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陽光照進(jìn)了室內(nèi)，讓躺在床上的赤光皺起眉頭慢慢張開了眼睛。

    他行動緩慢地坐起身望向窗外，覺得思維特別清楚。

    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了。

    「大哥，你終于醒了。」

    他猛然回過頭，就看到二弟赤焰站在床邊往著他。

    「找到小炘了嗎？」

    聽到他第一句話是問這個，赤焰連上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不過喜悅佔了最大的部分。

    「看來你身上的愛情咒真的是解除了，終于不再稱小炘為朱雀神君，可見黛珂沒有騙我?！?/br>
    黛珂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曾經(jīng)就是整個世界，然而現(xiàn)在聽起來卻是那么的陌生。

    赤光神情復(fù)雜地望著弟弟，許久才擠出這些話來。

    「她……怎樣了？」

    赤焰坦白回答，

    「暫時被關(guān)起來了，母親大人說等父親大人的火化儀式結(jié)束之后，再做決定。」

    「對喔，儀式……就是今天了?！?/br>
    赤光轉(zhuǎn)過頭再次望向窗外，喃喃地說道。

    赤焰一語不發(fā)地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自己一直反覆思考的事。

    「大哥，我一直認(rèn)為是你和那對姐妹害死父親的……」

    「才沒有！」

    赤光突然抬起頭大叫，這個罪名他可擔(dān)不起，可是他卻出乎意料地發(fā)現(xiàn)二弟的臉上竟然帶著歉意。

    「是啊，黛珂說你雖然一心想要當(dāng)上武圣，卻沒有要弒父的意思，只是因為中了她的愛情咒才會被她利用來故弄玄虛。真正有害人之心的，是阿烺?！?/br>
    對于三弟的名字突然出現(xiàn)在這種話題之中，赤光驚訝不已。

    「阿烺？不可能的。黛珂她們是武士們在南雀城外救回來的，因為懂得用水靈力治療，才會幫父親大人看病啊?！?/br>
    赤焰把從黛氏姐妹口中聽到的事一一告知大哥。

    「這一切都是他們?nèi)耸孪葋押玫木?，根?jù)黛瑤所說，阿烺早就在城外遇過她們姐妹倆。一開始他并沒有接受兩人說要幫他成為武圣的提議，甚至表明能憑自己的能力登上寶座。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主動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并提出合作。不過，對于他為什么會改變心意這一點，黛瑤倒是不知道箇中原因就是了?！?/br>
    聽到這里，赤光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感覺到他有話要說，赤焰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等著他開口。

    沉默的時刻彷彿時間靜止了。

    幾經(jīng)內(nèi)心掙扎，赤光總算是決定將隱藏在心底的想法和秘密說出來。

    「身為長子，卻不是最優(yōu)秀的一個，其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被兩個弟弟在背后死命地追，我卻只能虛張聲勢讓你們不敢越過我?！?/br>
    赤焰還是第一次聽到大哥親口說出這些話，面露詫異的神情。

    「為了得到父親大人的讚賞，我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斷揣測該怎么做，為此煞費苦心。卻忘了只要從他處世待人的態(tài)度著手，嘗試了解他真正的想法，自然而然就會做出符合他要求的舉動?！?/br>
    赤光慢慢抬起頭望向赤焰，臉上浮現(xiàn)一抹苦笑。

    「你大概是兄弟中活得最隨心所欲的，不在乎父親大人對你的評價，就只是做你認(rèn)為對的事。恰恰是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言行舉止，讓你成為父親最器重的孩子。不是為了討好而去做，是要證明自己只要有心去做，什么都辦得到。」

    明明當(dāng)了幾十年兄弟，赤焰至今才得知在赤光眼中的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不禁無言地望著大哥。

    坦白說，他確實沒想過要去討好父親，只是想要證明自己。

    從赤焰的反應(yīng)看出他有多么驚訝，可是赤光已無法停下來，一心想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訴從未深談過的二弟。

    「在你走了之后，我以為終于輪到我出人頭地了。怎么知道，父親在病重之后，竟然說要把城主之位交給阿烺。我這才明白在他心里，我竟然連阿烺也比不上?！?/br>
    赤光說到這里不禁露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慚愧。

    「可是我卻什么也沒對阿烺說過，還一直擺出自己才是下一任城主的樣子，甚至表明他會成為我的左右手。我想……這或許就是阿烺改變心意的理由吧？」

    赤焰終于明白為什么備受期待的赤烺會踏上這條不歸路……

    ＊

    微風(fēng)輕吹的清晨，灰濛濛色的天空開始透出些許紅色，漸漸融合一部份成灰紫色。

    一個身影纖細(xì)的少年跨坐在五星城最高的城墻上，靜靜凝視著天空的變化。隨著太陽慢慢升起，金黃色的陽光逐漸擴大并穿越云層，眼前的一切都跟著變得清楚了。

    少年將視線轉(zhuǎn)向隔了一段距離的火墻，灰暗的眼神沒有被明亮的陽光或是耀眼的火墻照亮。

    「俊兒，你真的在這里啊?！?/br>
    在這片寂靜之中，突然有人叫自己，讓赤俊吃驚地回過頭。

    朝自己走過來的是已經(jīng)恢復(fù)男裝的璇暉，他笑瞇瞇地稱讚自己，

    「我還真是找人的高手，這次又讓我找到人了?！?/br>
    一走到赤俊眼前，他就跟著少年跨上城墻，坐在他身邊。

    「你祖父的火化儀式就要開始了喔，我們快到廣場去吧。」

    一臉沉重的赤俊望著始終面帶微笑的璇暉，無力地叫道，

    「璇暉叔……」

    千頭萬緒不知該如何整理，赤俊默默地往著璇暉，到了嘴邊的話卻又說不出口。

    璇暉就像是看穿他的心似的開口說道，

    「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無所謂，我最擅長聆聽之后幫忙整理思緒了?！?/br>
    一看到對方沉穩(wěn)的笑容，赤俊這才終于把隱藏在心中的話問出口。

    「我的做法錯了嗎？」

    雖然赤俊并沒有清楚說明，但璇暉當(dāng)然知道他所指的是對付黛瑤的方法。

    赤俊那副幾乎哭出來的表情讓璇暉收起了微笑，但臉上的表情卻仍然溫和。

    「看到你用那種方法押著黛瑤回來時，我們確實十分驚訝，但是我不會說做錯了。當(dāng)時的局勢究竟有多危險，我們也聽朱雀神君，杰兒和赤熠說明了，況且你不是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而是為了救人。不是嗎？」

    璇暉的話固然很有道理，但是赤俊心底卻泛起另一股不安的情緒。

    「難道為了救人，就可以殺人嗎？」

    赤俊的神情變得更加苦澀，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當(dāng)我讓木行珠在黛瑤的肚子里發(fā)芽時，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甚至絲毫沒有遲疑?！?/br>
    璇暉沒有插嘴，只是任由他說出心里的話。

    「明知道那么做可能會傷了人，我卻還是做了。母親讓我?guī)е拘兄?，是為了以防萬一，在我需要植物而身邊沒有的時候可以用來代替?？墒牵覅s用在這種事情?！?/br>
    情緒變得激動的赤俊接著說道，

    「在知道黛瑤把玄水放進(jìn)姑姑的肚子里，還故意讓玄水變成冰來傷害姑姑，我真的很生氣。一是沖昏頭了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會不經(jīng)思考就做這么殘忍的事。這樣一來，我和黛瑤有什么分別？」

    「但是你并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傷人，也沒有致人于死地的念頭啊?！?/br>
    看他過分自責(zé)，璇暉靜靜說出這句話，讓慚愧地垂下頭的赤俊猛然抬起頭望向他。

    「俊兒，你不是不知輕重啊?！?/br>
    一直以來都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慚愧的赤俊終于得到安慰，眼中含淚地注視著璇暉。

    「真是的，竟然被你捷足先登了?！?/br>
    突然冒出來的藍(lán)色身影正是蒼羽。

    兩人同時從城墻上下來，等著快步走來的蒼羽來到面前。

    「早知道我就先來這里，干嘛跑去湖邊找人啊?！?/br>
    一來到赤俊面前，蒼羽就微微提起嘴角，拉著他的手，

    「俊兒，走吧走吧，再不趕去廣場，你父親大人就要大發(fā)雷霆了?！?/br>
    「等一下?！?/br>
    赤俊反而拉住蒼羽，并把系在腰間的袋子取下來遞給她。

    「羽三姨，我還是別把木行珠帶在身邊比較好吧?！?/br>
    蒼羽表情嚴(yán)肅地注視著他，沒有接過袋子，反而問道，

    「你害怕自己會再這么做？」

    赤俊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愣了一會兒才痛苦地點點頭。

    他那張端正的臉寫滿后悔，蒼羽稍微握緊他的手，慎重地說道，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更應(yīng)該把木行珠帶在身邊?！?/br>
    赤俊面帶不解地看著她，蒼羽也直視著他的眼睛，進(jìn)一步說明道，

    「如果真的認(rèn)為自己不該這么做，就算把木行珠帶在身邊，你也能克制自己不把木行珠用在這種事。所以一切在于你的決心，而不在手邊有沒有木行珠?！?/br>
    見赤俊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蒼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我們趕緊回去吧，大家都在四處找你，二姐和彤薇都快急哭了?！?/br>
    來到他們身邊的璇暉露出平常的笑容，牽起兩人的手……

    ＊

    赤俊一走進(jìn)偌大的廣場就看見那里擠滿了人，廣場的正中央排放著用木材擺成的高架，擺在最上頭的正是過世的朱雀武圣，他的祖父。

    一臉擔(dān)憂的母親蒼昀一看見他，立刻就迎上前，

    「俊兒，一大早就你跑哪兒去了？擔(dān)心死我了?！?/br>
    「對不起，母親。我……」

    他低著頭內(nèi)疚地道歉。

    「幸好你父親在別處做準(zhǔn)備還沒過來，不然看你怎么交代？」

    發(fā)覺他鬱鬱寡歡的表情，蒼昀就沒有再說什么了，反倒是赤俊看不到熟悉的身影，開口問道，

    「母親，杰兒和彤薇呢？」

    「他們也去找你了啊?！?/br>
    回答的是站在身邊的蒼羽。

    「我有叫他們在儀式開始之前回來。」

    話才一說完，廣場一角就有人穿過人群朝高架走出來。

    「你看，這不是回來了?！?/br>
    赤俊一回過頭就看見兩人正朝他飛奔過來。

    「哥！」

    赤杰一把抱住他，讓赤俊幾乎喘不過氣來。

    「真是的，別嚇人?。∫凰丫涂床灰娙擞?，你知道我們有多擔(dān)心嗎？」

    力道如此大恰恰證明了赤杰有多緊張他，讓赤俊感動不已。

    他連連道歉，并對松了一口氣的彤薇露出滿是歉意的表情。

    蒼昀輕輕拍了拍兒子們的背，

    「好了，快去高架旁站好吧?！?/br>
    兩人連忙朝赤熠所在的地方走去，在經(jīng)過彤薇身邊，赤俊聽到她輕聲說道，

    「要把一切都告訴我喔。」

    赤俊一怔，對上彤薇那雙充滿關(guān)懷和認(rèn)真的眼睛，終于輕輕點點頭，然后追上快步往前走去的赤杰。

    「二少主來了?！?/br>
    人群中不知是誰朗聲說道，讓眾人的目光都朝著某一個方向望去。

    赤俊一轉(zhuǎn)頭就看見穿著白色喪服的父親赤焰率先走進(jìn)廣場，跟在他身后的還有大哥赤光。

    「怎么大少主也……」

    「他還敢出現(xiàn)？城主可是被他和那對姐妹害死的啊。」

    如此不屑的話語此起彼落，讓赤光幾乎抬不起頭來。

    赤焰當(dāng)然也聽見這些話，一走到高架旁，便以不容質(zhì)疑的口吻對群眾說道，

    「大家聽我說，大哥是在愛情咒的影響之下，才會做出的錯誤判斷，并不是有計畫地加害父親大人?！?/br>
    「二少主，雖說囚禁朱雀神君的人是三少主，可是大少主利用神君失蹤來達(dá)成目的，謊稱成為朱雀武圣，罪不可恕?！?/br>
    人群中的一位資深武士忿忿不平地說道。

    這件事千真萬確，赤焰也無從幫大哥辯解。

    「他只是個笨蛋而已！」

    大聲這么說的人是穿著大紅袍子的朱雀神君，她的語氣雖然顯得憤怒，但是卻繼續(xù)說出寬恕赤光的話。

    「至于他的罪，頂多只是說謊吧？」

    「可是神君……」

    武士們一時半刻也無法接受，但是朱雀卻打斷他們的話頭。

    「好了好了，今天是朱雀武圣的頭七，火化儀式比什么都重要吧。這兩兄弟的懲罰晚點再商量。」

    不給任何人抗議的機會，朱雀輕輕一躍就跳上高架來到棺木旁邊。

    「大家快站好，我要點火了喔?！?/br>
    赤焰和赤光趕緊走到母親的兩側(cè)，其他人也馬上各就各位。

    看到赤焰帶著赤光出現(xiàn)，老夫人滿懷希望地輕聲問道，

    「阿焰，阿烺呢？」

    母親的提問讓赤焰流露出悲傷的神情，

    「他說……父親大人一定不希望他來?！?/br>
    明知道這句話會傷了母親的心，赤焰還是不得不說出來。

    果然，老夫人的身子微微顫抖，隨即落下淚來，赤焰心疼地?fù)ё∧赣H的肩。

    見一切就緒，朱雀神君將雙手搭在棺木上，用溫柔又不捨的語氣說道，

    「你啊，在把我的外表變成你那過世的女兒之后，根本就沒把我當(dāng)成神君在看待吧。」

    小小的火焰從她的雙手冒出，很快就點燃了棺木。

    她的背上長出赤紅的羽翼，輕輕一拍動就讓她飛了起來離開了開始燃燒的高架。

    飛在半空之中的她凝視著棺木，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我啊，好像也把自己當(dāng)成你的女兒了呢。父親大人……」

    最后那一聲如同呢喃的呼喚，讓她的雙頰滑下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