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媽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

    她的值班時段是從下午五點到凌晨，等于是我去上學了，她正在睡覺，我放學回家，她已經(jīng)出去工作。

    「你要變成真的夜行性動物了?！怪缷屨业焦ぷ鞯牡谝豢?，我這么對她說。

    媽也告訴我，之后一切事務要自己打理好，三餐要自己想辦法，家里臟了，有時間要幫忙打掃。

    她多了薪水，我的事情也同時增加。

    我把這件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用簡訊傳給爸，他回我，在外工作很辛苦，要媽調(diào)整好自己的作息，累了也不要逞強……

    看著手機螢幕，我忍不住鼻酸。

    爸滿滿的關(guān)懷與愛，如果能讓媽看見就好了……

    ＊

    氣象預報說今天會下雨，但早上出門前可是晴空萬里，一點要下雨的跡象都沒有，所以我決定不帶雨傘。

    而這樣叛逆的我，終究還是受到了懲罰。

    最后一節(jié)課，我悄悄丟紙條給金宇翔，我用圓圓的字體在紙條上寫著：「放學在學校東側(cè)門談談，不見不散。」

    會選在東側(cè)門，是因為教官很少巡到那里，也很少有人會走那個門，比較多人進去的是正門，要跟某些人「談談」，就該避開某些場所。

    我優(yōu)先到達約定場所，抬頭一看，一大片厚重的烏云籠罩在上空。

    事實上是不是你做的，你比任何人都還清楚不是嗎？

    你至少可以改變些什么吧？比如說挽回他跟你的友情。

    唐哲的話給了我勇氣。

    如果金宇翔還有心，他一定會赴約，不會把我丟著。

    五分鐘后，天空開始飄起細雨，此時我往后一看，心跳聲不安分地愈拍愈響，胸口也震得厲害。

    金宇翔背著書包朝我的方向走來，雨絲落在他身上，宛如在他白色的制服上開出透明的花，他細長的眉微鎖，淡漠的雙瞳里讀不出任何情緒。

    細細雨絲在天空飄著，男主角終于帥氣地登場，我忍不住讚嘆自己選了這樣的場景，讓我欣賞到如此唯美的畫面。

    「要談什么，說吧?！顾謇涞穆曇衾匚业乃季w。

    「咳……」他陌生的語氣使我的心一疼，「你還是覺得項鍊是我丟的嗎？」

    一陣沉默之后，他反問：「難道你還要跟我解釋什么嗎？」

    我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既陌生又冰冷。

    「有人看到了，你要拿什么讓我相信？」

    我忽然覺得這一切是多么可笑，「我跟你當了一年多的朋友，我的辯解你不理睬，別人毫無證據(jù)，說是我丟的你就相信，那我極力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都算什么？」

    他的喉結(jié)在頸間滾動，眼睛閉上，又吃力地睜開，「那請你告訴我為什么要特別向我證明？慕妍當時也是受害者。」他目光冷峻，「給我一個理由?！?/br>
    我震驚地看著他，然后默默垂下眼瞼，神情逐漸轉(zhuǎn)為漠然。

    接近無可挑剔的男孩就近在眼前，但我卻覺得我們的距離像幾億光年般遙遠，明明伸手就能擁抱他，但我早已失去走進他心里的機會。

    如果我說是他們要陷害我，你會相信嗎？

    如果我說我是把項鍊收在抽屜，你會相信嗎？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相信嗎？

    「如果你沒辦法給我一個理由，那……就樣吧。」他轉(zhuǎn)身離開。

    就這樣吧。

    他走向不知從什么時候就撐傘在不遠處等候的慕妍，慕妍胸前的那顆心型墜子閃爍著銳利銀光，刺痛我的眼。

    「走吧。」

    「你怎么沒帶傘？都溼掉了會感冒啦……」女孩疼惜道。

    「跟你撐就好?！鼓泻⒉辉诤醯卣f。

    當耳邊傳來的雨聲漸大，我才逐漸感受到雨滴成串擊打在身上的冰涼觸感。秋末冬初的雨，無情又冰冷。

    像他的眼神。

    王子和公主幸?？鞓返脑谝黄?，而美人魚即便用甜美嗓音換得一雙腿，卻依然得不到真愛，甚至化為泡沫。

    「因為……」我喃喃說著，那個深藏在心底、他迫切需要卻再也聽不到的理由，「……我喜歡你?！?/br>
    他要的理由，在他面前，我說不出口。

    得不到他的信任，我的心像被狠狠撕裂，疼痛又狼狽，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樣子。

    我杵在原地不動，任雨水在我臉上、身上肆虐，反正雨傘都沒帶了，就趁機把自己混沌的腦袋淋得清醒點，而且很少人會來這里，不會有人看見我難堪的模樣……

    我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感到好笑，同時，嘴角也嚐到一絲苦澀。

    站到小腿開始發(fā)酸了，雨聲突然變得沉悶，我也感覺不到雨滴落在身上的力道。

    好像停了。

    「別這樣?！箯谋澈髠鱽淼穆曇魷貪櫱瑑?，「會感冒的?！?/br>
    我的頭頂上多了一片深藍色的天空，那片小小的晴空，為我阻擋風雨，驅(qū)走陰霾與苦痛。

    鼻頭一酸，有種guntang的感覺快要灼傷眼眶。

    「他不相信我……」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哽咽，「怎么辦……」

    「沒關(guān)係，」他的話里藏著嘆息，「我相信你就好了?！?/br>
    我的眼淚頓時失守，大顆大顆地滾出眼眶。溫熱與冰涼交織在臉上的感覺，讓我錯以為從天而降的雨帶有溫度。

    我知道哭沒用，因為男主角已經(jīng)離我遠去。

    那在我身后為我撐傘的男孩呢？

    我很清楚他將走進我的生命。

    「你怎么會來這里？」我含淚回望他，還流著鼻涕。

    「我都走這個校門啊?！顾鸬煤芾硭斎?。

    我自覺窘態(tài)百出，正想落荒而逃，唐哲又跟了上來，傘依舊舉在我頭頂上，他問：「你要去哪？」

    「回家?！刮疫€能去哪？

    「你不要老是跟水過不去嘛，上次跳海，這次淋雨。」

    我沉默不語。

    兩次似乎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顾⑽⒏┥恚p眼笑成了兩彎新月，溫熱的氣息噴在耳畔，臉頰彷彿也沾染上那溫度，漸漸熱了起來。

    為了化解尷尬，我主動開話題：「你今天沒去游泳？」

    「嗯，休息?！顾喍袒卮?。

    到我家時，我轉(zhuǎn)過頭對他道謝，屏息一瞧，才發(fā)現(xiàn)共同擠在傘下的我們距離多么近，近到我?guī)缀蹩熨N在他胸前，我甚至能在他的雙瞳里清楚地看見我的倒影。

    「快回家吧，你爸媽會擔心的?！刮乙呀?jīng)兩度讓他跟我走回家，我無法再虧欠他。

    聞言，他的表情快速閃過一絲苦澀，才淡淡地說：「我一個人住。」似乎是察覺到我的困惑，他又補充：「高中搬來這附近住，離學校比較近?！?/br>
    他的臉在傘下背光處，表情有些模糊，只看見兩眼里的波光閃動，像兩顆遺落在塵間的璨星。

    一個人住，很孤單吧？

    「要不要進來？」我把家門打開。

    他眨眨眼，很驚訝的樣子，「可以嗎？」

    「嗯?！顾挠犎皇刮也唤笭枴！阜凑覌屓ド习嗔?，暫時不在。」

    要是被她知道我?guī)б粋€男生回家，她不把我宰了才怪。

    我?guī)M我的房間……請別想到曖昧的地方去，我只是想讓他有個休憩的處所。

    他看了看室內(nèi)的擺設(shè)，眉毛一挑，「你房間？」

    「嗯，不像嗎？」我卸下沉重的書包。

    「你就這樣帶一個男生進你房間？」

    「反正蠻乾凈的啊，不怕你笑?！刮译S意接了一句。

    「不是……」他一手捂額，表情很哭笑不得，「孤男寡女的，你不怕我——」

    不等他說完關(guān)鍵詞，我就轉(zhuǎn)頭瞪他：「你敢？」

    他馬上被我的眼神殺到，作投降樣：「當然不敢。」

    紀小嵐才沒那么好欺負。

    「我先去換乾的衣服，你就隨便坐吧，等我一下?！刮覐囊鹿穹鲆惶妆惴瑴蕚溥M浴室。

    「紀小嵐！」這時，唐哲突然抓住我的手。

    「干嘛？」我無奈回頭。

    他的臉靠我很近，我?guī)缀跄芨惺艿剿暮粑慕廾⑽⑿甭N，像蝴蝶的翅膀，鎖骨隨著他的呼吸動出誘人的脈絡(luò)，他慢慢朝我逼近，溫熱的鼻息停在耳畔，撩起我額角的細碎發(fā)絲，我渾身一僵，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個，我……」他欲言又止，聚在眼底的光暈了開來，像喝醉后的朦朧迷離。

    我往后拉開一點距離，他握住我手的力道便加深了些。

    孤男寡女的，你不怕我——

    我的腦袋登時充血！

    紀小嵐你必須冷靜，你必須聞風不動、處變不驚、臨危不亂，這里是你的地盤、你最熟悉的家，就算眼前這少年再怎么秀色可餐，也不能因為他正值血氣方剛就讓他吃豆腐——

    咕?！?/br>
    在這安靜到連呼吸都會變噪音的時刻，某人的肚子發(fā)出抗議的訊息。

    唐哲垂下頭，發(fā)尾輕輕掃過我的唇，虛弱地說：「……我肚子餓。」

    啥？肚子……餓？

    我的后腦勺宛如被重重一擊，肚子餓就肚子餓，干嘛靠我那么近！

    「桌子右邊抽屜第三層有泡麵跟碗，自己燒水搞定啦！」我不著痕跡地推開他，匆匆鑽進浴室。

    一想到剛才我的腦袋里竟然有出現(xiàn)不純潔的畫面，我真想對準墻壁，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我看向掛在浴室墻上的鏡子，滿懷羞赧地別開臉。

    紀小嵐你這個色女，居然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