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
夜深露重,肚子實在太餓,杜汐音給自己做了一碗清湯掛面。 煮水下面,其實不需要多大的難度,加上挺晚了,后面還有別的事情,她便放快了速度,等她煮好吃完,將碗放進水槽里清洗,碗筷放回置物架上,才從廚房出來。 客廳里一片安靜,靜得只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落雨聲,隱約夾雜著幾聲悶雷,讓人不由心悸。 杜汐音心中微微發(fā)緊,下意識覺得男人已經(jīng)走了,可她剛才在廚房里卻沒聽見開門聲。 客廳里開著暖色調(diào)的燈光,光線柔和,她視線往沙發(fā)上看去,男人還在,卻好像已經(jīng)睡著了。 她現(xiàn)在還有被人拿刀子威脅的心有余悸,害怕緊張之余,卻沒有徹底失去冷靜,剛才她站在他身后,清楚地感知到,江延笙進來的時候身上都是雨夜的冷氣,單薄的襯衫被雨水打濕,一塊一塊,深深淺淺的痕跡。 就這么濕噠噠的穿在身上,肯定會不舒服。 她想問他要不要去浴室洗個澡,又想起來這里也沒他能換的衣服…… 這房子是江延笙的私人房產(chǎn)之一,前兩年,臨恒集團與一位意裔Summer地產(chǎn)公司老總簽訂了一個樓盤開發(fā)合作項目,項目落成,開盤第二天,樓盤資源大量售空,公司的股價也大幅度上漲。 隨著市場環(huán)境的整體變化和經(jīng)濟不景氣,諸多地產(chǎn)企業(yè)出現(xiàn)大幅下挫、融資收緊等問題,有這成績已經(jīng)很出人意料。 據(jù)說這位意裔老總叁年前遇到了麻煩,名下的一家出口貿(mào)易公司資金鏈斷裂,背負上沉重的債務,后來經(jīng)人牽線搭橋,找上了江延笙,想請他背后的基金證券公司給他注資,作為報酬,資金回本之后,獲得的利潤五五分成。 那時候,江延笙已在意大利金融圈子里大有名氣,他的投資生意風生水起,別人賠,他賺,次次盆滿體缽,令人驚嘆艷羨不已。 五天后,兩人順利達成協(xié)議,一千萬美金轉入了這家公司的賬戶,公司重新運作起來,各個項目都被盤活,這位老總也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 兩人也因為這事而建立了聯(lián)系,之后有了諸多利益往來。 一年后,這位意裔商人因家族內(nèi)部紛爭問題被調(diào)回國,接手了在南城的Summer大中華區(qū)分部,那時,Summer地產(chǎn)計劃在南城市中心寸金寸土的中港商圈開發(fā)一個新樓盤。 臨恒原先就有這個開發(fā)計劃,但無奈這塊地的開發(fā)和使用權在Summer地產(chǎn)的手中,兩個在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公司為了這塊地的開發(fā)計劃而爭得十分激烈,各種明爭暗斗。 臨恒高層內(nèi)部也曾多次派人與Summer地產(chǎn)的項目負責人談判,幾次都無果。 后來這事落在了江延笙的頭上,原以為最終結果還是會像前幾次那樣,不知怎的,Summer的掌權人忽然松了口,提出可以各退一步,與他們開展戰(zhàn)略合作,雙方互利互惠,但前提是,他們那邊的負責人得是這次同他們交流的那位。 這是江延笙回國后接手的第一個項目。 也正是這個項目,使他在進入公司一月內(nèi),在股東大會投票表決中一舉奪得副總之職,堵住了董事會及全公司員工的悠悠之口。 后來,江延笙也在那地方訂了兩套,以備不時之需,但因為要忙別的事,就交給了林晨去辦,再之后,就更不記得有這事了…… 從房子的各個細節(jié)之處都能看出來,應該是請了專門的設計師精心設計,裝修完整,設施俱全,是可以直接搬行李進來住的那種。 而此刻,男人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用以擋住頭頂略微刺目的光線,睡著的他,收斂了周身的冷寒和鋒芒,縈繞著一股慵懶隨性的氣息。 杜汐音不由愣了神,卻見男人驀地放下手,那雙狹長深黑的眸子朝她看來,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看一眼,就能將人吸進去。 她垂下眸,輕聲說:“江先生,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要不要在這里洗個澡?或者換身衣服……” 男人聞言挑了挑眉,視線落在她臉上,繼而起身,“浴室在哪兒?” 杜汐音給他指了個方向。 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客廳的拐角處,她松了口氣。 一抬眼,看見男人的手機還放在茶幾上。 她走到他剛才坐過的沙發(fā)上坐下。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天空黑得像個無底洞,她既希望它停,又希望它不要停。 偏頭看向窗外,玻璃窗被雨水和霧氣暈染,在室內(nèi)燈光的映照下,模糊地映著自己的面容。 忽然,茶幾上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她心中一緊,看向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那是個女人的名字。 鈴聲還在響著,她一時心慌意亂,動作不經(jīng)大腦思考,就伸手將來電劃掉掛斷。 下一瞬,電話又打來了。 掩藏在心底的那些可怕而丑陋的窺探欲和好奇心此刻如同藤蔓一般,瘋狂涌出、生長,她既想知道對方是誰,又想知道對方打來,想跟他說什么…… 于是,她接了通話。 杜汐音不知為何,隱約有一種預感。 她心臟好似被什么東西攥著,一下松,一下緊,明知不應該,大腦卻不受控制,五指緊緊攥著機身,“喂?你好……” 那頭僵滯了一瞬。 “我找江延笙。” “不好意思,江先生在浴室里洗澡,不方便接電話……” 接著,又低聲問道:“請問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女人嗓音有些啞,卻沒什么聲調(diào)起伏,只說了叁個字:“沒事了?!?/br> 杜汐音愣了一下,不等她開口,對方就已將電話掛斷。 退出通話界面,杜汐音懷揣著緊張的心情,又將來電記錄清除,將男人的手機歸回原位。 …… 江延笙進了浴室,他打量了眼里面的環(huán)境,空間寬敞,一眼掃過去就是亂,各種女人用的瓶瓶罐罐的東西擺滿了洗手臺,空氣里隱約還殘留著香水味,他擰起眉,眉宇間劃過一絲不耐和冷意。 鏡子里清晰地映著他的臉,深眸濃眉,輪廓瘦削立體,下頷線清晰且凌厲。 眸子平靜淡然,仔細一看,眼底如同凜冽的霧凇深寒,沒有半分溫度。 就這么站了幾分鐘,才想起來要干什么。 倒是沒有洗澡的想法,只是擰開水龍頭,捧了兩把水洗了下臉。 男人額前的頭發(fā)被水打濕,濃密的睫毛上沾著濕漉漉的水珠,順著線條分明的輪廓往下滑落。 他抽出張洗臉巾擦干凈水珠后,就開門出去了。 …… 門鈴響動,杜汐音起身開門,門口站著兩名民警,接到報案后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恰逢暴雨,路上限速,來時就費了些時間。 做完筆錄,民警將人帶走后,室內(nèi)又恢復了寧靜。 江延笙沒再逗留,準備走人。 杜汐音盯著他筆挺的背影,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又不敢訴諸于口。 想問他為什么愿意幫自己,明明那晚他已經(jīng)拒絕了她,后來卻把她從那個深淵之地里拉出來,還給了她房子住,這便給了她一種讓她覺得他看上了她的錯覺,還以為…… 畢竟,男人食色性也。 可如今,她又對自己這些想法不自信了。 ———— 黑色跑車迅疾匯入紅色車流中,引擎聲轟鳴,如同一頭在城市里肆無忌憚沖撞的鋼鐵巨獸。 車子幾乎繞了整個商業(yè)區(qū)一圈,又往城郊的茗山駛去,最終,開回了江家莊園。 沒駛入車庫,就這么停在了院子的草坪里,熄了火。 江延笙點了根煙,煙霧騰升而起。 車窗半降,一只勁實的手臂從車窗伸出,修長的雙指間猩光點點,煙灰抖落,之后又收了回去。 水霧般的雨絲斜斜被冷風吹進車內(nèi),順勢打濕了身上的襯衫和西褲。 前面的擋風玻璃也被雨水弄得模糊,源源不斷地往下流淌。 莊園里的綠植很多,種了好幾種品種不同的樹木,雨聲陣陣,綠蔭環(huán)繞,空氣里氤氳著水汽。 然而,他的目光卻能在可視度低的夜晚里精準地捕捉到別墅叁樓的某個房間。 房間里面是黑的,落地窗被窗簾嚴嚴實實地蓋住,看不見里面的景象。 宛如與黑夜融合,男人的身形輪廓靜得像一座冷山。 唯有車內(nèi)濃重又刺鼻的煙草味無聲彌漫著。 坐到后半夜,別墅里的燈光變暗了很多,整座莊園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江延笙再次發(fā)動車子回了在外面住的那套房子,洗完澡,才躺上床,躺了沒幾個小時,直至天色將明,洗漱換好衣服后,便去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