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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毒發(fā),韋彧在俞煊及連月堅持下暫時搬出月赫樓,住進(jìn)鎮(zhèn)國公府,以便老李就近照料。 鎮(zhèn)國公府位于洛陽城內(nèi)一處清靜的角落,不比月赫樓,一開窗便是人聲鼎沸的大街,周圍大片竹林環(huán)繞,宛如置身于桃花源中,不聞一絲皇城的喧囂,除了四片瓦墻和無際的天,就剩滿園雅致的景色。 鎮(zhèn)國公俞劭此生只有一名嫡妻楊氏,楊氏乃大隋皇商之庶女,數(shù)年前,俞劭于已故先皇的壽宴上對楊氏一面傾心,以戰(zhàn)功求得先皇賜婚,婚后,楊氏性情溫婉卻不失赤子之心,深得俞劭喜愛,成親不久便有了身孕,待產(chǎn)下嫡長子俞煊后,楊氏的身底越發(fā)孱弱,俞劭便將鎮(zhèn)國公府遷至此處,以利妻子休養(yǎng),直到沽厥之戰(zhàn)爆發(fā),楊氏義無反顧地追隨其夫君至荒涼的東北,數(shù)年來不聞一聲苦。 鎮(zhèn)國公夫妻相知相惜,鶼鰈情深,乃京城內(nèi)一大美談。 日日與此景對視,韋彧不禁覺得自己也沾上了一絲仙骨之氣,一連數(shù)日都提不起「妖孽」的興致。 提到好大夫,韋彧最先想的便是老李。 老李本名李岳衡,今年六十有三,身材矮小,只到她的胸口,五官普通,眉宇清冷,蓄著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只怕常人一路上直見了三次也不易上心。 軍大夫醫(yī)的多是身底上好的武將,用藥救急卻不夠細(xì)心,可當(dāng)年在東北,老李的病人上至將軍下至雉子都有,若遇到體虛或底寒的婦人,他便花心思逐一調(diào)整藥方,一名病人常得看上一年半載,不求快卻極為有效,乃東北的第一神醫(yī)。 此時,韋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身前擺著茶幾及各式點心,為難地盯著跟前鮮紅色的湯藥,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真要喝?」 老李也十分窘迫,提醒:「這是連月姑娘的心意?!?/br> 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太過明顯,他尷尬地想逃,可想到連月為放滿一碗血,啜泣了整整一宿,最后因體力不支而昏厥,舉起碗的手忍不住抖了抖,神色緊張。 「別緊張?!估侠罟创?,想笑極了,可無奈此人名聲顯赫,他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一張老臉詭異地抽了幾下,憋得通紅。 想他初次上戰(zhàn)場都不曾這般窩囊,韋彧心中悔恨,表面卻強(qiáng)悍地白了老李一眼,嘴硬道:「放屁!你哪隻眼楮看到老子不敢喝?!?/br> 兩隻,老李心中腹誹,伸手做了「請」的姿勢。 「喝就喝。」拍案,他舉起碗一飲而盡。 刺鼻的中藥味混上鮮血,先是一陣難忍的苦澀麻痺舌根,擰眉,后鮮血甜膩涌上,帶著咸味,久久不散,遍佈口中各處,胃部狂潮般扭曲,似想將那噁心的液體驅(qū)出體內(nèi),他縮起喉頭,緊緊抓著衣袍,面容頓時蒼白了幾分。 他大窘,難喝的喝過不少,卻實在沒喝過這么難喝的。 他迅速自兜里摸出兩粒梅糖含著,噁心道:「好腥?!?/br> 老李為解韋彧身上之毒,連日苦讀醫(yī)書,最終在一本百年前的古書上,找到有關(guān)心魘一毒的記載,傳說沽厥廢后巫氏為北方苗族之后,此族極擅製毒,製出之藥大多功效奇特,常人莫名難解,可若是能取到苗族后代的鮮血,再加上數(shù)十種他聞所未聞的藥材后,便能破解此毒。 巧的是,連月在聽聞此毒后便向老李表示自己為苗族之后,其馀稀世藥品則倚仗他和俞煊倆此次戰(zhàn)功求來,藥方的料子也算齊全,老李耗費十日,才熬出一小碗。 本俞煊和連月堅持在場,可北齊和親使團(tuán)即將入城,俞煊一早便被叫進(jìn)皇宮,商議有關(guān)招待北齊使團(tuán)之事宜,連月則因昨晚放血時太過恐懼而嚇得昏厥,直到此時仍睡著。 也多虧兩大煩人妖孽不在,他方能安心試藥。 喝完,身子并無特別,他嘴上不提,心底卻不免失落。 再神的藥方也要時間,老李倒不急,動手收拾桌面狼藉,看似無意地提起:「近日,你和將軍的事在城里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人言傳將軍不娶妻是因你個妖孽惑主?!?/br> 聞言,韋彧不意外,李稑的行事作風(fēng)他已從連月那聽說不少,也早猜到他倆人舉止定會被加以渲染,傳得滿城風(fēng)雨,可令他不解的是,刻意傳話的并非李稑,而是他身旁的小廝。 聽連月說,一聽見此事流傳,李稑大怒,狠狠地教訓(xùn)那名小廝數(shù)日,最后還驅(qū)出李家商行。 女人心海底針,可從俞煊到只有一面之緣的李稑,她深深感之,男人纖細(xì)起來,比女人更難猜。 見韋彧走神,老李蹙眉,口氣重了幾分:「彧兒,大隋民風(fēng)不比北齊。」 大隋民風(fēng)保守,出身大戶人家之女子,若無家中男子陪同,多半鮮少出門,只有逢年過節(jié),方能帶著三五名小廝或是婢女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婚姻大事,更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常到揭嫁巾之時,才初次見到和自己拜了天地的良人,雖也有不少達(dá)官貴人寵愛面容姣好的男子,但終究是檯面下的事。 相較之下,北齊民風(fēng)開放了多,除了皇親貴族,一般女子不論出身,都能帶著親近的僕役上街,只要舉止別太出閣,路上多的是正你儂我儂,相偕同行的未婚男女,對同性,也并無特別限制。 韋彧生于北齊、長于北齊,性子是一腸到底的直爽,雖遲鈍之些,但喜歡便是喜歡,再加上俞煊表面理智自持,可私下一任性起來便不要命的執(zhí)拗,這倆人,一個一知半解,一個全不在乎,湊在一塊可謂一拍即合。 將軍配副將,男子與男子,只怕大隋百姓的小心臟難以承受,老李忍不住抹了兩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