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之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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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畢業(yè)兩年沒有正職工作令親戚們頗有微詞,但在網(wǎng)路世界她可是個小有名氣的繪師加網(wǎng)路歌手,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懂什么? 薛紹凰可不覺得她跟無所事事的尼特一樣,她可還是會接案賺錢的--雖說還沒辦法到一般上班族的月薪啦。 而將近萬人的粉絲,應該可以自稱網(wǎng)紅了吧?現(xiàn)在網(wǎng)紅經(jīng)濟也是股趨勢,她又何必要像其他同學一樣急著畢業(yè)進入社會,走向那條無趣的人生輸送帶。 她的家境也不差,雖說住不起帝寶,但經(jīng)商的父母也在信義區(qū)買了社區(qū)公寓。 寵她的父母更沒逼著她這位獨生女出去工作。 她自認打扮后也是滿好看的,畢竟自己可在外表上下了不少功夫。 一百七十五的身高,高跟鞋一踏,走出去也不輸那些模特兒。身邊也有幾個男性朋友在追求她,雖然她都沒多理會。 朋友們也會羨慕地對她說『白富美說的就是你這種人』。這樣想想,她的人生其實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除了小學時期有割手腕的習慣,以及那段痛徹心扉的戀情外,她的人生可說是注定一路平穩(wěn)順遂,從沒出太大差錯。 然而人生的打擊,總是來得措手不及,完全不給人反抗的馀地。 當薛紹凰滑完手機,悠悠哉哉地晃出房門,準備煎個歐姆蛋來當早餐時,卻看見了一臉凝重的父母坐在客廳。 平日在外奔波的父母,鮮少在這種時候還在家中。而客廳沉默緊繃的氣氛,也讓薛紹凰忍不住皺起眉來,心跳本能地有些加快。 「紹凰,坐?!?/br> 她的父母一臉疲憊,薛紹凰依言在真皮黑沙發(fā)上坐下,卻在這山雨欲來的氣氛下坐立難安。 父親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們家公司周轉不靈,欠了一筆債。房子要賣掉了?!?/br> 轟!這句話如一道落雷打在薛紹凰的腦門上,震得她有一瞬失神。 周轉不靈?欠債?要賣房子? 這些可怕的關鍵字組合成一個絕望的信息:她現(xiàn)在美好自由的生活要毀了。 「房子什么時候要賣?」她的聲音在顫抖。 「已經(jīng)在找買主了。」母親嘆了一口氣,眼眶發(fā)紅,「雖然很突然,但紹凰,你現(xiàn)在就去收拾行李吧?!?/br> 薛紹凰的腦袋嗡嗡地響,眼前浮現(xiàn)了一層雜訊,令她看不清雙親的神情。 這許久沒發(fā)作的癥狀竟又發(fā)作了,她努力地維持平靜,卻克制不住自已的眼淚: 「那之后我們要住哪?」 她的父母忽然沉默了。薛紹凰眼前的雜訊越來越密,使她看不見他們愧疚難堪的神情。 對這個從小被她們捧在手心中的女兒來說,這個消息實在太過殘酷,但他們還是必須說出來。 「紹凰,你必須自己出去租房子了?!?/br> 「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蚋。 她那微薄的收入如何在臺北租房?更何況那些生活用品,化妝品保養(yǎng)品,還有各種場合的交際費用!她雖然沒有記帳習慣,但也知道自己的收入幾乎跟她現(xiàn)在的開銷打平!如今又要多一筆房租,她要去哪里生? 這樣她只能去找工作,但這樣絕對會壓縮到自己唱歌畫圖經(jīng)營粉絲的時間--不,現(xiàn)在也不是管這些事的時候! 錢!她沒有錢!她的存款根本不到四位數(shù)??! 薛紹凰的腦子亂成一團,赫然發(fā)現(xiàn)失去父母金援的她竟連生存都有問題。此時母親的雙手握住了她的手,含淚道: 「紹凰,我跟你爸要去大陸重新開始,去幫你舅舅的忙。還是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大陸?」 薛紹凰一愣。原來父母是想要去投靠在大陸的舅舅。 的確,若跟去大陸,雖然生活條件會降低許多,但父母是不會讓她沒飯吃的。 但是她卻篤定地答: 「不,我要留在臺灣。」 她的朋友們,以及她所經(jīng)營的粉絲們全都在臺灣。若要去大陸,不就等于要拋下她這些年來所累積的一切? 她的父母要洗牌重來,但她的事業(yè)她的人生才要開始。她不能就這么貿然放棄! 她一樣可以活下去,可以證明自己沒有父母庇護也能生存! 彷彿看見了一道光射進黑暗,薛紹凰眼前的雜訊開始迅速消失,她的視線又恢復了清明。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那你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垢赣H嘆了一口氣,「我跟你媽,現(xiàn)在沒有多馀的資金匯給你繳房租了,也沒這個臉跟你舅舅拿錢?!?/br> 「不用擔心我?!箖嵐苄闹谐錆M不安,但薛紹凰卻說得堅定,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我也二十四歲了,是成年人了。」 母親的眼中是滿滿的心疼,她不捨地摸著薛紹凰的頭發(fā),看著這被她驕寵著長大的女兒,「改變主意隨時連絡我們,一張機票錢,我們還是出得起的。」 幾天后,薛紹凰拖著行李箱,穿好靴子來到玄關,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她住了二十幾年的家。 客廳依然擺著她熟悉的黑色沙發(fā),有時她會在這沙發(fā)上躺著滑手機滑一整天。 地上仍然鋪著每一年就要花兩萬清潔的大理石地板,光潔的地板總會映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倒影。 這里的廚房大而寬敞明亮,方便她跟母親一起做出美味的料理,她也喜歡一個人悠哉地烤烤餅乾。 而她的房間,依然放著她的公主大床跟書桌和梳妝臺。 然而,這里的一切卻不再屬于她。 現(xiàn)在,這里只是間二十坪大小的屋子,待價而沽,再也不是她的家。 她吸了吸發(fā)紅的鼻子,強烈的喪失感頓時充斥心中。她忍下落淚的衝動,拉著行李箱走出門外,狠下心關上門咬牙離開。 父母昨天已經(jīng)搭機離開臺灣,而她也向好友阿箏說明家中情況,表明在找到房子跟工作之前需要借住一段時間,阿箏也爽快答應,安慰了她幾句。 而她也把其他無法帶走的行李都包箱寄到阿箏家,應該明天就會到貨了。 她搭電梯下樓,向一樓柜臺的秘書點了點頭,舉步走出公寓。 十二月的清晨冷風夾著濕意迎面撲來,使她忍不住發(fā)起抖來,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深呼吸了一口氣。 薛紹凰,振作,今后你就要靠自己了! 給自己打完氣后,一滴冷水從天落下滴落到她鼻頭,正當她感到不妙時,傾盆大雨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 四周響起了一片尖叫聲及叫罵聲,她趕忙抽出雨傘擋雨,一陣大風卻不留情地吹來,讓大雨斜打在她身上,駝色羊毛大衣頓時濕了一半。 她又氣又無奈地暗罵了一聲,舉著傘拖著被淋濕的行李箱快步走向捷運站。 聽見門鈴聲響起,睡眼惺忪的阿箏被吵醒,下床緩緩地走向門,開了樓下大門的鎖,等著薛紹凰上樓。 「你來啦!喔天啊薛紹凰你怎么了!」 當薛紹凰來到她家門前時,阿箏瞪圓了眼,看著被雨搞得滿身狼狽的她,忍不住驚呼一聲,被嚇得睡意全失。 薛紹凰染成亞麻綠的蓬松短發(fā)濕了大半,而她向來勾畫得精緻的眼線也有些暈開,一身名牌衣飾也被雨給糟蹋了一半。 真是一隻落難的鳳凰。阿箏不禁心想,同情地望著這個她從國中認識到現(xiàn)在的朋友。 認識十幾年了,阿箏眼中的薛紹凰向來是天之驕女,父母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朋友群們所欽羨的白富美,活得那么優(yōu)雅耀眼,不愧對她那貴氣的名字。 如今家中遭逢劇變,鳳凰從天空強行被打落地,她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快進來吧,辛苦你了?!?/br> 「謝謝……」 薛紹凰有氣無力地答,她現(xiàn)在只想洗個熱水澡,驅去一身寒意。 她拖著行李箱進了阿箏的小套房。 此時她瞥見了一旁的鞋柜竟放有男拖鞋,訝異地睜大眼睛: 「等等,你跟你男友住嗎?」 「沒啦,只是他偶爾會來住,你別顧慮太多?!?/br> 「喔好?!顾颡M窄套房里的雙人床,想到另一邊躺過阿箏的男友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但她現(xiàn)在也無從選擇。 「謝謝你讓我借住啊?!瓜赐暝韬螅B凰用毛巾擦著頭發(fā),真心地道謝?,F(xiàn)在的她卸去一臉妝,素著一張清秀的臉,穿著寬松的家居服。 「客氣屁喔?!拱⒐~趴在床上滑著平板,「你要住多久都行啊?!?/br> 薛紹凰吹著頭發(fā),心中滿是感激。當她打算要找借住的地方,第一個就是想到從國中同班到高中的阿箏。 「那換我去洗個臉啦?!拱⒐~揉了揉眼角下了床。 「好喔?!寡B凰答,此時門鈴聲又響了起來。 看來是她的包裹送來了,沒想到挺快的。薛紹凰心想,轉頭向在洗臉的阿箏喊: 「你繼續(xù),我去開門就好。」 薛紹凰赤著腳跑向玄關,扭開了門把開了門,卻看見了她一生無法忘懷的人。 「林箏,你的傘……」 許自華拿著溼答答的透明傘,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望著睽違六年沒見的薛紹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