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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局,專案辦公室,氣氛很凝重,一早的工作會報,海巡傳來消息,有同仁在值勤時再次遭到不明份子的襲擊,雖不能確定是禿鷹的人所為,但在此敏感時機,大家都不敢掉以輕心。 陳璟和韓靖瑜還有另外兩個同事更是會議一結(jié)束就驅(qū)車前往海巡隊瞭解情況。 從禿鷹的案子開始偵辦以來,海巡總是用盡各種藉口推託抗拒和他們合作,他們也明白彼此之間的瑜亮情結(jié),兩邊一接洽,勢必在位階上會有所區(qū)分,有誰愿意居人之下? 這讓馮偉翔十分頭痛。 現(xiàn)在對方越來越明目張膽,大家都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情況遲早會一發(fā)不可收拾,海巡縱使再不愿意,最后也答應(yīng)了高層碰面會談的要求。 原本沒打算多帶兩個學(xué)弟,陳璟卻希望能有機會讓他們見見世面,累積些跟其他單位交涉的經(jīng)驗,對于陳璟的決定,韓靖瑜一向沒有太多意見,就算知道之后得收拾爛攤子,她依然嘆口氣,帶著兩隻菜鳥一起上路。 四人一路上鳴笛閃燈,暢行無阻的開到了蘇澳。 才下車,一陣風(fēng)就吹得韓靖瑜忍不住發(fā)抖,連忙將風(fēng)衣裹緊,要不是因為公事,她是絕對不可能在冬天來海邊的,根本是地獄般的折磨。 負責(zé)接待他們的海巡隊員敷衍客套了一番,將他們帶到研討室,一等又是半小時,門才再次被打開,一個穿著海巡制服,看起來約年長他們一輪的男人走了進來,見到胸前的名牌,韓靖瑜和陳璟連忙起身,遞上名片。 「黃隊長,請多指教?!顾麄兛蜌獾恼f。 黃隊長面無表情接過兩人名片放在桌上,拉開椅子坐下,從胸前口袋掏出香菸,完全不顧在場其他人是否抽菸,自顧自的點菸,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陣煙霧后,才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名片,將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目中無人的行為讓兩個學(xué)弟怒火中燒,正想開口說些什么,韓靖瑜料中他們的意圖,一個冷冽的眼神射向他們,兩人只得乖乖閉嘴。 「坐啊,站著不好說話?!箵]手要四人坐下,視線依然停留在韓靖瑜身上,彷彿想看出什么。 「長官,關(guān)于……」陳璟先開口,沒說幾個字便被打斷。 「我知道,馮副局長都跟我說了,我們這邊……」黃隊長萬般不愿的開口告訴他們目前的情況,言談中充滿對這群「刑警」們的不屑,認(rèn)為這群坐辦公室的傢伙只會出張嘴,然后在電腦前動動手指,對于第一線要面對的難題和危險一無所知。 「若不是高層堅持,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跟刑警合作的必要,你們要抓禿鷹,我們也要,這本來就該是各憑本事的,不是嗎?再說,你們的情報網(wǎng),理論上應(yīng)該比我們還完整,怎么還會找我們呢?勞駕四位跑這么一趟來這吹海風(fēng),招待不週還請見諒啊?!?/br> 這種酸味十足的話語對陳、韓兩人而言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自從工作重新分配后,短短一個多禮拜,他們倆已不知被其他前輩酸了多少次,這類沒有明說的挑釁,早已經(jīng)免疫了。 不過跟著來的年輕菜鳥可就沒這么沉得住氣了,臉色越來越難看,韓靖瑜見狀,向陳璟使了個眼色,在口袋里用公務(wù)機撥給陳璟,電話響起,陳璟站起來說了抱歉,表示局里來電,要兩人跟自己一起離開,再這樣下去,事情遲早會被兩個傢伙搞砸。 菜鳥們有些猶豫,似乎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留下韓靖瑜一人,但陳璟的口氣不容違抗,只得跟著陳璟離開。 「不錯,你很識相?!挂娙齻€大男人離開后,隊長撐起身子,拉近自己跟韓靖瑜的距離,帶著一抹笑容看著她。 「應(yīng)該的。」韓靖瑜笑回,注意力全放在黃隊長身上,心理盤算著在這個空間里如果真發(fā)生了什么事,該怎么脫身。 口袋里的手機應(yīng)該還沒斷線,所以情勢還在可控制的范圍…… 「韓磊……」黃隊長輕聲吐出兩個字,韓靖瑜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黃隊長突然從位子上站起來,韓靖瑜緊盯他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只見他拿著煙灰缸走到窗邊,再次從口袋里拿出菸,對著窗外默默抽著,室內(nèi)安靜了一陣,菸被抽了半根,他才再次開口:「韓磊,是你的父親吧?」 聽到這個問題的同時,韓靖瑜將手機切斷通訊,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剛有其他人在,貿(mào)然問你這事實在不妥……」 「謝謝隊長費心顧慮。」韓靖瑜明白了原來剛的無禮是刻意,目的是希望她將其他人支開。 「難怪副局長堅持你們一定要來……你很像你父親。」捻熄手上的菸,走回位子上坐下,沒有剛才的刁難與輕蔑,臉上的神情,儼然就是馮偉翔私下跟她見面時的表情。 「隊長跟家父很熟?」韓靖瑜忍不住問,韓磊過世時她年紀(jì)太小,關(guān)于韓磊身為「警察」的種種,都是從馮偉翔那里聽來的,除了馮偉翔,黃隊長是第一個跟她提起韓磊的人。韓靖瑜不禁期待黃隊長可以告訴她多些有關(guān)韓磊的事。 「你父親,是個傻子,也是個英雄?!裹S隊長說,話中有nongnong的惋惜與不捨。 「大家都跟他說夠了,但他就是不聽,一意孤行的要多找點證據(jù)……」 「所以,他知道禿鷹的身份了?」 黃隊長點頭,「只有他知道。除了副局長,和當(dāng)時的長官,沒人知道他在誰身邊臥底,當(dāng)時的嫌疑對象不只一人。他殉職之后,所有關(guān)于那次行動的資料都被列為機密,我們只收到通知,學(xué)長殉職,行動失敗?!?/br> 韓靖瑜心里五味雜陳,想起自己曾經(jīng)問過馮偉翔,到底是誰殺了韓磊?到底誰是禿鷹?馮偉翔說那是機密,韓磊蒐集到的證據(jù)在他過世之后被禿鷹先一步帶走,多年的臥底行動功虧一簣,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兇手是誰,沒有證據(jù)什么都不能做,任禿鷹逃亡海外。 之后高層終止了所有的臥底任務(wù),為的是不要再有優(yōu)秀的警察因此送命。 「我一直待在海巡,就是因為學(xué)長。」黃隊長點了第三根菸,朝著天花板緩緩?fù)鲁鰺熿F,「我剛進海巡隊的時候?qū)W長已經(jīng)在臥底了,有一次我們跟學(xué)長臥底的幫派起了衝突,我被對方的流彈擊中,但學(xué)長不顧自身安危以及身份可能曝光,在逃走前先將我拉到路邊,若不是他,我說不定早就不在了?!?/br> 韓靖瑜默默聽著,心里對父親的所作所為感到無比驕傲。 「所以這次,我們絕對要揪出禿鷹,為學(xué)長報仇。」手里的菸被用力捻熄在煙灰缸里,黃隊長用憤慨的口氣說。 「還請隊長多多幫忙了?!鬼n靖瑜連忙接話,有了這層關(guān)係,相信以后的合作一定會很順利。 口袋里的公務(wù)機響起,她連忙站起來,「隊長抱歉?!?/br> 「他們?nèi)齻€,應(yīng)該擔(dān)心我欺負你了吧?」黃隊長跟著起身,從口袋拿出名片,「好啦,保持聯(lián)絡(luò),有事直接找我,學(xué)長的女兒,照顧提攜是應(yīng)該的?!?/br> 他的話讓韓靖瑜面露難色,「隊長……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我想靠自己努力?!?/br> 這話讓黃隊長呆住,幾秒后大笑出聲,「哈哈哈!你果然是學(xué)長的女兒,好!我欣賞!合作愉快?!顾麑n靖瑜伸出手。 「謝謝隊長,合作愉快?!鬼n靖瑜用力握了握。 離開前,黃隊長回辦公室拿了一份資料交給韓靖瑜,韓靖瑜道謝接過。 「隊長留步,我自己出去就好了?!鬼n靖瑜對想送她出去的黃隊長說。 黃隊長馬上明白她的意思,畢竟自己的態(tài)度,短時間態(tài)度有了這么大的轉(zhuǎn)變,真的說不太通。 「好,那我們保持聯(lián)絡(luò),有事一定要想到我,好嗎?」黃隊長像個兄長般,用殷殷期盼的眼神看著韓靖瑜。 「一定,謝謝隊長?!?/br> 深吸口氣走出海巡隊大門,韓靖瑜順利達成他們跑這一趟的目的,還有她料想不到的收穫。一點也不虛此行。 黃隊長目送韓靖瑜離開,目光隨著她的遠去而逐漸深沉,韓靖瑜實在太像韓磊,虎父無犬女,自己不過跟韓靖瑜短暫相處了半小時,韓靖瑜面對自己不友善,甚至有些敵意的態(tài)度時,展現(xiàn)出的冷靜沉著與臨危不亂,便足以看出韓靖瑜往后的表現(xiàn)絕對不會比韓磊遜色,這也讓他有些擔(dān)心…… 韓靖瑜正處于最菁英的一段時期,沒有菜鳥的衝動、沉不住氣,同時也未沾染上老鳥常有,對于現(xiàn)實、官僚的不滿,而衍生出的憤世嫉俗,消磨了原先成為警察的初衷,看到韓靖瑜,不免想起年輕時的自己。 「希望,當(dāng)你看清這個世界的真面目時,不要對世界失望,又或者,還來得及后悔,別成為第二個韓磊,連命都賠上了?,F(xiàn)實,是丑陋到讓人難以承受的?!鬼n靖瑜的身影在視線里越來越小,黃隊長收拾好心情,該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