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外文系的好處就是有正當理由出國。

    我收拾著剛剛從衣柜撈出來的衣服和褲子，將其中幾件摺好平放進行李箱，馮翊嬨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我整理收拾東西。行李箱終于滿到不能再滿時，我的物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拍拍袖子抬起手擦去額頭沁出的薄汗。

    眼角馀光瞥見她如同心塞般的神情，我嘿了一聲，「臉色干么那么差？捨不得我走??？」

    我當然知道不是，只是逗她一下而已。

    「……捨不得啊，當然捨不得。」她輕聲道。

    我噗哧，她抬起眸子瞪我，我這才看見她眼底的水波。

    「你還以為我在開玩笑啊？我在你心里是那么沒血沒淚的人嗎？我們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當假的啊？」

    我看著她，心里隱瞞許久的酸澀感逐漸擴散。我想開口說些什么，喉頭卻忽然哽住，悶悶的咳了一聲，我道：「對不起?！?/br>
    「我才是。」她抿唇，別過頭低聲道：「對不起，前些日子，我……」

    「前些日子是指……？」我疑惑。

    「兩年前?！箍匆娢蚁胄Φ纳袂?，她不悅的皺眉道：「啊呀，我知道那根本不該稱為前些日子了，但你先聽我說完行不行??？」

    我好想說不行。最后，我抿著笑意，道：「得，你說?！?/br>
    我坐上床沿，順便讓她也坐下來。

    我們，似乎也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好好說話了。

    「我……總覺得心里有一塊虧欠你。」

    我揚起眉，等待她的下文。

    「對不起，我常常讓你有希望，卻又突然讓你絕望；我喜歡公冶寧，卻總是和你那么……」

    「好？」我接話，「我們本來就那么好，不是嗎？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啊?！?/br>
    我們，不是本來就那么好嗎？

    我們，也只能這么好，不是嗎？

    說完那句話，她愣住，我自己卻不爭氣地掉下眼淚來。

    「……混帳。」我抬起手欲抹去，她卻從旁邊抽了張衛(wèi)生紙往我的臉頰輕輕按壓。

    半晌，我從模糊的視線中瞧見了她的眼淚。

    「你才混帳……為什么要逃避……」

    「我不是罵你……」

    「你閉閉。」她深吸一口氣，反手擦去臉上的淚，「難道你離開不是因為我？難道你離開只單純是你的夢想？」

    面對她的質問，我無法反駁。

    他媽的沒有理由反駁。

    「……如果是后者，我先為我的自作多情道歉?！挂娢揖镁貌徽Z，她率先打破沉默，別過臉。

    「不，不是?！刮野侯^四十五度角。知道嗎？這種看似昂然的小動作，事實上是許多人為了防止眼淚落下的行為。

    「確實是因為你?！刮逸p嘆，后又吸了吸鼻子，「你佔了百分之七十五?！?/br>
    「所以你確實在逃避?！顾会樢娧闹赋鰭煸谀莾涸S久、我卻一直無法正視的事實。

    我只不過想任性一回。

    「是啊，你說的沒錯?！刮矣昧﹂]上雙眼，這時候最需要一片黑暗來安定我的心靈。然而，不斷涌現的回憶卻……

    「我是想逃離，逃離你、逃離公冶寧、逃離這塊土地、逃離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相信我，你很快就會開始想念二十五元的珍珠奶茶?！顾挠牡?。

    ……什么？

    她剛剛說什么？

    我瞬間懵了：「??？」

    「傻子。」她輕笑。

    默了許久，我赫然發(fā)現我方才竟然一瞬間聽不懂馮翊嬨突發(fā)性的幽默，天殺的這是不祥之兆啊。

    「明天，你會來吧？」近黃昏時分，路燈尚未亮起之時，我站在門口，目光沉重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她正要碰到門把的手頓了下。

    「我想，會吧。」

    語畢，我便再沒看見她的臉。

    只因為眼淚淹沒了我的世界。

    在國外舒舒服服，一切得感謝系上學長的有錢表哥，讓我這隻沒見過世面的小井蛙有機會拓展拓展視野。

    在地鐵站接到來自東方的一通來電。

    「喂？」我清了清喉嚨，確認我說出來的是中文。

    「你他媽要不要回來？」對方一開口便是一個臟話，在文明社會中待了一陣子的我擰了擰眉毛，道：「陳先生，說話別有頭沒尾的，說清楚?！?/br>
    「……好，言胤成，你倒是從野人變成文明人了啊。」他悻悻然的哼哼兩聲，接著道：「我要結婚了?！?/br>
    我沒聽見。

    「蛤？大聲點，地鐵人多聲音很雜?！刮艺f道，卻忍不住揚起嘴角。

    「干?！龟愂坑砘仡^又是一個臟話，我終于不可抑制的爆笑出聲。糟糕，我成功吸引到外國妹子的目光了——鄙夷的那種。

    「我說，我要結婚了！」他幾乎是用吼的，八成是把我當成聽障了，「和梁允??！記得她是誰嗎？」

    「白癡，我當然記得?！刮倚Φ?，此刻真的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噯，告訴我?guī)自聨兹?？我好趕回去??！」

    「你敢錯過你就死定了……」

    我被陰了？

    噓，不要回答，我是在問自己。

    除了馮大小姐沒來以外，其他高中熟識的人都到了婚禮會場，包括我的知心好友公冶寧。

    趁旁人不注意，我拉著公冶寧到少人的角落說話。

    「……你怎么說的？國中同學的婚禮？」

    見我巴不得馬上聽見回答的樣子，公冶寧略微挑起一邊眉毛，「怎樣？不是叫我不要告訴她也不要讓她來？現在又后悔了？」

    他媽的，我干么自己陰自己？

    知道這位老兄現在的身份，我扯扯嘴角，說道：「沒事，我只是順口問問?！?/br>
    他看起來很想笑。

    可惡，他真的笑出來了。

    「你他媽笑屁——」

    「喲，成成回來怎么沒說一聲？以為躲得過本娘娘的法眼啊？」

    當我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馮翊嬨站定在我面前，粉紅色小禮服合身到炸掉。

    「……你這是打定主意要奪走聚焦在新娘身上的目光？」半晌，我鄙夷道。

    「沒事兒，新娘美了我一百倍，噢，何止一百倍，一千倍才是?！顾f著，撥了撥肩上撫媚的捲發(fā)，手自然的勾上公冶寧的手臂。

    公冶寧側著頭在她耳邊竊竊私語了一陣。

    我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媽的，公冶寧你個混帳，出賣我不留馀力?。?/br>
    馮翊嬨果然大笑不已，我目光哀怨的看向公冶寧，后者聳聳肩。

    「唉唷，笑死我了，就說小孩子不要隨便送出國，出去就壞掉了……」她笑得挺歡，接著道：「梁允佟可是我的好姊妹欸，用膝蓋想都知道我一定會出席她的婚禮的啊?！?/br>
    謝謝，我的膝蓋還沒進化成那樣高級。

    我抽抽嘴角，「就當作我承認我的蠢了吧?！?/br>
    他倆相偕而去，閃得我睜不開眼睛。

    也當作，我忘記了吧。

    番外：男二的命運總是坎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