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列車行駛的方向，那不斷被列車速度給擠開的黑暗的某一點。我突然感覺很難受，甚至有些頭暈。不只如此，那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什么東西似乎也被連根拔起，并且自動地在我腦袋里像是播放區(qū)的地方進行播放了我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

    那畫面相當鮮明、清晰且連貫（因為不曾遺忘吧），給人好像前幾天才發(fā)生的錯覺，但實際上并非如此。那從最底部抽出來的記憶所發(fā)生的時間點，距離現(xiàn)在至少都五、六年以上，甚至更久。但我的深層意識總是不斷地警惕自己，這些不能忘，絕對不可以忘，彷彿成天對我耳語似的。

    那面在我心中的鏡子（橘子提及的假設(shè)），上頭反射出來的我總是指著我說，過去那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你都必須拿著像鑿子一般的工具，用力地刻進你的心。因為是鏡子里的自己要求我這么做的，所以我只能照做，別無選擇。

    被播放的內(nèi)容，是過去那無知又不成熟的自己，在幾次面對感情時所遭受的痛苦與挫折，還有生硬粗糙的無情。過去的我，越是想要得到溫暖，卻因為不懂得如何去愛，而讓對方心灰意冷，一再失望，最后落得不得不分離的下場。而越是想要擺脫過去無力的自己，卻因為盲目莽撞，進而造成武斷的固執(zhí)己見，不僅傷害對方，同時也重傷自己。

    最后留在心底的，多的是無盡的后悔。或許就是從這個時間點開始，那片若有似無的鏡子就這么出現(xiàn)了。安靜地、不著痕跡地、一點一滴地在心里形成。

    回過神來，我不自覺地流了淚，淚水滑落到下巴附近然后墜落，視野也變得模糊不清。我趕緊用手臂擦去淚痕，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擦去過往的錯誤。

    這時小姐從身后走來，她踮起腳尖探頭問我：

    「怎么了嗎？老師剛剛好像一直看著前面，好像在發(fā)呆似的?！?/br>
    面對小姐好意的關(guān)心，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沒什么，只是精神不太好。而且你看，我本來就很常在發(fā)呆不是嗎？」

    「老師很常在發(fā)呆沒錯。可是有的時候，你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在放空，而是有心事的樣子，只是我也不敢過問?！?/br>
    「……」

    被小姐這么一說，我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復(fù)雜。

    「啊……我的意思并不是要老師什么事情都說出口。只是，如果你愿意的話，心里有什么不開心，說出來或許比較輕松。就像……我之前那樣?！?/br>
    小姐之前愿意和我說心里話，大概是因為她信任我的緣故。不過當然，我并沒有不信任小姐，只是我的個性在習(xí)慣上，不是那么喜歡說心事。我所依賴的，是自己一個人去消化跟思考。

    「嗯，我會好好想一想。謝謝你的關(guān)心。」

    「不會。」

    隨后我不再盯著前方的漆黑看，而是回到后方的座位上參與談話。我知道，那面鏡子可能真的存在，束縛自己的過往也都還在。這些東西一直都存在著，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就不曾消失過。

    等待列車到達下一站的過程異常漫長。我們時而談話，時而靠在座椅上休息。雖然時間不見了，但生物體內(nèi)的生理時鐘如果沒有壞掉的話，「感覺上」時間依然過了很久，好像兩個小時以上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車窗外一片漆黑，車頭燈能夠照亮的范圍內(nèi)，除了軌道之外什么也沒有。

    不僅如此，在列車剛啟動時，引擎運轉(zhuǎn)的聲音相當大，起初行駛在鐵軌上的金屬撞擊聲也很清楚。然而，這兩個聲音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默默消失了。這種感覺就好像身處在陽光無法穿透的大海深處，在車廂以外的地方，只存在完全的黑暗，還有完全的安靜。

    列車本體時而晃動，而且是無聲地晃動。我藉由這個常見的物理現(xiàn)象，大致推斷列車正在行駛而沒有停下來，只是這種不著邊際的感覺實在令人不安。人類在最原始的狀態(tài)是不具有安全感的，必須努力地抓著什么、踩著什么、看著什么、聽著什么，才能讓自己浮躁惶恐的心逐漸安頓下來。

    每個人尋求安全感的方式不同，有人想要找個伴侶陪在自己身邊；有人將心思寄託在有興趣的事物上；有人則是選擇在熱愛的工作上付出所有。至少以橘子來說，完全不可能是第一種方式，而是第二種（動漫與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