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看守所會見
下午,她們一起來到了臺北看守所。 看守所大門前早已守候大批記者,儘管兩人戴著口罩跟墨鏡,還是有眼尖的記者認出了許自華,拿著麥克風(fēng)扛著攝影機一擁而上: 「許自華小姐,請問你對你弟弟犯下的錯誤有何感想?」 「你認為許自成的錯你是否也有責(zé)任?」 「把賠償責(zé)任都推給徐圖豪先生是不是太過份了!你是不是該對被害人及其家屬負責(zé)!」 記者們尖銳的問題朝她刺來,她仍閉口不語,低著頭跟薛紹凰艱難地在記者包圍下前進。然而記者們卻仍不放過她,閃光燈不停地在她們身上閃爍,麥克風(fēng)硬是往許自華的嘴邊伸去,依然喋喋不休地逼問著她。 「請你們讓開!」 薛紹凰朝記者忍無可忍地大聲怒吼,全然顧不了許自華要她保護嗓子的叮嚀。 身高一米七五的她一手緊摟著許自華的肩護著,一手使勁用力向周圍揮去,幾支麥克風(fēng)被她揮落在地,讓記者們心疼又憤怒,紛紛朝薛紹凰不滿地叫道: 「這位小姐是誰?你跟許小姐有什么關(guān)係?」 「你是哪位?是許家的親屬嗎?」 正當(dāng)場面快要失控之時,看守所的獄警撒腿跑了出來,趕忙護著兩人進了看守所,將一群吵鬧的記者擋在了外面。 「許小姐你好?!?jié)M頭大汗的獄警向她打了聲招呼,但卻對薛紹凰皺起眉:「這位是?」 薛紹凰拿下口罩跟墨鏡,彎了彎嘴角,卻無法像平日笑得那么優(yōu)雅得體。 「您好,我是她的伴侶,昨天剛?cè)ピ]記。需要給您看公文嗎?」 獄警一愣,「那等一下再麻煩讓我們查驗一下證件?!?/br> 許自華是許自成的親屬,理應(yīng)擁有最先會見權(quán)?,F(xiàn)在許自成一天只能會見一人,照理說只有許自華能去見他,但柜臺人員看了戶政機關(guān)的公文后,他們還是放行了兩人一同進入。 費了一番周折,兩人總算來到了接見室。 在這四坪大的空間內(nèi),設(shè)有攝影機等監(jiān)聽監(jiān)看設(shè)備。 他們有三十分鐘的會見時間,而她們則必須設(shè)法在這三十分內(nèi)扭轉(zhuǎn)乾坤。 穿著白上衣的許自成推開了鐵門,他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薛紹凰,沒多理會。 薛紹凰是第一次見到許自成本人,她隔著玻璃觀察著這個神色陰鬱的青年。他跟許自華眉目相似,氣質(zhì)卻相差甚多。 許自華眉眼間有種冷意,像是刻意把一切隔絕在冰墻之外;而許自成則是眉間積著陰森詭異之氣,無法捉摸,讓人望了心中生寒。 究竟許自成是有多恨許自華,才讓他愿意配合徐圖豪,犧牲自己的人生坐在這里? 許自成駝著背坐了下來,拿起話筒,朝許自華陰陽怪氣地冷笑: 「我贏了?!?/br> 「你贏了?!挂材弥捦驳脑S自華淡道,隔著透明玻璃與鐵欄桿冷冷地看著他。 許自成坐了下來,看著許自華鏡片下充滿血絲的眼睛,拍膝笑得猖狂: 「哈哈哈!老姊啊,這下你的人生也跟我一樣毀了!哈哈哈!」 「用你的人生換我的人生毀掉,很值得?」 「很值得?!乖S自成興奮道,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這事情都是我一人策畫的,很厲害吧?」 「你才沒那腦袋?!?/br> 許自成依然對著話筒大笑:「都是我一人策畫的。都是為了替圖眉姊報仇!」 徐圖豪早已交代他要如何應(yīng)對。而他們聯(lián)絡(luò)時都是透過好幾道關(guān)係,聯(lián)絡(luò)的痕跡早已被悄然抹去,光靠通聯(lián)記錄絕對查不到徐圖豪那里。 臺灣的法律,殺人也不一定會判死,何況他并沒有讓任何人死亡,所以他確定他根本不會判死刑。他只要等出獄,就能領(lǐng)到一大筆錢,縱然他腦袋再不靈光,也知道這筆交易劃算。 「當(dāng)年是她性侵我!」 她本想平心靜氣地與許自成談,但想起那不堪的回憶,許自華便無法控制自己怒不可抑地朝著話筒吼:「明明你也有看到她脫我褲子!是你先背叛我的!」 許自成也不服輸?shù)剞熥越械溃骸钢挥袌D眉姊對我溫柔!爸媽兇我,你也兇我!我不幫她還能幫誰!」 他雙目暴突,狀似瘋魔,右手手掌用力拍上玻璃: 「而且之后我已經(jīng)跟你道歉了!我還拿了棒棒糖給你!但你還是對我那么冷漠,把棒棒糖一手拍掉!」 許自華愣愣地看著許自成眼眶泛紅,看著他額頭貼著玻璃無助地向她哭吼: 「老媽死后你也一直都沒回來!你根本沒給過我機會!又怎么能怪我變成這樣!」 當(dāng)年母親臨終前,許自華在外打工,而他則守在病床前,看著母親抓住他的手,眼角泛淚:『你jiejie當(dāng)年或許沒有錯。』 之后他決定試圖彌補,但許自華在辦好母親后事后,就徹底消失了。 他被拋棄了。 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而自己根本沒有什么謀生能力,又不懂交際,不討喜的他只能撿別人不要的工作來做,還常遭到欺凌,有一餐沒一餐,日子并不好過,又沒有勇氣自殺。 直到在工地搬磚塊時,他偶遇來監(jiān)修自家房子的徐圖豪后,才脫離了這一切。 想起那些日子的辛酸,以及許自華的冷漠相對,許自成崩潰地大吼大叫: 「為什么!到頭來還是只有徐家的人會對我溫柔,你們都一樣,都一樣!」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我恨你!」 吼完后,許自成激烈地喘著氣,眼前玻璃因他憤怒的吐息而起了一層霧。 他把話筒扔在桌面,頹然向后坐倒在椅子上,此時玻璃上的霧已經(jīng)消失,而他的親姊居然也哭了。 許自成呆住了。他很久沒看到自己的姊姊哭過。自從他八歲時看到她被圖眉姊壓在床上后,他就再也沒有看到她流過一滴淚。 以前她哭泣時,總是咬著下唇,努力不發(fā)出聲音,但肩膀卻會激烈地抽蓄。許自華的哭法跟從前一模一樣。 他重新拿起話筒。 「哈……哈哈……原來你還會哭?!?/br> 她的眼淚讓許自成莫名的有些懷念,有些得意,卻又很想哭,于是他扭著五官,露出一個分不出是笑是哭的表情:「從前在家里,你根本不見我,現(xiàn)在你終于肯來看我了,跟我說話了。」 「白癡!許自成你這白癡!」 許自華帶著哭腔大吼,孩提時代的記憶一一閃過,她不知道自己對許自成現(xiàn)在是恨還是心痛,「你這個白癡!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要坐幾年牢!你就這樣被別人利用,蠢死了!」 「我就是蠢,我讀不了書,什么都做不好,在這社會也沒未來!我只能來吃牢飯!」 許自成發(fā)出一陣悲哀的乾笑,「被利用又怎樣?至少有人愿意利用我!而不是像你一樣徹底的無視我!」 他悲涼的沙啞笑聲在她耳旁徘徊不去,許自華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停地抽噎著,心中仍充滿了恨,卻又后悔不已。 如果當(dāng)時她沒有打掉許自成手上的棒棒糖,愿意原諒他,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薛紹凰替她拿下了眼鏡,用面紙溫柔地替她擦著眼淚。他們姊弟之間的事,她插不上話,只能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許自成默默地看著許自華哭泣。他覺得很奇怪,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得償所愿,報了許自華拋棄他的仇,但為什么,為什么他卻覺得很難過? 這時他總算明白,他其實不是想要看她哭的。他只是想要jiejie回家而已,就算不原諒他也沒關(guān)係。 但現(xiàn)在,許自華的人生卻被他毀了。 他這才如大夢初醒: 「嗚,對不起……老姊,我不是故意的……嗚啊啊??!」 終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他仰起頭,像個孩子一樣地嚎啕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