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wù)員將最后一盤菜放上，向兩人鞠躬后，不發(fā)一點聲響地離開包廂。

    許懿蓮淺笑，對梅子說：「我們邊吃邊聊，這里的料理都挺好吃的，你千萬不要拘束，愉快享用最重要?！?/br>
    哇塞！許懿蓮第一次約她出來，怎么就變成溫柔女神了？梅子感到不可思議，她記得許懿蓮對她并沒有好感。

    梅子謹慎道：「懿蓮，你不用這么客氣沒關(guān)係，有事你就直說。」

    「我也很想直接說，」許懿蓮蹙眉，兩手一攤，「可是，這件事攸關(guān)著龐大的祕密，我正在想如何向你說明?！?/br>
    梅子遲疑問道：「是不是跟你和安姊的過往有關(guān)？我已經(jīng)知道懿蘭的事了，所有的一切，安姊都跟我說了?！?/br>
    「真的嗎？」許懿蓮大為震驚，她沒料到安樂居然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由此可見，她對梅子真的有蠻高程度的信任。

    「真的，我可以講一遍給你聽，順便讓你了解我掌握了多少?！?/br>
    許懿蓮誠懇道：「好，那就麻煩你了。」

    梅子笑笑，「不麻煩。」

    過程中，許懿蓮不時低頭、仰頭沉思，等到梅子全部說完，她才長長嘆口氣說：「安樂不知道的事情，我這里都有答案，其實，我要跟你說的正好就是這些事?！?/br>
    梅子正襟危坐，迫不及待想得知這最后的真相。

    「嗯──要從哪里開始說起呢？」許懿蓮猶豫半晌，「我要先講，安樂她有失憶的癥狀，許多關(guān)鍵時段，她會選擇忘記，甚至修改記憶?！?/br>
    梅子反駁，「這怎么可能！我這幾年和安姊相處，她都很正常啊。」

    「這個問題，你待會就明白了。她忘記的第一個時段，是在我接她回大學(xué)后，到大一結(jié)束?！?/br>
    安樂被許懿蓮帶到校外的新住處，第一個禮拜風(fēng)平浪靜，不料，第二個禮拜，異狀徒生，她開始問許懿蓮，「蘭跑去哪里了？怎么沒跟我們一起??？」

    許懿蓮嚇壞了，但她強迫自己維持鎮(zhèn)定，找出安樂發(fā)生什么事了。透過對話，她發(fā)現(xiàn)，安樂一切都正常，只是忘記許懿蘭死去的事實。

    許懿蓮當時只想讓安樂脫離這詭異狀態(tài)，便耐心告訴她許懿蘭已經(jīng)過世，要她別難過。安樂記憶恢復(fù)，許懿蓮還來不及高興，她就察覺到，安樂變得特別沉默冷淡，彷彿是個沒生命的雕塑。

    這情況持續(xù)了大約兩週，安樂總是有氣無力，幾乎不吃東西，老是失眠。

    正當許懿蓮考慮要不要帶安樂去看心理醫(yī)生時，安樂恢復(fù)到原本的狀態(tài)了，能和她有說有笑，吃飯睡覺也沒問題，不過，惡夢卻還未結(jié)束。

    安樂有時候仍然會忘記許懿蘭已經(jīng)死去，許懿蓮就又要向她解釋清楚，解釋完她就會陷入低落，過幾天又回歸正常。

    周而復(fù)始，許懿蓮打不破這個輪回。

    某天晚上，安樂主動親吻了她，邀請她到床上去。許懿蓮明白，她們遲早都會發(fā)展到這一步，便欣喜地摟著安樂，一起進到臥房。

    那晚，許懿蓮收下了安樂的第一次，中途，安樂情到深處，意識有些不清，竟把她叫成是蘭，許懿蓮雖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非常珍惜安樂，并沒有把自己那點不滿朝她發(fā)洩。

    「安姊講錯了，她說她把第一次獻給你，是在大一下學(xué)期的期末?！?/br>
    「正確的時間是在上學(xué)期，她不自覺修改記憶了。」

    「那么，她說你在性事上欺負她，對她不好，是真的還假的？」梅子希望那不是真的。

    「真的，那段日子，我對她的確蠻差勁?！乖S懿蓮放下筷子，手掌覆蓋在雙眼好幾秒才拿開，她的眼中流動著晦暗不明的情緒，似乎不愿意想起這段往事，「是我的錯，因為我很氣憤，忍不住就……」

    「你那么愛安姊，怎么捨得那樣對她？」梅子完全不能理解。

    「安樂跟你說，是我堅持要扮許懿蘭，但事實并非如此。她把我誤認成蘭之后，過沒幾天，我們在床上打算睡個短暫的午覺時……」

    安樂翻來覆去，整個人顯得煩躁，許懿蓮轉(zhuǎn)身面向她，問她怎么了。安樂忽然坐起來，翻到許懿蓮身上，雙手撐在許懿蓮頭的兩側(cè)，她的神態(tài)顯露出一種狂熱，雙眼直瞪許懿蓮，「蓮，我想到了一個好方法，讓我們?nèi)擞肋h不分開，你也希望這樣子，對吧？」

    許懿蓮緊閉著嘴，害怕得不敢說話。安樂自顧自繼續(xù)說：「蓮，你和蘭長得一模一樣，不如你就扮演她，讓她活在你身上，這樣一來，你們兩姊妹就分不開了，是不是很棒？」

    安樂的話乍聽之下非常驚悚，但許懿蓮仔細想過后，卻沒有出言喝止安樂。以前，她曾經(jīng)與許懿蘭交換身分、扮演對方，成功騙過安樂，安樂目前精神不太穩(wěn)定，要是她順著安樂的意做，讓她平靜下來，她愿意勉強一試。

    許懿蓮專心回想許懿蘭的點點滴滴，把全身心都投入到角色里。

    安樂見到蘭回到她身邊，難掩高興，熱情、主動地親吻許懿蓮，兩人又點燃激情的火花，彼此交纏。

    「在我扮演許懿蘭后，安樂不再忘記蘭已經(jīng)死去這件事，也沒有其他突發(fā)狀況，可惜，過了一陣子，我沒有繼續(xù)扮演，安樂就又……她脾氣變得非常差、沒耐性，常常和我爭執(zhí)，有時候沒跟在她身邊，她會突然買一堆小娃娃回家，安樂可沒有收藏娃娃的習(xí)慣，最后，她終于受不了，當面怒罵我，為什么趕走了蘭，為什么不繼續(xù)扮演她。」

    許懿蓮至今想起，還是難忍哀戚，「她把現(xiàn)實與臆想融合在一起，為了怕她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情，我必須不停扮演下去。是她要我扮演的，但她自己卻忘了。我身為一個平凡人，得承受如此艱辛的任務(wù)與煎熬，當然心里也有很多不愉快的情緒?！?/br>
    梅子感到晴天霹靂，這時她才知道，許懿蓮一點也不奇怪，她并非自愿去扮演，而是為了防止安姊精神上再出現(xiàn)異狀。

    「你沒辦法想像，扮演跟你相同模樣的姊妹，那有多……不堪與難受?！乖S懿蓮緊抿著嘴，深呼吸好幾次，「長久下來，我不能得到安樂完整的愛，同時又要被迫去接受一份，原本不是給我的愛，而蘭的死，也曾讓我有段日子無法心安理得擁有這份感情，所以，我后來就變得只在扮演蘭時，才會顯得特別熱情，會和安樂享受性愛，我認為這是對蘭的補償。」

    把愛與性完全分開，這也太扭曲了！

    梅子能夠試圖同理，卻不敢多想，她覺得想地太深入，自己彷彿也要被捲進去。

    「你之后還有再嘗試過停止扮演嗎？」梅子藉由詢問，悄悄轉(zhuǎn)換話題，避免自己做出不得體的回答。

    許懿蓮低著頭，微微歛眸，「我曾狠下心停過，那時候是大一剛放寒假，但是，安樂卻差一步就上吊自殺，幸好被我及時看到，順利阻止?！瓜氲侥菞l麻繩的觸感，她雙手就顫抖不已，「后來，不管她再如何要求我別扮演蘭，我都不敢答應(yīng)?！?/br>
    梅子膽戰(zhàn)心驚地問：「懿蓮，那你今天到底要找我?guī)褪裁疵?？?/br>
    許懿蓮正色道：「我希望你平時能多注意安樂，要是安樂表現(xiàn)得跟平常不太一樣，你得立刻趕到她身邊，然后通知我。」

    「為什么？」

    「因為安樂突然很積極，要求我放下蘭，做我自己。我和她約好，不再扮演，可是，我對她并不放心，所以，想請你幫忙?！?/br>
    「好，我一定幫?！惯@時，梅子倏地想到一個矛盾點，「你剛說，必須靠你扮演懿蘭，才能防止安姊情緒失控，這就奇怪了，安姊結(jié)婚那幾年，她和你完全沒碰面，她怎么都沒事呢？」

    許懿蓮無奈搖頭，「我不清楚。也許她的癥狀已經(jīng)好了，也許沒有，沒人能保證安樂真的沒事?！?/br>
    「原來如此。」

    「另外，我提醒你，別把安樂失憶的事告訴她，我擔(dān)心她萬一想起來，或許她會承受不住?！?/br>
    「我知道，你放心?！姑纷酉耄叉⒁腔謴?fù)那段記憶，肯定會過意不去，畢竟為了她，許懿蓮長年犧牲，這種人情債，永遠不可能償還。

    聽完許懿蓮說的話，梅子覺得心情沉重。她看著許懿蓮?fù)Π蔚淖藨B(tài)，她無法想像那雙肩膀上，承載了多大的壓力，為什么許懿蓮還能有勇氣對安姊付出呢？

    她捫心自問，要是自己的另一半，也出現(xiàn)種種超出預(yù)料的情形，她能夠不離不棄堅守下去嗎？她覺得自己辦不到，當愛情遭遇苦難與折磨，不再有甜蜜的滋味，她無法保證自己是否還能愛下去，就像她和周品彥，到最后也只是徒具殘破不堪的名分，實際上早已不算是男女朋友了。

    兩人用完餐，互相道別。梅子向許懿蓮表達感謝，整桌菜都是許懿蓮買單，她覺得不好意思。許懿蓮擺擺手，對梅子說有空再見。

    許懿蓮回到家，她感覺能夠有個人陪自己聊聊，心情好了不少。安樂的事情讓她很苦惱，她想要有更多的人手幫她，但這種攸關(guān)重要祕密的私事，她又不希望太多人知曉。

    她拉開窗簾，走進陽臺。躺椅上，她感受微風(fēng)送來的涼意，靜靜望著無云的廣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