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窗明幾凈，看起來整齊舒適且美好，乍看之下就是個溫馨的平凡小家庭，完全看不出來會是惡夢駐足的地方。這個家不管被爸爸破壞了幾次，mama總是有辦法把它恢復到原本的模樣，有時候mama的恢復速度快到一度讓我以為自己看見的狼藉都只是在做夢而已。

    家里一片靜悄悄的，沒有看見任何人，這時一陣細碎聲響從廚房的方向傳來，我連忙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去，看見mama正在用保鮮膜包剩菜，她很專注，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看著她低頭做事的模樣，我喊了她一聲，「媽?！?/br>
    大概是我出聲得太突然，她的身體明顯用力顫抖了一下，她停頓了幾秒鐘，才愣愣地抬起頭看我，然后松了一口氣。

    「唉唷，嚇我一跳，原來是你?！筸ama拍了拍胸口，隨后笑了出來，一連問了我好幾個問題，「怎么跑回來了？今天不用上班嗎？你怎么戴口罩了？感冒了嗎？」

    「沒有啦，我只是因為突然很想mama，所以就跟公司請假跑回來了。」我說。

    「怎么可以因為這點小事就請假？」mama沒好氣地笑著，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褪去，「吃早餐了嗎？這里還有一點稀飯?！?/br>
    我點頭，「在家里吃過了?！?/br>
    「有吃就好?！顾畔率诌叺墓ぷ鳎易邅?，忽然停下了腳步，直盯著我的臉看，「旻嘉，你的臉怎么怪怪的？眼睛那邊好像腫腫的?！?/br>
    「我……」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用文字來解釋，索性直接摘下口罩。

    mama頓時睜大了雙眼，表情驚慌地走到我的面前，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眼角邊的傷口，一臉難以置信地問：「你的臉怎么被打成這樣？」

    看到mama這樣驚慌的表情讓我覺得很難受，我真的不想讓mama擔心，可是我……

    我抿了抿唇，然后捲起袖子，向她坦承了所有，「不只是臉而已，身上也有好多地方都被打了?！?/br>
    mama低頭看著我手臂上的瘀青和抓痕，又抬頭看我，「你的這些傷……都是亦翔打的嗎？」

    看著mama擔憂的視線，我點點頭，低下頭，打算要對她說起昨晚想了一整夜的盤算，要我徹底放下這段婚姻我還沒辦法做到，但我想暫時先搬回家里住，暫時待在沒有亦翔的地方，讓彼此有一個可以冷靜的空間。不過，我知道亦翔一定不會同意，可是如果有mama的支持，我想我會比較有勇氣向亦翔提起這件事，而且他同意的可能性也會比較高。

    我輕吁了一口氣，然后艱澀地開口說：「所以，我想離開亦翔──」

    然而，話都還沒說完，mama立刻堅決反對，「不行，你絕對不能和亦翔離婚?！?/br>
    mama的反應讓我愣住，我原本以為在看見我身上的傷痕之后，有過相同經(jīng)歷的mama會是最支持我的人，可是怎么連我想說的話都還沒說完就立刻被她否定了？

    她拉起我的手，緊張地說：「旻嘉，這種話你也不要亂講，要是被你爸爸知道就糟糕了。」

    「爸爸？」我愣了一下。

    「你也知道你爸爸最愛面子了，而且他最討厭被人指指點點，所以如果他知道你想離婚一定會很生氣?！?/br>
    難道比起女兒的安全，爸爸的面子更重要嗎？我的喉嚨頓時一緊，這些話我并沒有問出口，而是問：「那你呢？你也覺得有一個想離婚的女兒是一件讓你很丟臉的事嗎？」

    mama愣了一下，隨后低下頭，沒有說話。即使她沒有說出她的答案，但是她的反應已經(jīng)洩漏了答案。

    對，很丟臉。

    我的胸口忽然悶了起來，彷彿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稀薄，我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其實，不用她說我也知道，在他們很多老一輩的傳統(tǒng)里，都會覺得婚姻就是該始終如一，夫妻也必須要成為和彼此相扶相持一輩子的人，因此在這種觀念里，離婚這種事就變成了一種錯誤，甚至是一件會讓人感到丟臉的事，尤其是像我們這種剛結婚一年的新婚夫妻，更容易變成旁人嚼舌根議論的話柄?；蛟Smama之所以離不開爸爸，除了對我和小勛的愛之外，多少都還是有被這樣的傳統(tǒng)觀念綁住吧？

    我嘆了一口氣，卻趕不走纏繞在胸口的沉悶感覺。我接著問：「那……如果我只是想暫時搬回來住呢？」

    mama抬起頭看我，她的表情很猶豫，我馬上就一眼看出她的答案。

    果然還是不行吧？至于原因我也不用想，肯定是因為爸爸。

    如果我突然搬回家住的話，鄰居一定都會問起，到時候這種議論紛紛的八卦一定會讓爸爸覺得很沒面子，他到時候一定會因為這件事抓狂。

    我點點頭，「媽，我知道了，我不會為難你的?！?/br>
    她猶豫地看著我一會兒，「旻嘉，對不起，在這個家mama真的沒辦法幫你做主，我真的很怕你爸爸會生氣，他一定會罵你，說不定還會打你?！?/br>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所以，mama的意思是不管我去了哪里，都逃不出被打的惡夢嗎？

    思緒至此，胸口感覺更悶了。mama拍了拍我的手，接著說：「旻嘉，mama也是這樣忍過來的，夫妻之間沒有什么事是過不了的，亦翔最近會這樣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你不是說過他前陣子才剛升課長嗎？職位變高了，工作壓力當然也會跟著變大，你做太太的更應該要學著體諒他、包容他才對。再說，夫妻本來就不可能馬上就處得很好，你和亦翔才剛結婚一年而已，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磨合，不要這么輕易放棄?！?/br>
    聽著mama忍氣吞聲的想法，我突然覺得好想哭。我吸了吸涌上一陣酸楚的鼻子，我忍著纏繞在心上的難受，艱澀地問著我不敢想像的未來，「那如果他像爸一樣一直打我呢？我也一樣要忍下來嗎？」

    mama的表情頓時怔住，她看著我久久不語，空氣彷彿跟著凝結了起來，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變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