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贖罪
長明路四百四十四號。 今日又有新房客了。 不知是怎樣的人……算了,也不重要。 日子一日又一日地過去,房客也一個換過一個。自從殺了朱予之后,我再沒有殺過人,也不再于人前化為實體。一方面不想見到赭魅,另一方面,我厭倦了這個輪回。 直至今日。 大門開啟,進來的人西裝筆挺,身軀修長。望著滿地的紙箱,男子嘆了口氣,放棄整理一切。走向臥室,直接穿過我,躺倒在床鋪上。我清晰地看見他的臉——端直的鼻梁、薄麗的唇、漆黑有神的瞳孔、左眼角的小痣。 一切如此熟悉。 是他。 我躺倒在他的身旁,望著他的臉,以輕佻的語氣打招呼:「嗨,歡迎回來。」 他并未應答,眼眸與其說是望著我,不如說是望著虛空。接著,輕輕閉上了眼。 ……看來,他看不見靈體了呢。 倒也無所謂。 我靜靜地看著朱予起身,開始收拾房間、置放物品、打理床鋪,再看他脫下西裝、拉開領(lǐng)帶、解開襯衫的扣子、進入浴室洗浴,然后出來,打開筆電做了些工作,接著熄燈睡去。 我一直坐在床上,在他的不遠處,卻未曾現(xiàn)身,只靜靜地看。 眷戀在胸口流肆。 的確是哥哥。 現(xiàn)在的朱予,正值我死去時,哥哥的年紀。他以同樣清麗的面目、同樣優(yōu)雅的姿態(tài)、同樣柔和的行止回到我的身邊,令我?guī)缀跻詾?,我并未死去,只是做了一場化為怨鬼的夢?/br> 然而我虛幻的靈體仍為現(xiàn)實。 當赭魅說,朱予的業(yè)牽他來此,我便曉得,朱予還會再次出現(xiàn)。我以為,只要他再次前來,我就能弄清一切,就能從這混沌中解脫,但卻并非如此。 當他再次回來,我才知道,時間已然磨平恨意,殘存的情感幾近空白,僅馀渴望。 渴望他的回歸,渴望他的存在,渴望他的視線,渴望他的愛戀。 早晨,當朱予睜開眼睛,我已化為實體坐在他的身側(cè),柔麗一笑:「早安,哥哥?!?/br> 他那美麗的眼睛在我身上聚焦著、辨認著,漸漸地化為深刻的注視,再慢慢地,溢出了沉沉的哀傷。 他輕緩地扯動嘴角,眼睫遮掩了情緒,左眼角的淚痣同被牽動出個勉強的微笑:「啊,早安?!?/br> 「你又回來贖罪,當我的替身?」 那虛偽的表情一僵,接著,朱予放棄似地嘆息,坐起身,道:「……嗯?!?/br> 我站起,背過他走向廚房,腳踝上,化為實體的鎖鏈哐啷啷地響。我自流理臺上拿出一只鋒利的刀,走回去。朱予的視線定在那鎖鏈上,再望向我冷漠的臉,又望到我手上的刀子。 「做什么?」 我將刀子丟上他的被,下巴抬了抬,示意道:「可以開始了?!?/br> 他一愣,拿起面前的刀子,美麗的眼瞳遲疑地盯著我:「……現(xiàn)在?」 我點點頭。 「好?!?/br> 當他吐出好這個字的那一瞬,即調(diào)轉(zhuǎn)刀首,對準自己的脖頸,閉上眼睛。那喉結(jié)只輕輕地滾動了下,那刀尖即陷入了鎖骨正中,沁出殷紅的血滴再往下── 心靈尚未覺察,身體已有了動作。我反射性地直接握住了刀子。 察覺握刀的手受到阻力,朱予睜眼,見我的手包裹住了刀鋒,指節(jié)陷進刃里。他迅速丟下刀,扳開我的手,嗓音罕見地低沉,透著急切的薄怒:「你搞什么,受傷怎么……」 話語倏地頓住。因在那蒼白而毫無血色的手上,雖有道整齊見骨的切口,卻沒有血流,也沒有溫度。諷刺的是,他脖頸下那一點點傷,正一滴一滴地,滾著刺目的血珠。 我輕輕地笑了。 「死人不會受傷的。」 聞言,握著我手腕的手瞬地收緊。然我僅是自顧自地接續(xù)說話。 「活人才有受傷的權(quán)利,或者,死亡的權(quán)利。你每每說要以死抵罪,在我看來,那是在對我炫耀,你還可以選擇死亡。」 他似辯解地道:「我并非此意……」 「我知道。」望著朱予那緊皺著的眉尖,我打斷了他的話,輕輕地擁抱了他:「只是,縱然殺了你,我仍不得解脫。那樣的話,我想要你活著?!?/br> 「活著才是上天令你贖罪的方式?!?/br> 聽完我的話,朱予閉上雙眼,將頭埋入我的肩,以似要哭泣的語調(diào)道:「那,你怎么辦?」 .............................................. 嗨嗨各位,我浮出來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