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晴空萬里的天際上有著縹緲不定的云霞。一股暖風輕輕拂過，吹散了如棉花糖般絲絲縷縷的云朵，使得路過的人都不禁想伸手一摸。

    和風習習的早晨，氣候難得宜人，舒言提早半小時就抵達北區(qū)演奏廳。越走近演奏廳的大門，她的步伐略顯繁重，似乎有種不太想邁入的沖動。

    上次她一氣之下走了，至今仍對六重奏的排練有著少許的抗拒心理。

    她不太想面對敵意重重的林曉慕，一想起自己努力編改的樂譜被人當眾撕碎，心頭紛紛涌起陣陣恥辱感。

    她想逃避這種無力應(yīng)對的狀況，可又親口答應(yīng)過權(quán)淼淼要試著努力。一顆心像被置放在弦上，七上八下，搖擺不定。

    權(quán)淼淼途徑入口處的走道，猶見舒言在門口處輾轉(zhuǎn)流連，徘徊了好幾遍，愁顏不展的神色寫滿在臉上。

    她暗自發(fā)笑，這孩子，性子怎么那么優(yōu)柔寡斷呢。假意走向前去詢問，“怎么了？還不進去排練？”

    舒言忽然聞聲，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下意識又搓著雙指。她微微彎下腰，對她鞠躬，“權(quán)老師?！?/br>
    權(quán)淼淼雖是年過半百，但眼力勁可頗為好使。這閱人無數(shù)的經(jīng)驗告訴著她，舒言應(yīng)該是不懂要如何面對林曉慕。

    當初在臺上可以自信演出的孩子，怎么一下了臺就膽怯成這樣子呢？

    權(quán)淼淼輕輕地把手搭在舒言的肩上，諄諄善誘，“傻孩子，只要沒做錯事，就不需要害怕?！彪S即，微揚著和善可親的笑容，悄悄補充一句，“有我在，沒人敢亂來?！?/br>
    話語一落，字字鏗鏘，席卷入她的心坎。那聽似微不足道的話語，卻莫名地給了舒言暖心的支持。填補了她一向薄弱的自信心，也支撐著她不再回避眼前的路。

    她凝視著權(quán)淼淼，輕輕地點頭，“謝謝你。”

    雙腿不再是乏力不堪。她微微抬腿，跨步邁入演奏廳。

    ——

    權(quán)淼淼如一尊大佛坐在觀眾席，視察著她們排練。這項舉措無非是想讓她們提前體驗被觀眾注視的滋味。

    權(quán)淼淼在場，林曉慕果然不再作妖。今日，她異常地配合大隊，不再繼續(xù)興風作浪。上一次的排練早早收場，六人只練了前奏一小段。是以，整首曲被演奏出來的成果也并不在最好的狀態(tài)。

    權(quán)淼淼在臺下細閱著樂譜，偶爾抬頭望望舞臺上，在紙上寫下一些點評。眾人練完第三遍，她才微皺眉頭喊停。

    “總譜大致上是沒問題的。小提琴部分的前奏隱約能聽出很多錯音。鋼琴的最后兩小節(jié)的節(jié)奏略快了些?！?/br>
    “張馨，這些協(xié)調(diào)因素的問題，得麻煩你繼續(xù)把關(guān)了?！?/br>
    張馨點頭示意，“明白了?！?/br>
    權(quán)淼淼繼續(xù)道，“雖然這次音樂會的收入會全額用于慈善，但既然你們選擇加入，那就不要辜負買票入場的觀眾們?！?/br>
    “你們繼續(xù)加油，我還有別的行程得提前離開了?！?/br>
    眾人紛紛表示，“辛苦你了，權(quán)老師?！?/br>
    權(quán)淼淼離開后，張馨繼續(xù)指揮著樂隊，大伙們重練了兩遍才能休息。

    ———

    休息時間，大伙們自由活動。有的人在認真調(diào)弦，在弦線上拔弄數(shù)下，發(fā)出頗為低沉的噔聲。有的人則邊喝水邊聊天，大家各自安好。

    舒言坐在角落的觀眾席上閉目養(yǎng)神。

    她隱約聽見有陣腳步聲越走越近，便微微睜開雙眼，想一睹究竟。她瞧見林曉慕低頭姍姍走來，但臉上貌似神色匆匆。

    舒言頓時離開座位，站姿筆挺，像是在迎接暴風雨的來臨。經(jīng)過上次的鬧劇后，她見到林曉慕就猶如弓驚之鳥，周身都盈滿著防備之心。

    她垂下眼簾，見林曉慕走來了她的面前，手里還拿著兩杯冷飲。不禁在想，權(quán)老師才剛離開演奏廳不久，她就想拿飲料潑她？

    她下意識又后退了一小步。

    正當她以為眼前之人欲想向她找茬時，林曉慕清了清嗓，緩緩說道，“呃。那個。上次是我脾氣暴躁，對你做了不太禮貌的事?！?/br>
    舒言緩緩抬眼，正視她，卻默默不語。

    “對不起，希望你不要把我的魯莽放在心里?！绷謺阅窖a充道。

    舒言那天的話猶如當頭一棒，徹底點醒了她。彼此都是熱愛音樂之人，有任何意見上的不滿都可以誠心地一起探討，沒必要做出撕樂譜這種離譜的事。

    她的做法無疑是過分了，還很不尊重音樂...

    舒言愣在原地，悄悄地吞咽數(shù)下。半響才緩緩語出，“我...也不應(yīng)該一走了之，影響了大家的排練進度?！?/br>
    林曉慕微眨著眼，“那。我們算是扯平了？”

    她淡笑，“扯平了?！?/br>
    兩人站在原地片刻，林曉慕往前一步，將冷飲遞了給她，“這。請你喝?！?/br>
    舒言沒繼續(xù)回話，像極了一架沒上發(fā)條的機械玩具，呆愣在原地。

    她見舒言反應(yīng)慢吞吞地，便一把將飲料塞進她手里，又爽朗地笑道，“放一百顆心，我沒在飲料下毒。”

    舒言拿起冷飲琢磨了良久，才輕輕地與她碰杯，“謝謝你的飲料，這兩個月就請多多指教了?！?/br>
    空氣中的水蒸氣凝聚在飲料杯外，顆顆晶瑩的水珠順著杯壁，滑落在她的手心。她抿唇往吸管允吸了一小口，冰鎮(zhèn)的飲料順著食道，薄薄涼意透進了心坎里。

    放下成見后的兩人，如雨后霧退的天晴。

    舒言不由得感嘆，權(quán)老師是對的。

    別那么快放棄嘗試。

    無論是人生還是演奏音樂，在追求完美的過程中，都總得先學(xué)著接受不完美的存在。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