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am！！」某個隊員再次呼喊。

    「甚么??！」

    「嫌犯逃了??！」

    「甚么??？」

    羅沙和吳雪明張望著，一串轟嗚聲從遠處的馬路上傳來，一個黑衣人正騎著機車飛馳而去。她想要追過去，手上擔架和利姆依的重量提醒著她何者更重要。

    「fuck！……先不管，救人要緊！move！」

    「「「yesmadam！」」」

    剛剛還在戰(zhàn)斗的正副機師二人，現(xiàn)在也衝了過來，從羅沙、吳雪明手中接過利姆伊的擔架，把重傷的利姆依送到運送傷者的vtol艙內(nèi)。

    在機場碼頭倉庫內(nèi)受傷的四、五、七號機傷者已經(jīng)送到了醫(yī)院進行緊急手術，而三號機被原地確定kia（行動中被殺害）。醫(yī)療用vtol上的醫(yī)官現(xiàn)在只需要負責利姆依一人。

    醫(yī)官把腦波監(jiān)測儀裝到利姆依的左臂，又在她的后腦上一通翻找，終于找到了一排細而密的接孔，好讓他把醫(yī)療設備直接與利姆依的腦裝置連接。

    機艙一角，有一具沒有四肢的人偶。連接線從人偶的脖子伸出。當利姆依和人偶相連，人偶的軀干便像接上電源的屏幕一樣亮起，投影了一整組完整的人體器官。

    再過半秒左右，那些器官的映像開始扭曲。腹腔的影像被一團霧氣蓋過，霧氣上方的心、肺則是泛著變色未完成的淡綠色。

    「重置?！?/br>
    醫(yī)官向醫(yī)療設備發(fā)出指示，把利姆依腦裝置的急教系統(tǒng)重置。止痛藥和興奮劑停止供應，讓利姆依因為劇痛而嗚咽一聲。冒著泡的血液從呼吸道中被咳出，把她的嘴巴週圍都染成暗紅。

    呼吸道變得暢通起來，她像從惡夢中驚醒般，忽然大呼，眼睛睜大而眼球不斷顫抖。醫(yī)官卻無視利姆依的一切反應，只盯著人偶展示的影像。

    吳雪明也看去，剛剛呼吸道泛著的淡綠色，現(xiàn)在變成碧綠。

    一支針筒又被打進利姆依的右手，不知道那是甚么藥劑，總之是讓利姆依平靜了下來，緊接著又徐徐睡去。

    下一道指示是「腹部，抽血。」

    人偶肚子上的霧氣慢慢消散。

    「腹部，止血?！?/br>
    從右肩進入人偶體內(nèi)的另一團霧氣分散成眾多蟻群，沿著臟器表面爬到利姆依內(nèi)臟那些噴出黑霧的氣xue上，將之阻塞，也填補起了左腰側(cè)被子彈擊入做成的小孔。

    右腰側(cè)的擊出孔卻太大了，奈米機群沒辦法靠自己補起。醫(yī)官也知道，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用手按住蓋在同樣位置的布料，現(xiàn)在則是把利姆依的衣服剪開之后，掏出了一捆卷軸。

    一手按壓著傷口，另一手把卷軸湊近自己嘴巴。把卷軸上的扣子咬開之后，卷軸張開成一塊板子。醫(yī)官用那板子取代雙手，往利姆依的傷口上貼去。板子從本來的堅硬變得像起司片一樣柔軟，緊貼在利姆依腰上。

    應對大形傷口用的止血板起了效用，吳雪明因為安心而松了口氣，醫(yī)官卻因為人偶肚子里的影像而皺眉。

    沒有黑霧遮掩而清晰起來的臟器影像，顯示出像麵條一樣扭曲打纏的形狀。某個呈倒三角形的臟器，不在她本應所在的位置上。

    不安再一次侵襲，寒意從吳雪明的背部涌向頭頂。他知道莉莉姐還能活下來，但是過往從未見過的這畫面讓他不由得怕了起來。

    與幼時在小學課本上看見車禍現(xiàn)場，看見壞死的肢體，看見吸毒者在自己下巴用刀挖洞時一樣的怕。也許更甚。

    他倒抽一口混雜著血腥味的空氣，腰間彷彿也有著隱隱的痛感。他知道這只是錯覺，因為自己沒有受傷。就算有，腦裝置也會適時施藥。所以這只是錯覺。

    于是他重新打起精神，打算離開機艙，找到羅沙。

    羅沙卻先攔了在他面前。

    「喂！你打算去哪里？」

    「還用說嗎！」

    「不行。你要跟他們走?！?/br>
    又是這樣。

    「我不想和你再重復這些對話了，浪費時間。」

    吳雪明氣得下意識握緊拳頭，腳步略過了他已經(jīng)不打算再尊重的羅沙而邁出。

    「站??！這不是你能逞英雄的事！」

    「我不是要逞英雄！我是打算盡責，把我擅自參一腳進去的事做完！我已經(jīng)不打算再半途而廢了！再說了，這不是你提出之后下令執(zhí)行的任務嗎？現(xiàn)在死的死傷的傷，你憑甚么！」

    「這不是我下的令！」

    「甚……甚么？你……這是在推卸責任嗎？虧她們還這么信任你??？」

    「不是的，不是這樣！」

    羅沙似乎不打算讓吳雪明有思考、喘息的空間。她把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湊近，壓低了聲線：

    「有人偽造了聯(lián)邦中央的文書，繞過我向特機隊發(fā)出命令。這都是那些人的陷阱，想要把我們引出臺北市，好讓他們發(fā)動襲擊之前把特機隊癱瘓」

    「……蛤？」

    「聽好了，你想當特機隊對吧？命令來了，帶上其他人回去總部待命?！?/br>
    「我……」

    「沒時間了。敵人隨時會在任何地方出現(xiàn)，而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是甚么。這會是一場突襲之下的苦戰(zhàn)，拿好這個，守護你jiejie和其他人?！?/br>
    羅沙把一根金屬棒塞到吳雪明手中。

    他認得，這是發(fā)動b機甲用的鑰匙。

    「你jiejie的座機。本來不想拖你下水的，但是現(xiàn)在周雄不在，莉莉和雪昭重傷?！沽_沙說得咬牙切齒，滿是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現(xiàn)況是她輸了好幾步?！浮倚枰磺锌梢杂蒙系娜耸謥韼兔?。狀況發(fā)生的時候，聽著其他學長的指示，隨機應變。這不是模擬戰(zhàn)，是真正的戰(zhàn)斗，會死人的?！?/br>
    把話說完，羅沙便離開去登上裝有武裝的vtol。

    吳雪明愣站著，低頭看向手上的數(shù)據(jù)棒。

    猶疑？

    不，現(xiàn)在沒有甚么好猶疑的。

    悲傷和憤怒，更多的是憤怒。

    再來是恐懼。

    然后是決心。

    吳雪明從未感受到如此重大的責任感，還有堅決的決心，繼而邁步向醫(yī)療用vtol奔去。

    這會是苦戰(zhàn)。

    苦戰(zhàn)。

    是會死人的苦戰(zhàn)。

    這段話在吳雪明腦海中揮之不去，讓他的雙唇微張，心跳加速，嘴角也往上輕勾。

    －

    登上vtol的羅沙，確認過兩邊艙門的自動機槍塔都正常運作，而吳雪明也有乖乖乘上另一頭vtol之后，便開始指揮。

    「起飛！追上那傢伙！」

    機翼上的向量引擎加速運轉(zhuǎn)，向下方噴出氣流，機艙門也在這過程中自動關上。當機體上升到機師認為的合適高度之后，引擎便會改變方向往后噴射，讓機體加速前進。

    羅沙轉(zhuǎn)身，在飛得有些許顫坡的機艙內(nèi)，緊握頭上的扶手，站穩(wěn)腳步。

    「周雄的位置？」

    腦裝置代替了無線電，所以羅沙不需要花時間像舊時代的飛機一樣，戴上飛行耳機隔絕引擎的噪音。

    「臺二乙往淡水?！?/br>
    副機師回答。

    巴御前的電戰(zhàn)功能會干預周雄機體發(fā)出的訊號，讓其他人難而與周雄遠距離通訊或者確認位置。所以機組員和羅沙都啟動了腦裝置的衛(wèi)星地圖，用光學影像來分析定位。

    以羅沙為中心，顯示了臺北與西北方的淡水，還有兩地之間的所有路線、地形的地圖，先是以電流訊號被輸入她的腦部視覺區(qū)，再由腦部的理解轉(zhuǎn)化為視線內(nèi)的半透明影像，不需要經(jīng)過視網(wǎng)膜和視神經(jīng)。

    周雄和巴御前的位置被醒目地標記。副機師所言不虛。

    她把地圖投影關閉，免得自己的大腦因過度工作而疲勞。

    「還有多久追上？」

    「預計三分鐘」

    臺北飛去淡水只要三分鐘，羅沙覺得太慢了。

    「油門催盡，手動駕駛，一分鐘之內(nèi)給我追上?！?/br>
    「copy?！?/br>
    機體忽然震動，羅沙感覺得出機體有一瞬間的高度急降，然后又加速往目的方向衝去。機體變回穩(wěn)定的飛行。

    「現(xiàn)在，」她面對機艙內(nèi)的另一位女性?！赣性捒煺f?！?/br>
    是未見過的生面孔，就連羅沙也是今天才剛認識。

    陌生人的反應冷靜到顯得冷淡，

    「明知道是陷阱，還追？」

    「我追的不是陷阱，而是周雄。我要把他從兔子洞里拉出來?！?/br>
    「臺北的防備呢？」

    「有人看著?！?/br>
    「吳雪明？」

    「不。說了你也不認識。」

    「哦，那群僱傭兵啊。信得過嗎？」

    「其他事不談，那傢伙只有打仗的事信得過?！?/br>
    陌生人聽了，微笑：「希望你和井上玄樹的關係不會造成麻煩?！?/br>
    「『星室』有打算為此找我麻煩嗎？」

    「暫時沒有。」

    「那就對了?！?/br>
    「就算有，我也不會事先知道?！?/br>
    羅沙正想要回應個甚么，副機師再一次呼喚：「madam！看見了！」

    羅沙在機體急減速的抖動中跌跌撞撞來到了駕駛倉后頭，通過機首玻璃往外觀察。

    看著衝進海里的貨車，還有緊追著衝進同一片海域的另一臺機車，羅沙從vtol上發(fā)出驚呼。

    驚呼之后是更大的驚訝。

    海水沸騰、翻涌之后，巨大的身影浮上。那身影說得小了都有五十米高。

    三田重工軍用機甲「ra系列」b機甲實驗機。

    t－ra－01a「義仲（yoshinaka）」。

    正是t－ra－01a「巴御前（tomoe）」的支援對象。

    「no,no,no.no!no!!fuck!!!快著陸！周雄的位置！」

    「madam！飛彈！」

    又是飛彈??？是巴御前嗎？

    抬頭看，飛彈遠不僅一發(fā)。密麻麻的飛彈群鋪天蓋地，如雨點般落到淡水的海岸上空爆炸。

    從義仲的背包頂部射出的三十多發(fā)小形飛彈。準確來說只是投射物，因為飛彈沒有瞄準特定的目標。

    這是把警察和民眾都一視同仁的無差別攻擊。

    其中的一發(fā)飛彈剛好飛到vtol右引擎附近，在半空中爆炸。炸出的破片又在vtol機身打出密麻麻的一片孔洞。想像這些破片落到地面，便是現(xiàn)正在發(fā)生的事。

    破片把機首玻璃打穿，玻璃失去了投影外界影像的功能，變回去黑漆漆的一片電子屏幕。夾層間的液體物質(zhì)，從被擊穿所留下的小孔中流出。副機師體內(nèi)的血液也是。

    「有人中彈了！」

    正機師大喊著，想要依照訓練時所學的應對保持冷靜，同時拼命cao作機體大幅度左轉(zhuǎn)，避開義仲的攻擊。

    「機體也受損了，我不能靠近！」

    這是羅沙也知道的事。

    正因為知道，她的心思才更在周雄的安危和現(xiàn)實情況間掙扎。

    沒有等她決定，義仲開始活動，在淡水河道跨著大步，往上游前進。

    比b機甲還巨形的巨人，步伐也極大。踩出一步，便是b機甲啟動噴嘴用力一躍的距離。

    羅沙下定決心咬牙。

    「……離開這里，和那東西保持距離?？?！」

    她又舉起右拳，與自己的腦裝置連動之后，對拳頭下令。

    「羅沙.圣地亞哥警務處長向全行政區(qū)發(fā)出緊急狀態(tài)警報。北、中、南機甲隊出動。特機隊還能活動的人也是！」

    一把充滿機械感的女聲傳來回應：「yesmadam。行政區(qū)進入緊急狀態(tài)。避難指示已下達。madam，請問警報等級？」

    「『紅』?！?/br>
    「yesmadam?！?/br>
    「紅色警報，重復，紅色警報。這不是演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