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弘盛十五年春，平靜了十幾年的西北千里河，在兩國大軍先鋒陣營的口號呼喊之下拉開了火熱交戰(zhàn)的序幕。

    一隻蒼鷹展翅凌空越過天際，俯瞰底下數(shù)十萬精兵激烈對戰(zhàn)。持著紅旗的龍家軍聲勢浩大，雖在戰(zhàn)前失了主帥，但彷彿早已對此做好準(zhǔn)備，在頂替而上的副將率領(lǐng)之下頻頻突破重圍，步步進(jìn)逼；而另一方的汴梁國兵馬人數(shù)雖遠(yuǎn)不如弘盛，但各個兵強馬壯，視死如歸，陣容隊形也隨著情勢不斷靈巧變換，頻頻擾亂龍家軍攻打的步調(diào)，因此一時之間雙方陷入苦戰(zhàn)，難分軒輊。

    而就在這戰(zhàn)情膠著之際，汴梁的兵馬似有撤退之意，漸漸自冰封的河面退往河岸，而龍家軍便藉此趁勝追擊，大批兵馬越過河面想一舉擊潰敵軍，然而戰(zhàn)情就在無數(shù)顆從天而降的火球擊于河面起開始反轉(zhuǎn)，那一顆顆火球?qū)⒑用娴谋鶎訐羲椋扑榈谋鶎酉仁且灾刖W(wǎng)狀延伸裂開，之后便開始坍塌，這突然改變的情勢讓河面上的龍家軍措手不及，幾乎有四成的兵力全陷落在冰冷的千里河里，其馀有幸上岸的也亂了陣腳，大軍陣隊四散，而汴梁士兵也抓緊機會反攻，從樹林里射出數(shù)萬隻箭，再次重創(chuàng)了龍家軍的兵馬。

    一時間，汴梁國陣營開始居了上風(fēng)，平了開戰(zhàn)前兩國兵馬人數(shù)之懸殊，而龍家軍雖經(jīng)歷了兩回挫敗，平時精密嚴(yán)謹(jǐn)?shù)挠?xùn)練仍是讓他們迅速恢復(fù)陣型應(yīng)戰(zhàn)。不一會兒，雙方激烈的混戰(zhàn)又陷入了僵局，孰難斷定勝負(fù)，而此回再度改變局勢的，竟是那早已藏身于樹林里等候多時的月蒙氐大軍！

    當(dāng)隆隆震響的鼓聲自滿佈迷障的樹林里傳來，月蒙氐大軍便夾帶著浩蕩千里的氣勢穿林而出，正面對上龍家軍的陣勢。瞬時間，汴梁國與月蒙氐雙軍聯(lián)合，如虎添翼，勢如破竹的將龍家軍打得連連退敗，在此戰(zhàn)況情急之時，弘盛副將觀察了一下情勢，之后便率著大批兵馬不斷朝北方撤去，而后方敵軍則一路追趕，意圖一舉將其趕盡殺絕。

    龍家軍一路朝北退到北蒙國的邊界，正逢其鎖國政令而退無可退，眼見汴梁與月蒙氐雙軍的機會終于到來，便再無顧忌的全力攻向龍家軍，自覺勝券在握，大局已定，然而就在這三軍混戰(zhàn)的時刻，后方北蒙國邊界卻揚起一片煙塵，足下之地也隨著洶涌的馬蹄聲頻頻震動著，此時，那本應(yīng)行鎖國政策的北蒙國竟來了十萬兵馬，一舉加入戰(zhàn)局，而龍家軍與北蒙軍聯(lián)合之后也再次為戰(zhàn)情投下了變數(shù)。

    最后，這場四國會戰(zhàn)足足打了三日，汴梁與月蒙氐雙軍終究被擊潰，龍家軍也拿下了最后的勝利。

    自此，這數(shù)十年難得一見的千里河戰(zhàn)役，轟轟烈烈的寫下了歷史的一頁。

    當(dāng)此捷報傳入弘盛王朝大殿內(nèi)，玄武帝龍心大悅，立即移駕到天壇尋正在舉行祈福大典的龐國師，卻見他一臉沉凝的遙望天際。

    「陛下駕到。」

    內(nèi)侍高聲一揚，龐國師也自天壇的高臺上歨下，朝玄武帝拱手道「參見陛下?！?/br>
    「免禮了。龐國師，朕方才收到捷報，我軍徹底瓦解了對方陣營，一舉拿下此戰(zhàn)役，大獲全勝！」

    「老臣恭喜陛下！」

    玄武帝朗笑出聲，眼眉間盡是難掩的喜悅與神氣，「這一仗打得著實不易，幾次戰(zhàn)情告急，讓朕日夜擔(dān)憂，寢食難安，所幸結(jié)局沒讓朕失望，待大軍回朝，朕可要好好獎賞這些為我朝賣命的功臣將領(lǐng)?！?/br>
    「陛下仁德，善待朝臣將士，我朝自然能屢屢逢兇化吉，永保萬安?！?/br>
    「好，說得好！」玄武帝讚賞的揚眉一笑，可見龐國師仍一臉肅容，臉色也跟著緩了下來，「龐國師，我朝剛打了場勝仗，怎么不見你的臉上有任何喜樂之色？」

    「回陛下，老臣這幾日觀星象，兼且卜卦演算多次，那護守我朝的龍氣是穩(wěn)下來了，但……」

    見龐國師欲言又止，玄武帝皺眉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國師不用顧忌，快說吧?！?/br>
    「是，陛下?！过媷鴰煿笆衷俚馈咐铣迹窃趽?dān)心九王爺?shù)陌参??！?/br>
    「九弟？他怎么了嗎？」

    「回陛下，在老臣觀星象之時，查覺到王爺天命之星的異狀，那孤狼星雖不再如前些日子那般紅光閃爍，但這幾日星芒漸淡，似有一股黑氣籠罩其上，此為大兇之兆，就怕王爺有性命之憂?！?/br>
    聞言，玄武帝的神色瞬間沉下，板著臉道「不會的，朕相信九弟，他此番雖下了險棋，但一切應(yīng)當(dāng)在他的掌握之中，否則，這場戰(zhàn)事不會贏得如此漂亮。稍早前探子也才回報，他人目前被關(guān)在牢里，身子雖受毒傷，但這毒還不致于置人死地，應(yīng)該暫且不會有性命之憂，如今我方又大獲全勝，諒他們也不敢動我朝鎮(zhèn)國大將軍半分才是?！?/br>
    「陛下所言極是，老臣惶恐，就怕這其中會有變數(shù)?！?/br>
    「變數(shù)……」玄武帝眉頭深鎖，先前贏戰(zhàn)的喜悅已從臉上消失，但仍堅持道「就算是卜卦也會有失靈的時候吧，九弟這脾氣之大，連鬼都怕他，命硬的很，朕相信他，這次一定也會如往常那般率領(lǐng)我朝大軍，凱旋而歸?！?/br>
    這是第一次，玄武帝不愿相信天象所指，一心抱著期待，然而此刻在汴梁軍營里早已經(jīng)歷了一場兵荒馬亂，因戰(zhàn)敗而竄逃的兵馬四散，軍營各地也開始竄出火苗，加上風(fēng)勢助長，沒多久整個軍營就陷入了火海，熊熊烈焰與迅速竄升的黑煙籠罩，彷若末日降臨。

    而就在這混亂的末日場景里，卻有一對男女安靜地待在地牢內(nèi)，倚靠著墻角，緊緊相依。

    那女子注視著躺在她懷里，渾身浴血，雙眼緊閉且面色如死灰的男人，被血跡渲染的殘破手指輕輕地?fù)嵘纤拿佳?，溫柔的在他耳邊低語，「王爺，你真的不睜開眼看看雪初嗎？我回來了，如今就在你的身邊啊，雖然，我的樣子已經(jīng)不似從前，但心是一樣的……」頓了頓，她啞笑道「不，還是不一樣，以前的我有仙氣護體，杜絕了情愛之念，就算你為我付出再多，也無法以真心回報，必定讓王爺十分傷神吧，可現(xiàn)在，身為一個凡人，我終于了解深愛一個人的感受，為了王爺，我可以放棄一切，只求和王爺長相廝守……」她輕輕地在他冰冷的唇印上一吻，眷戀的眸光繾綣，淚水滴落在他的眼皮上。

    「王爺你知道嗎，你我的緣分，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那時候你救了還是靈狐的我，而我為了償還你的恩情，便化成了女子留在你身邊，圓了一世情緣，沒想到千百年之后，我登了仙界，卻見著你在人間深受累世惡氣之苦，深感疼惜，才又再次回到你的身邊，想助你化去累世劫傷，怎知隨著宮雪初的死去，終究還是徒勞一場……如今，我以自己千年修為為賭，重新回到王爺身邊，可是您怎能……怎能早雪初一步先走……」她輕柔的拭去落在他頰面的淚水，卻怎么也擦不完。

    「王爺可還記得，你曾答應(yīng)過雪初，要卸下王爺?shù)纳矸?，陪雪初走遍五湖四海，游歷天下，這約定都還沒實現(xiàn)，你怎能就這么瀟灑的離去……雪初是為了你才重返人世的，如果你真的沒辦法醒來，那就讓雪初陪著你一起走吧，不管你在哪里，雪初都會在你的身邊，再也不分離了?！?/br>
    宮雪初緊緊抱著龍玄夜冰冷的身體，俯首輕靠著他的頰面，緩緩閉上了眼。

    在大火尚未蔓延至地牢前，大牢的門始終是敞開的，然而宮雪初的心已隨著懷里的男人一起死去，對這濁濁塵世已毫無一絲眷戀。

    未久，灼熱的烈焰伴隨濃煙一同竄進(jìn)幽深的地牢，一雙生死相伴的影子就著火光深深映照在墻上。隨著呼吸愈加困難，意識漸漸淡去之際，宮雪初的腦海里，也盤旋著三日前所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