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謙觀察一位餐廳常客一段時間了。

    起初林子謙開的是小型主要作外賣的餐廳，店內(nèi)只有八張桌子可供客人用餐。他一年前才賣了小店，新開一家大型自助式中國餐廳，裝潢得古色古香，生意蒸蒸日上。而這位?？?，高先生，大概兩年多前就開始光顧他的生意，而且每一次都只點牛rou麵。

    其實牛rou麵不在菜單上，碰巧高先生第一次上門時，林子謙專門為愛女煮了一碗牛rou麵，而高先生聞到廚房內(nèi)的牛rou麵香就點了這道。

    原本林子謙不想賣，林曉慧卻說有錢賺不用往外推，把自己還未碰過的麵讓出去。從此高先生幾乎是每個星期會來吃一次牛rou麵。

    林子謙與高先生有過一些簡短的客套性交談，知道他英文名字是威廉，父母親是臺灣人。雖然在美國人與人之間經(jīng)常用名字來彼此稱呼，林子謙還是稱他為高先生以示禮貌。

    高先生俊秀年輕的外表看起來應(yīng)該還是大學(xué)生，齊肩中分長發(fā)隨風(fēng)飄逸，身著休間服，總是一個人來用餐。從他的餐桌禮儀可以看出他教養(yǎng)良好，一舉一動都自然流露出高雅的氣質(zhì)。

    林子謙直覺高先生不是簡單角色。他有一種沉穩(wěn)自信與習(xí)于指揮發(fā)令的氣勢，雖然十分低調(diào)不欲引人注意，仍然讓林子謙越來越好奇。

    「爸，你問出高先生的中文名字了嗎？」林曉慧見到爸爸準(zhǔn)備著牛rou麵，就知道那位?？蜕祥T了，不知為何爸爸對那位客人特別有興趣。

    「沒有。他不說，我也不好意思直問?！沽肿又t怕問太多會讓高先生反感。

    「你知道他英文名叫威廉就夠了吧。」說不定人家父母沒幫他取中文名字。

    「不然你試試看好了。」林子謙靈機一動，突然把放著牛rou麵的托盤交給女兒。

    林曉慧皺了眉頭，遲疑了幾秒才接過。她喜歡料理，來餐廳工作時總是在廚房內(nèi)，除非外場忙不過來才會偶爾去幫忙結(jié)帳還是掃地擦桌子。基本上身為宅女的她并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逃避與客人互動。

    不過她很孝順，既然爸爸對這位貴客如此好奇，她愿意硬著頭皮上陣。臨走前她不忘加一句但書：「若我說錯話把客人氣走了，你可不能怪我！」

    離開廚房走到用餐區(qū)，林曉慧把牛rou麵放到高先生面前。高先生禮貌性地向她道謝后，便沒再理她。反而她站在原地打量他，沒有離開。

    她以往曾經(jīng)因爸爸的關(guān)係，躲在角落老遠地看高先生幾眼，只知道他長得好像還不錯，大概比六尺還高好幾吋，換算成公分大概是最少一百八以上。

    此時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比她之前的印象還要英俊很多。她一時之間也不記得小說中那些形容男子的形容詞，只能說他劍眉之下的鳳眼很漂亮，直挺的鼻子，嘴巴臉型都很帥。曬得很健康但又不會太黑的膚色，雖穿著樸素的淺灰色休間上衣，但可以看出他有像是運動員的健壯體格。長發(fā)為他增添一分藝術(shù)風(fēng)，但整體氣質(zhì)依然充滿了陽剛男人味。

    高先生放下了筷子，抬頭看向林曉慧，有禮地問：「小姐，我能為你效勞嗎？」

    林曉慧深呼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高先生你好，我叫茱莉亞，是這家餐廳老闆的女兒?！?/br>
    「嗯?！垢呦壬Ⅻc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林曉慧。

    林曉慧此時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很沒禮貌地盯著人家看好一段時間，尷尬地試著解釋：「呃……對不起……我……」

    她羞愧地臉紅低下了頭，之前準(zhǔn)備講的話緊張之下完全說不出來。本來她是要放下牛rou麵后就打招呼正式自我介紹，沒想到卻發(fā)花癡看他的外貌看到呆，有夠丟臉！

    高先生看她窘迫的樣子，轉(zhuǎn)用溫和的語氣邀請她：「你想和我聊幾句嗎？不介意的話請坐吧?！?/br>
    林曉慧連忙小聲地道謝，坐到高先生對面的位子上，卻因緊張腦袋一片空白而不敢看他，只敢盯著桌子。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高先生用中文說：「你有什么話直說無妨?！?/br>
    林曉慧抬頭，因為對方說中文而放松一些。她的英文對話能力還過得去，中文當(dāng)然還是最得心應(yīng)手的母語。高先生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雖然并不會讓她感到他拒人于千里外，但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還有，他的中文發(fā)音好標(biāo)準(zhǔn)喔，一定是abc。

    接下來要說什么？對了，問他有沒有興趣和爸爸做朋友。

    「呃，請問，你會不會介意忘年之戀……」林曉慧發(fā)現(xiàn)自己講錯話，再度臉紅低頭，心中哀號著。她本來是要說忘年之交，不知為何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個字，意思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應(yīng)該現(xiàn)在馬上道歉離開，再待下去，恐怕自己會說出更多出糗的錯話。

    高先生微微挑眉，忍著笑出來的欲望，不想讓她更難堪。

    其實他知道她與他同校，在餐廳內(nèi)偶爾也會看見她。他并不是個會輕易讓人接近自己的人，不過她有著讓人看了會很舒服的笑容，他對她并不反感。此時她的笑容完全僵硬變調(diào)，很有趣。

    「你想為你還在娘胎內(nèi)的meimei說媒嗎？」高先生開玩笑地反問。

    林曉慧一呆，忍不住真心笑出來?！覆皇?，不過我的確有一個才貌雙全完美的meimei，她今年十四歲。」

    提到meimei，林曉慧一方面感到驕傲，一方面又感到悵然。只要話題轉(zhuǎn)到meimei上，尤其如果對方還看過meimei照片，通常自己就會徹地被遺忘或是看不起，從對方眼里讀出，你們兩人真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嗎這種疑問。

    咦，怎么又想遠了，這次她是為爸爸來的。

    「我對完美的人沒興趣。」高先生淡然回答。

    對完美的人沒興趣？是因為他本人就已經(jīng)看起來很完美的緣故嗎？林曉慧覺得眼前這人不是她能夠懂的，他有禮卻同時有一股令人敬重不能小看的威嚴(yán)，一定和meimei一樣是背景不凡的富家子女吧。

    林曉慧失去待下去的心情，一邊站起來一邊道歉：「對不起，請把我剛才說的全都忘了吧……我不會再打擾你?！?/br>
    高先生卻出聲阻止她：「請等一下，我還有話要對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