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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夜幕沉沉,夜闌人靜,如今坐吃山空的肖府更是一盞多馀的燭火都沒點上,若非月色甚好,勉勉強強還能看清府中各院接連的碎石路,偌大的府邸中仿佛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形如鬼魅的數(shù)名黑影攀墻而入,似是十分熟悉府中地形般,精準找到三個主子的院落,無聲地潛在暗處,伺機而動,如地獄底層來的惡鬼般等著亮出最鋒利的獠牙,只為讓敵人一擊致命。 偌大的庭院陷入一片死寂,眾人屏息,就連喘氣都不自覺放輕了幾分。 感覺到屋頂上的動靜,李榕起身走入內(nèi)室,只見韋彧穿戴整齊地斜臥在窗邊的美人椅上,傾城身姿聞風不動,纖長的五指或輕或重地敲打椅沿,似是沒注意到屋外的風吹草動般,她一貫地垂眸假寐。 「大人?!垢杏X到屋簷上走壁的人數(shù)不下二十人,李榕環(huán)視了一圈,屋內(nèi)除了韋彧和她,只有兩名剛學成的女兵,她不由得有些擔憂,壓著嗓,氣音提醒:「來人為數(shù)眾多,這……」 韋彧睜眸,褐眸閃過清凜的寒光,沉著地揚起手制止李榕的話語,背脊靠上右后方的鵝毛軟枕,淡然道:「敵不動,咱們也別動?!?/br> 見李榕緊張地繃著下頷,韋彧先無奈地搖搖頭,隨后慵懶地笑開,轉(zhuǎn)首看向一旁的兩名女兵,輕聲問:「可上過戰(zhàn)場?」 兩名女兵聞言一怔,尷尬地相視了一會,搖搖頭?!覆辉??!?/br> 聞言,韋彧倒沒多大的反應,似笑非笑地聳聳肩,再問:「怕死?」 兩名女兵被這么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搞得發(fā)懵,一時也顧不上與韋彧的尊卑有別,忘了避諱,兩雙黑眸、四隻大眼狐疑地打量著跟前絕色,韋彧不甚在意,從容輕笑著,從眉眼到唇畔皆是令人舒心的盈盈笑意,怎么也不瞧出其此話的真意,兩人面面相覷,怯怯地答一聲:「不怕?!?/br> 不怕死。韋彧心中復誦了一遍,復雜地勾唇。 腦海浮現(xiàn)思念多日的人影,身形挺拔的男子佇立于蓮畔的柳樹下,剛毅面容在朦朧月光輝映下透著微涼的冷韻,她朝他走近,將軍鋒眉如箭,高挺鼻樑下,時常緊抿的唇角勾起似有若無的角度,慵懶得令人心醉,望著她時,深邃的黑眸剎那涌動炙熱的情愫,隨后逐漸柔化,輕輕地、淡淡地,閃爍著滿足的幽光,比天上星辰更加璀璨,彷若只要有她,此生再無所求地渴求著。 她忽地憶起俞煊與沽厥名將蘇爾丹一戰(zhàn)出行前,自己輕輕一句:「真別死?!?/br> 只見他無所謂地笑了笑,旋身之際卻不忘鄭重地許她一個活下來的承諾?!负??!?/br> 那時她尚不明白自己胸口鼓譟的熱意為何,只知曉他即將替自己犯險,生死未卜,她不由得一陣心慌,像游魂般在營內(nèi)晃了好半天,再回神時她人已身在高墻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赤色的高大身影,末了,他似早有預感她會在那時抬頭,目光似要將她燒盡般熾熱,她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此戰(zhàn)不為別的,只求她一個心安。 她是遲鈍,卻不傻,俞煊對她的情亮晃晃地橫擺在眼前,深刻得令她難以招架,好幾次,她都忍不住萌生逃跑的念頭,唯恐沉溺在那雙黑眸中不可自拔,可每回她好生不易地下了決定遠走,不過與他相視一眼,兩條腿又好似被栓了鐵鍊般,剛要挪動卻怎么扯也扯不開半步。 他說想要她陪著,所以他在,她便不能死,也絕不允許自已死。 數(shù)月不見,如飛蛾撲火的情意隨著時間流逝越發(fā)執(zhí)拗,只要想到他,心就忍不住震顫著。 韋彧輕嘆著垂眸,好半晌才慢悠悠地睜眸,看向兩名垂首等待的女兵,開口:「去吧,就當作是你們初出茅廬的首戰(zhàn),好好玩?!?/br> 「是?!拐Z落,兩名女兵如迅雷般俐落地竄出,屋外立時一陣刀光劍影,刀刃相鋒時的碰撞聲不斷響起,或伴隨著忍痛的悶哼聲,或凄厲的嚎咆,不少黑衣人試圖破門而入,卻早一步被屋外的女兵截殺,四側(cè)門窗濺上一層又一層鮮紅,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噁的鐵銹味,戰(zhàn)況好不激烈。 后來,李榕也加入戰(zhàn)局。 打斗聲響依舊,韋彧已于黑暗中翻身坐起,朦朧月色下,她神色淡漠地敲打著躺椅側(cè)邊,琥珀眸子閃著如深潭般的寒光,似在等待著什么般。 以肖筠之名走過的那些年頭,她欠別人的,別人欠她的,不論好壞,該來的總是會來,待塵埃落定,她方能毫無顧慮地許俞煊一個完好的馀生。 空氣漸冷,隱約瀰漫著一股殺意,好不嚇人。 她臉色一沉,俐落地抽出系于腰間的九節(jié)鞭,右腕一甩,六聲尖銳的碰撞聲響起,房內(nèi)頓時陷入叫人心慌的一陣死寂,她屏氣凝神地聆聽周遭動靜,接鞭起鞭間對著空中揮了兩下,最后看似隨意地揮向房門旁的屏風,屏風應聲倒下,顯出不知立于原地多久的黑衣人。 她意料之內(nèi)地笑了笑,神色好似招呼故友般親切:「你來啦?!?/br> 乍被發(fā)現(xiàn),黑衣人的反應倒顯得十分平靜,他目光冷凜地掃過一地近都近不了韋彧周身方圓三尺的暗鏢,心中一凜,北齊境內(nèi)對于昭顯將軍的傳聞并非空xue來風,交手多次,即便帶上近百的人手,準備了上千的暗器,她卻好似永遠都能佔得先機,讓他的人全走著進卻躺著出這肖府。 肖筠阿肖筠,他不得不嘆她的確有一手遮天的本領(lǐng),是絕對的人才,若非兩人間弒親的血海深仇,他斷不愿意招惹上這么一個人。 「你此次為誰而來?」兩人對峙間,韋彧低低地問了這么一句:「楊氏一族?還是太子?」 黑衣人伸手拉下自已的面罩,露出一張帶著書卷氣息的儒雅面容,須臾,他略帶苦澀地笑開,像在和自己低語般輕聲開口:「朝堂上那些老頭既已備妥了參七殿下和將軍的奏摺,太子殿下便不會再費心于替我楊氏一族報仇,這點小人還是清楚的。」 韋彧木然地望著來人,不痛不癢地諷刺:「你倒看得通透?!?/br> 數(shù)年前為令葉彣安然坐上娘子軍副將一位,她拚了命地欲恢復恢復葉彣罪臣之后的罵名,幾經(jīng)查探當年之事,果然查到葉彣之父葉忠是被當年壟斷官職的楊林兩大世家所陷害,她上表此事后,才知曉戎王早對此兩家結(jié)黨營私、背公營私的行徑起了殺心,此案最后不只禍殃滿門,更是北齊開國以來第一個判了連誅九族的大罪。 他,是當年倖逃的少數(shù)人之一,楊家么子,楊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