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奶茶漬
09 她當(dāng)然不知道。 她去哪里知道呢? 從童年長到少年,她耳邊一直是奶奶唱的哄睡歌謠,是風(fēng)吹樹林的窸窸窣窣,是雨后山間的流水潺潺,還有cao場喇叭的課間cao聲響,和朗朗的讀書聲。 在他們那個交通閉塞、資源落后的小地方,連mp3都是奢侈,何況港樂。 所以后來她寫稿攢了些錢,拿獎學(xué)金換了手機之后,歌單里循環(huán)了很久的Eason,卻獨獨沒有碰那首《綿綿》。 那會讓她想起程嘉也。 想起他們宛如云泥的第一次見面。 沉默,緊張,與天壤之別。 有些時候真的不得不承認(rèn),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有的人的確就是,出生就在羅馬。 其實要說當(dāng)時她對程嘉也有什么感覺嗎? 也沒有。 她那時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們是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的人,盡管他身上有一些吸引人的特質(zhì),但他們也沒有什么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可能性。 可是后來…… 偏偏就是有了。 陳綿綿醒來時,清醒得仿佛從未入睡,甚至連姿勢都沒有絲毫變化,僵硬又奇怪。 窗外天剛蒙蒙亮,撈起手機一看,才六點過十分。 她起來換了衣服,收拾好房間,放輕腳步,走出房門。 程嘉也的房間門還關(guān)著,大抵沒醒。 他覺淺,一丁點兒聲音都容易把他吵醒,陳綿綿輕手輕腳地把他昨晚扔在沙發(fā)上的外套放進洗衣機,摁了靜音模式,買了早餐回來放在桌上,轉(zhuǎn)身出門。 還有兩篇稿子要趕。 她又打開手機確認(rèn)了一遍截稿日期,是真的快要來不及了。 打車回到學(xué)校,在宿舍樓下碰見起來換班的宿管阿姨。 “誒,綿綿啊?!卑⒁虥_她招手,“昨天是不是又沒回來啊?” 南大其實管得不嚴(yán),很少查寢,夜不歸宿一般也沒人管。早上正常回來,阿姨大多時候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dāng)作下了早課,或剛買完早餐。 如果室友不主動向阿姨報備的話。 陳綿綿習(xí)以為常,在登記本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和學(xué)號,“辛苦阿姨了?!?/br> “沒事沒事?!卑⒁贪驯咀邮掌饋?,勸道,“你跟你們寢室還是好好溝通一下,都是室友,沒必要舉報別人這么積極的……” “好?!标惥d綿平靜地應(yīng)著,“沒關(guān)系,本來就是我沒回來?!?/br> 阿姨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她上去了。 走到寢室門口也不過七點鐘,陳綿綿動作很輕地擰開門。 窗簾沒拉開,燈關(guān)著,一片昏暗,也很安靜。 大概都還在睡。 她回身關(guān)上門,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準(zhǔn)備收拾了電腦和書本,去圖書館寫稿。 但再怎么輕,再怎么緩,還是會發(fā)出一些聲音的。 靠近門的那個床位輕微一響,應(yīng)該是里面的人翻了個身,出聲道:“你上廁所這么快?都沒聽見沖水聲。” 陳綿綿一頓,還沒來得及出聲,又聽見她問了一句。 “那個誰還沒回來嗎?” “應(yīng)該沒吧,沒聽見聲?!绷硪粋€床簾里傳來困倦的聲音,拖著呵欠的尾音。 “笑死。真就白天做卷王好學(xué)生,晚上搞反差學(xué)生妹唄?!弊钕乳_口的室友刻薄地嘲諷道,“不知道又哪里去找男人睡了?!?/br> 打呵欠那個好像不太感興趣,“誒,她是不是鐵定能保研???兩年都是專業(yè)第一?!?/br> “你管呢?”靠門那個坐起身來,接著窸窸窣窣一陣響,大概在換衣服,毫不客氣道,“反正保研跟你我無關(guān)?!?/br> “人家又是學(xué)生干部,又是專業(yè)第一,還搞幾個省國級大創(chuàng),對外給雜志社供稿,是我們能比的?” “能啊?!崩Ь肽莻€也坐起來,開始笑,“我們又不是山里來的?!?/br> “噗,哈哈哈哈哈…” 兩個人正默契地笑著,衛(wèi)生間里傳來沖水的聲響,水箱響動。 對話倏然停止。 空氣沉寂下來,氣氛詭異地一凝。 靠門床位的那個室友頓了兩秒,緩緩拉開床簾。 陳綿綿伸手摁上墻壁的開關(guān)。 燈泡驟亮,白光鋪滿整個寢室,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她站在桌前,平靜地問,“聊完了嗎?” 書桌上,她的電腦黑著屏,筆記本攤開放在一旁,一杯灑了的奶茶橫在書上,黏稠的液體在筆記本上蜿蜒,留下一大片奶茶漬,一路流到電腦邊。 都已經(jīng)干掉了。 陳綿綿站在那里,視線一一從三個人的臉上掃過,神情平靜,沒什么情緒地開口。 “聊完了的話,我們談?wù)劙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