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一行人回到辦公室。

    原想直接跟馮偉翔報告，助理卻告知他剛好外出，想想也好，不如先好好把資料讀一遍，等等可以一起討論。

    沒想到才坐下，馬上就有人前來關(guān)心他們早上的「公差」出得如何？有沒有什么收穫？

    實在讓人心煩。

    決定把資料先給陳璟，到附近吃點東西，早上只吃了三角飯糰配無糖豆?jié){，空蕩蕩的胃已經(jīng)開始抗議，再不照顧一下，晚點又要胃痛了。

    陳璟聽到她要出去吃飯，不但沒有多問，反而還催促她快去，叮嚀她吃飽點再回來。

    肚子餓其實只是藉口，想暫時離開人群才是真正的目的。

    穿上大衣，兩個口袋里各放一個暖暖包，冬天的太陽只是個裝飾品，有陽光，還是好冷。

    刻意走到有點距離的麵店，剛車上的對話她像是充耳不聞般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不過既然身為當(dāng)事者之一，又怎么會聽不出陳璟那些話，是替自己和她找臺階。

    陳璟對她有意思她當(dāng)然有感覺，否則不會鍥而不捨的約她，甚至馮偉翔或多或少也想湊合他們，縱使她不想去多加猜測，可是私下有意無意問起關(guān)于和陳璟一起工作的情況，那種語氣和神情，明顯讓她知道馮偉翔在暗示些什么，只是她始終選擇裝傻。

    有些事，說破就回不去了。她不是那種可以睡一覺就沒事的人。

    「你太容易認(rèn)真，讓人好有壓力?！鼓莻€莫名其妙在一起又莫名其妙分開的男人曾經(jīng)這樣說。

    那時的她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在她的認(rèn)知里，既然兩個人決定要在一起，不就是該認(rèn)真嗎？后來她才從其他人的耳語中聽到原來對方是抱怨她不懂幽默，就連那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也真的往心里去，搞得談戀愛也讓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

    于是，她便成了「難搞」的女人，當(dāng)時在學(xué)校里跟她有關(guān)的種種傳言沒少過，她也漸漸學(xué)會不去在意，最后反而還能安撫身邊為她憤怒抱不平的同學(xué)。

    劃好菜單后走到柜臺，先結(jié)了帳，回到位子上，拿出總是處于靜音模式的手機，看到line圖示右上角顯示有許多通知，想必之中一定有卓悅的，果不其然，卓悅大頭貼旁顯眼的小紅點讓她嘴角上揚。

    卓悅傳來了一張晴空萬里的照片，她有些疑惑，難道卓悅不用上班嗎？

    然后她看到卓悅想找她週末一起過圣誕節(jié)的邀請，只猶豫幾秒，便答應(yīng)了。

    那幾秒的猶豫，是在思考自己有沒有時間去買禮物，一起過圣誕卻沒準(zhǔn)備禮物，太失禮了。

    長這么大，她第一次期待過圣誕節(jié)。

    ?

    從墓園離開后，卓悅開車往北海岸前進。

    一直耳聞臺灣的海岸線風(fēng)景很美麗，今天終于有機會可以一窺究竟。

    離開臺灣前她還太小，沒有自由行動的能力，加上種種現(xiàn)實因素，連生存都是困難了，怎么還會有玩耍的奢侈？

    唯一的一次，和從小相依為命的那個人，為了她隨口問的一句：大海是什么樣子？帶著幫同學(xué)寫作業(yè)賺來的錢，一起搭火車到枋寮，再轉(zhuǎn)公車，到了墾丁，一路上兩隻手緊緊牽著，走在米白色的沙灘上，那天天氣很好，她第一次看到海，被無邊無際的深藍震懾住，原來大海這么美。

    「有一天，我們一定會飛到海的那邊，離開這里，我們不會永遠被人瞧不起?！鼓莻€人站在她身旁，緊握著她的手，堅定的說。

    「臭傢伙……」回憶到這里停住，繼續(xù)就過頭了。

    把gps的終點設(shè)在最北邊的富貴角燈塔，刻意選擇濱海公路，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刺眼的陽光讓她伸手拉下了前方的遮陽板，即便沿著山邊前進，對向海面的波光粼粼仍讓她頻頻分心。

    一個多小時后，車子停妥在路邊停車格，下車沿著指標(biāo)往步道走去，平日下午沒有太多游客，一旁涼亭空蕩蕩，沒有人跟她搶位子，海風(fēng)比想像中冷，讓她連忙拉起衣領(lǐng)，將外套的帽子戴上，一吹風(fēng)就頭痛的毛病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她喜歡冬天，即便記憶中，冬天似乎沒什么快樂的回憶。

    冬天是個哀傷的季節(jié)。

    她不是個會刻意遺忘傷痛或難過的人，相反的，她選擇牢牢記得那些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無論好壞，都不能忘。

    不能忘記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多少人的付出與犧牲讓她成為現(xiàn)在的卓悅，那些愛她的人們，是如何努力，為的是讓她平安、快樂的生活。

    「我愿意付上任何代價，讓你開心快樂長大?！褂浀眯r候，跟她最親近的那個人，曾握著她的手，自言自語般的說，聲音雖輕，聽進她耳里，卻成了如同烙鐵燙進心里，一輩子無法抹滅，對自己的誓言：無論如何，都要做個開心快樂的卓悅。

    「你還好嗎？我真的很想你……」想到心底的人，眺望遠方的眼神失了焦，壓抑的思念像是隨著海風(fēng)而起的浪，一股腦兒涌上來，又急又猛煞不住的眼淚，一顆顆從臉頰滑落。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那種放不掉過去，老是被牽制著，沒辦法不顧一切往前的人。

    「你什么時候才要回來？」她對著大海喊著，「你說永遠不會丟下我的！你什么時候才要回來？」兩年前發(fā)生的事還歷歷在目，沒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縫合，像沒事般的繼續(xù)過日子，就像以前那樣……

    當(dāng)個，快樂的，卓悅。

    那是她答應(yīng)過的事。

    一片烏云飄來擋住了太陽，冬天就是這樣，晴天不會持續(xù)太久。

    「你給我聽好了，你回來之后我絕對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可惡的傢伙，你是不是忘了我很會記仇！」卓悅的低潮似乎也不會持續(xù)太久，雖然她?；叵脒^去，但絕不會讓自己陷在難過的情緒里太久，為了過去難過，沒有意義；記得傷痛，是為了不犯同樣的錯，以及，時刻提醒自己現(xiàn)在有多幸福。

    多了，就成為沒必要的鑽牛角尖。

    隨手抹掉臉上未乾的淚，一陣海風(fēng)吹來，讓她分不清那苦咸的味道是淚水還是海水。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轉(zhuǎn)身離開涼亭，把一身的灰色憂鬱留在海邊，留下這種無形的垃圾，應(yīng)該沒關(guān)係吧？

    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到車上，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有韓靖瑜的訊息讓她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好??！一起過圣誕節(jié)吧！那天有放假。」

    「對了，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

    一連兩句回應(yīng)看得她忍不住在車?yán)锓怕暭饨?，「喔耶！我真是出運了！沒想到圣誕節(jié)還沒到，我們就有『進一步的發(fā)展』了！這應(yīng)該算吧？她主動約我了耶！太好了！」

    「好啊！我可以過去接你，再跟我確定時間。」輸入后按下送出，看了右上角的時間，下午三點，時間還很充裕。

    發(fā)動車，打開音樂，設(shè)定導(dǎo)航，放開手煞車，右腳踩油門，紅色跑車再次奔馳上路。

    能見到喜歡的人，短短的幾十公里，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