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總算過完了。

    春節(jié)開假的第一天，警察局里，此時已是一片忙碌，不斷有人拿著材料進進出出。

    一位警員小哥，皺著眉頭，走出辦公室。

    他將嘴邊那截已經(jīng)幾乎要燃到煙屁股的香煙取下，煩躁地往地上重重一丟。

    “媽的！因為這案子，年都沒過好?！?/br>
    這不能怪他，這個假期，他基本上是過了個假春節(jié)假期，都在準(zhǔn)備開假后要辦的這樁案子。

    “上頭有壓力。走吧！出發(fā)！”后頭走來的警員，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這樣，一行人這便浩浩蕩蕩地上了車，前往——楊氏集團。

    楊氏集團每年春節(jié)后，都會給員工發(fā)開門紅紅包。

    只此一天，過期不候。

    所以，每年的開假第一天，如無特殊情況，出勤率一般可達(dá)百分百。

    這一日，大家都在議論，今日公司的總經(jīng)理楊紓下來給大家拜晚年的時候，會給多少紅包，但他們沒等來楊紓，等來的是——浩浩蕩蕩的警察。

    謝縉，是打死也沒想到，這出他計劃了近半年的清退計劃，出了岔子。

    那日晚點，在辦公室的電視熒幕上，正報送最新新聞——

    “楊氏集團公司旗下楊氏金融涉嫌金融詐騙及洗錢多項罪名，已被警方控制，楊氏集團負(fù)責(zé)人楊紓?cè)ハ虿幻??！?/br>
    謝縉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報道，眉頭越擰越緊——楊紓跑了！

    此時，有人匆忙走進辦公室里：“監(jiān)控顯示，昨天晚上，有個女人，抱著一箱文件從楊紓的辦公室里出來?！?/br>
    謝縉一頓，這意味著——他要送楊紓坐牢的計劃走漏了。

    “楊家的父母，好像都在新年期間，出國了?？磥?，楊紓，應(yīng)該是把房子給賣掉了?！?/br>
    “什么？”謝縉凝眉，“在開玩笑吧，我安插了辛琦在楊紓的身邊，辛琦沒半點察覺嗎？”

    那位叫做辛琦的臥底，聯(lián)絡(luò)不上，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被警方那邊扣押在警察局里了。

    “再說，當(dāng)時離春節(jié)假期也沒多久了，這么短時間，他怎么來得及出手弄到錢？”

    謝縉特地選在春節(jié)前后動手，就是覺得假期前后人心渙散，工作效率低，讓楊紓沒有逃跑的機會。

    誰??！釜底抽薪，有夠厲害——

    發(fā)現(xiàn)了他要弄走楊紓，發(fā)現(xiàn)了他安插在楊紓身邊的人，還在這么緊張的時間內(nèi)幫楊紓完成了財產(chǎn)轉(zhuǎn)移！

    謝縉的腦海里，迅速地閃過了幾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王寅。

    鐘董——他是楊紓最大的債權(quán)人，楊紓跑路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檀寧——他在新年期間特地把檀寧從云南叫來，就是為了清楚掉可能成為不定性因素的人。

    “謝縉，我說句你不愛聽的，可能是檀寧?！?/br>
    “為什么？”

    “檀寧今天帶著幾個心腹從云南回來了，在這個時間點，有點微妙不是嗎？”

    謝縉沒有回答，不知為何，他忽然地想起了楊映意。

    她回家過年，不可能不知道楊紓父母要出國的事情，但是她卻什么也沒說，反倒是跟自己說起了春節(jié)放煙花的故事，還莫名其妙地哭了……

    但不可能??！

    且不說，清退楊紓這事，楊映意應(yīng)該根本一無所知，再者，楊紓可是給她下藥的人啊！

    這怎么說，都說不過去吧！

    這晚七點，謝縉就到家了。

    進門之后，他先掃了已經(jīng)坐在餐桌邊的楊映意一眼，她正在和女傭聊著什么，有說有笑。謝縉收回視線，洗手去了。

    等他重新回到位置上的時候，他先湊到了楊映意的身邊：“在忙什么？”

    楊映意正在看手機，她大大方方地呈給謝縉，謝縉掃了一眼，是最近上市的車?yán)遄印?/br>
    他無話可接。

    女傭為他端了湯來。

    他假裝無意一般，再望了楊映意一眼：“新聞看了嗎？”

    “看了。”楊映意喝著湯，知道謝縉在說什么——楊氏集團的案子，自家弟弟楊紓跑路了。

    “你……打電話回家問侯過了嗎？”

    “嗯！問侯過了。剛好我爸和王姨新年出國去親戚家探親了，最近應(yīng)該是不會回來了?！?/br>
    “那楊紓呢？”

    “不知道，聯(lián)絡(luò)不上。”

    “你父母也聯(lián)絡(luò)不上楊紓嗎？”

    “我沒問?！?/br>
    “為什么？”

    “因為和我沒關(guān)系。她抬起頭，淡然地說，我都嫁出去了，我怎么不關(guān)心他們的事?！?/br>
    謝縉直直地盯著她的臉，仿若現(xiàn)在她的臉上看出點什么破綻來。

    再晚點，謝縉對著鏡子松領(lǐng)帶之時，手機響了。

    他拿出電話，瞧了一眼，走到陽臺拉上拉門接聽。

    “那個從楊紓辦公室里出來的女人是顏巧，楊紓的女朋友，幾年前，檀寧幫顏巧的家里處理過案子，檀寧應(yīng)該是聯(lián)合了那個女人，幫楊紓跑路了?！?/br>
    謝縉掛上電話之后，謝縉立即轉(zhuǎn)打給了檀寧。

    “你回來了？”

    檀寧在電話里頓了頓：“是?！?/br>
    謝縉很干脆：“做什么？”

    “拿點東西……”檀寧在電話那頭一停，“謝縉，我知道你打電話來問我什么，但信不信由你，如果這是起兇殺案，我只是一個在人被殺之前，倒霉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場的無辜角色而已。”

    謝縉微瞇起眼，道：“我知道不是你干的！我只是問你回來做什么而已，你頂天了就是幫他跑路。因為你是春節(jié)期間才知道的，而楊家在那之前，已經(jīng)在籌劃賣房子跑路了。”

    掛上電話之后，謝縉重新再梳理了一遍，這件事的知情者——

    王寅。

    鐘董。

    檀寧。

    他忽然一頓，他漏了一個人，那就是整個事情的執(zhí)行者——被他派去楊紓身邊的辛琦。

    他翻了翻自己和辛琦的消息頁面。

    最后的內(nèi)容是辛琦給自己發(fā)來的證據(jù)照片。

    此時，謝縉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和一個跟整件事情都沒有關(guān)系的人——空姐Sabrina。

    畫面一轉(zhuǎn)，今晚最后的航班抵埠，一行穿著制服的空乘人員走進了機場的洗手間里。

    放在流理臺上的手機響起之時，那對鏡補妝的空乘掃了一眼，對那邊的人喊到：“Sabrina，電話響了哦！”

    “是誰？”

    那空乘再看一眼屏幕，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稱是——

    “謝狗?！?/br>
    聽到次，Sabrina連忙走來，接起了電話。

    謝縉道：“你是Sabrina對吧？我可以幫你撤掉投訴，但有一件事，你要從頭到尾告訴我！當(dāng)時，楊……我太太是怎么找到你的？她都跟你說了什么？”

    最后這一通電話打完，謝縉已經(jīng)鎖定那個走漏消息的人是誰了。

    他轉(zhuǎn)頭望向了客廳里，此刻楊映意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將腳架在茶幾上腳涂指甲油。

    江戶川亂步有一句名言是這么說的——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事實。

    他的枕邊人楊映意，從頭到尾都對他要做的事情早就心知肚明，卻裝出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私下給楊紓通風(fēng)報信讓楊紓跑路了。

    他突然明白她為什么新年那晚，楊映意哭了，因為當(dāng)時她就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見楊家的人了……

    時間回到，宴會結(jié)束的次日，午休時間，楊映意匆匆推開了公司附近一間咖啡店的玻璃門。

    “你跑吧！”楊映意人一坐下，便對座位對面的楊紓這么說。

    “為什么？”

    楊映意頓了頓：“謝縉要你……坐牢！”

    她看了謝縉的手機，發(fā)現(xiàn)了辛琦和謝縉的消息記錄，這才知道，謝縉何止要楊紓傾家蕩產(chǎn)——

    聽到此，楊紓頹然地靠在了椅背之上。

    “聽著楊紓，謝縉在你公司里安插了人，你小心躲開那個人的視線，把房子賣了，債務(wù)什么的，算了吧，帶著錢，帶爸媽跑路吧！”楊映意說著。

    現(xiàn)在距離春節(jié)不遠(yuǎn)了：“他什么時候要提交證據(jù)！”

    “沒說，我猜是年后，你盡快！”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春節(jié)了，馬上各大機構(gòu)都要放假了，這么短時間，我怎么賣房子！抵押都沒這么快……”

    聽到此，楊映意想了想：“我?guī)湍阏沂烊耸柰ǎ　?/br>
    “你有熟人？”

    “大用銀行！你把房子抵押給大用銀行！”

    這晚，謝縉幾乎整夜沒睡，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他望向躺在自己身邊的楊映意，人距離自己不到叁十公分，但說是隔著一條銀河也不為過——

    如果她的枕邊人，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的話。

    那么，他也同樣看不明白他的這位枕邊人。

    他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最想不通的是——

    為什么楊映意會幫曾經(jīng)害過她的人？

    但這一件，謝縉頂多是不能理解，并不構(gòu)成什么影響，而真正讓他覺得挫敗的是——

    她明知道自己在鏟楊紓，她若是不希望自己這么做，為什么不選擇來跟自己直說，卻要繞這一個彎子，給他來了個釜底抽薪！

    他是她的丈夫，如果她開口要他放過楊紓，他會堅持要做嗎？

    難道，他們之間，真就不熟到這種地步嗎？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們也許確實不熟——回想這幾個月的日子，他們不是在為FaceTime吵架，就是在為婚紗吵架。剩下的時間，就是在床上度過。

    他一直以為，他們的感情是不夠好，但應(yīng)該也沒有那么糟。

    時到今日，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楊映意，是互相在黑暗中，過招……

    天一亮，謝縉便醒了，他直接起床，洗漱上班。

    這日的謝縉不會再糾結(jié)昨夜里他想的那些問題了，倒不是因為他想通了，而是這日上午，他接了一通電話，那人告訴他：“楊紓不是把房子賣了，而是去銀行做了抵押貸款?！?/br>
    “哪間銀行效率這么高？”謝縉微微擰眉，言語間滿是諷刺，“讓我好好認(rèn)識一下，往后多開展業(yè)務(wù)啊！”

    “大用銀行！”

    聽到這四個字！謝縉一頓，瞬時明白過來什么！

    難怪，那天，那個李景元動手揍自己那天底氣那么足??！

    難怪，他家太太，有事不找自己商量，原來是有別的男人可以商量！

    謝縉重新回想從李景元出現(xiàn)在自己視線里的那一天起，他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jǐn)慎，想不動聲色，一點一點地把這個李景元給勸退了。

    他贏了一次又一次的小局，一點一點的積累分?jǐn)?shù)，就像在棒球場上，拿下一個一個安打，但現(xiàn)在，李景元直接轟出了一個全壘打，給這局勢來了一次大翻盤，打得他——十分狼狽！

    而這一切背后的支持者，就是那天天睡在自己身邊的枕邊人。

    謝縉在那一刻，突然想起——是了！這個楊映意，難道不是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很擅長，讓他難堪嗎？

    “謝太太，你可以給我解釋一下這所有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