知他有這勾當(dāng),眼下撞見,氣不打一出來,礙于晚詞在旁,只得忍耐。晚詞乍看那人好像章衡,驚得渾身僵住,心直往下墜,又聽他道:“這么晚了,太太那里你也回不去了,就在我房里歇罷。”卻不是章衡的聲音,才把一顆心拽住,漸漸緩過勁來。待章徵與那女子走得遠(yuǎn)了,章衡與晚詞走到洞里,一股情事后的曖昧氣息縈繞四周。章衡點起火捻子照了一照,只見這里設(shè)有床榻桌椅,床上寢具精美,被褥凌亂,桌上放著一套茶具,地上還有一個炭盆。晚詞納悶道:“方才那人好像是安國公府的九少爺,他怎么會在這里?”

    原來章衡去年便叫章徵出面,花三千兩從趙萊手中買下了這座宅院,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糟蹋這地方。章徵不解其意,也沒有多問,倒是時不時地過來轉(zhuǎn)轉(zhuǎn),見溶月洞幽靜別致,心中喜歡,常帶著女伴過來私會。

    章衡哪知他有這勾當(dāng),眼下撞見,氣不打一出來,礙于晚詞在旁,只得忍耐。

    晚詞乍看那人好像章衡,驚得渾身僵住,心直往下墜,又聽他道:“這么晚了,太太那里你也回不去了,就在我房里歇罷?!眳s不是章衡的聲音,才把一顆心拽住,漸漸緩過勁來。

    待章徵與那女子走得遠(yuǎn)了,章衡與晚詞走到洞里,一股情事后的曖昧氣息縈繞四周。章衡點起火捻子照了一照,只見這里設(shè)有床榻桌椅,床上寢具精美,被褥凌亂,桌上放著一套茶具,地上還有一個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