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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樂譜放到譜架上固定好,李雁茹拉開鋼琴椅坐了下來,等待楊舒茵開始她的演奏。 練習室倏地陷入沉默,楊舒茵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將弓架到琴弦上,眼睛同時快速確認有沒有擺放正確。 雙眼正對樂譜的瞬間,渾厚的琴聲隨之響起。 這是一首現(xiàn)代的流行音樂,旋律溫柔卻帶著些許哀傷。 楊舒茵的指間彷彿有一股魔力,為琴弓注入了生命,躍然于琴弦之上,長音從最初的輕如羽毛到深邃悠遠,緩慢地揭開故事的序幕。 前面幾段雖然不是主要旋律,卻是曲子的點睛之筆,如同山谷回聲,跟在主旋律的后面一次又一次地悠悠回響。時輕時重、時大時小,楊舒茵竟拉出了絲毫不輸給主要旋律的美妙聲音。 中間開始,楊舒茵的部分也加入了主旋律,速度也比一開始要快,然而漸多的音符和增加的速度,都無法削減她令人驚嘆的琴技。指尖在四根弦之間來回舞動,琴弓與之配合,繼續(xù)編織著樂曲的故事。而那一組又一組的音符,彷彿能夠?qū)⑷藥适吕锏氖澜纭?/br> 本是身在練習室里的李雁茹,恍然間,竟感覺自己站在夜晚的街頭,數(shù)不盡的圣誕燈飾,有的如月亮靜靜散發(fā)光芒,有的似星星閃爍光明,點起周身一片璀璨。 熱鬧的街頭,人們出雙入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唯她孤身一人,佇立于此。 腳邊無聲地起了風,輕撩衣擺和發(fā)絲,不知何時落下的點點白雪在她的頭上披了一層白,但這寒夜的風雪卻不讓她覺得寒冷,只因此情此景早已令獨自一人的她,寒徹了心骨。 來到樂曲的高潮部分,楊舒茵的弓愈拉愈大,聲音沉得像是在雪地中奔跑,每踏出一步,鞋跟就帶起一團又一團的白雪,卻又激烈得好似瞬間吹起了暴風雪,令人寸步難行。但是僅僅瞬息之間,寒風便沉寂下來,大提琴的聲音漸緩,每一個音符都變得又深又沉,最終歸于寧靜。 李雁茹久久不能回神,整個人為音樂所吞噬。直到楊舒茵略感憂心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雁茹?」 「……嗯?」呆呆地應(yīng)了聲的她,眼神依然空洞。 楊舒茵趕緊放下琴和弓,慌慌張張地走到她身邊,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并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抬頭與之對視??粗鏌o表情、眼神失去色彩的樣子,楊舒茵擔憂不已。 半晌過后,李雁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于是抽出了被楊舒茵握著的手,用袖子遮住臉,一邊嘻笑著說道:「抱歉、抱歉……你拉得太好聽了,又想起首歌的詞,所以不小心就……」 她沒有流淚,聲音卻顫抖不止,話也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彷彿關(guān)住悲傷的盒子因為剛才的曲子而打了開來。 楊舒茵沒有說話,只是點頭,靜靜等待李雁茹冷靜下來。 然而這種方式,卻反倒令李雁茹想起了曾說她不會安慰人的那個人,胸口悶痛的感覺讓她幾乎無法呼吸,悲傷既無法化作眼淚,也無法裝作沒事似地嚥下去。 「抱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下著雪的冬夜,白了頭的她獨自站在街頭,凝望熱鬧的街景,而那個人似乎就等在道路的盡頭,露出一貫的微笑朝她揮手。 「不愧是學姊,曲子選得真好……」 李雁茹試圖說些別的話題,抹去腦里的景象,可是那人的容貌卻愈發(fā)清晰,令她忍不住邁出步伐,朝那身影奔馳而去,并伸長了手想要觸碰。但在她即將觸及那熟悉的笑臉時,那個人卻如同海市蜃樓,消失無蹤,指尖徒留一抹風雪。 她開始喘不過氣,蜷縮了起來。她的思緒也亂作一團,想再說聲抱歉,吐出的話語卻為抽咽所取代,不成句、不成聲。 楊舒茵改以跪姿跪在李雁茹前面,伸長了雙手圈住她的背脊,側(cè)臉貼在她的后腦上,輕拍她的背。 聽著這強忍住哭泣的嗚咽聲,楊舒茵也覺得心痛不已。她早已從李雁茹演奏的音樂中,聽出了強烈的悲傷,只是不知道這股悲傷爆發(fā)出來時,竟能讓她也感覺到噬心之痛,也想不透為何李雁茹執(zhí)意要選擇這樣在痛苦中前行的路。 抬頭望向墻上的時鐘,楊舒茵不禁嘆息。時間的流逝往往與人意相違,遇上討厭的課就走得特別緩慢,每逢假期便是飛速向前,而現(xiàn)在又像是靜止似地將李雁茹困在悲傷里,看不見盡頭。 …… 待李雁茹冷靜下來,已經(jīng)是二十多分鐘后的事了。 楊舒茵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衛(wèi)生紙,抽了兩張遞給吸著紅了的鼻子的李雁茹,然后把剛才坐的椅子拉了過來,在她面前坐下。兩人一時之間相對無言,那邊拿著衛(wèi)生紙擦著鼻涕眼淚,這邊則沉默望著。 「我還以為,你會有想問我的事呢?!估钛闳銌≈曇舻?。因為難為情和緊張的關(guān)係,手不安分地摩擦著握在掌心被揉成一團的衛(wèi)生紙表面。 李雁茹在藏不住悲傷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事到如今是不可能繼續(xù)裝作沒事了,所以編個可以讓人信服理由也好,絕對不能閃避話題。但是令她意外的是,楊舒茵竟然搖搖頭。 「沒有。如果你想說,我很樂意傾聽,但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會問。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啊。」 「……謝謝你?!垢袆幼孕牡咨?,李雁茹扯出一抹笑。 楊舒茵伸手戳了戳李雁茹的臉,也揚起嘴角,「我之前也說過吧,你笑起來很好看喔,要常常笑才行?!?/br> 「嗯……」李雁茹抓住楊舒茵的手,用掌心包覆了她的手背,蓋在自己的臉頰上。溫熱的感覺從臉的一角擴散開來,彷彿連心都溫暖了起來,李雁茹輕輕闔上眼,仔細感覺那溫度。 楊舒茵被這動作一驚,全身不由自主地變得僵硬。但是看見李雁茹放松下來的表情上無法忽略的紅腫雙眼,便感覺到一陣心疼,于是決定暫時由她去。望著李雁茹的臉,楊舒茵發(fā)現(xiàn)她細長的睫毛蓋在下眼瞼上,因為淚水未乾而有些許潮濕,臉色紅潤、朱唇輕啟,竟生出一絲嫵媚,令同樣身為女孩的楊舒茵都有點心動。 「舒茵……你曾說過,我每次都很認真地在聽你演奏對吧?所以你今天才會找我當聽眾?!估钛闳阋琅f閉著雙眼道。 楊舒茵倏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竟看著好友想著「心動」一詞,臉立刻燒了個通紅,趕緊撇開目光看向旁邊,慌張地回答道:「嗯、嗯!是啊。你剛剛不就是因為很認真地欣賞我的演奏,才會情難自禁嗎。」 「呵呵,確實是這樣呢?!估钛闳爿p笑,接著繼續(xù)說道:「說實話,我會記得你的名字,就是因為你的音樂吸引了我。但是,我一直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么多的演奏者中,我卻只鐘情于你的音樂,甚至實力過人的思涵學姊也無法讓我產(chǎn)生共鳴。」 楊舒茵心頭一跳。沒想到李雁茹竟是如此喜歡她的演奏,甚至更勝蔣思涵。 「現(xiàn)在,我想我知道為什么了?!?/br> *本章使用曲:《whereareyou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