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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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 女巫煅燒綠瓶,冶煉褻瀆神明之藥,捆綁涎水四溢的鬣狗,殺戮情欲亢進的野獸,煎他們皮,熬他們血,放縱骨rou沸騰的炊煙如云在天,腥味翻山越嶺叫人心神不寧。女巫下凡,有如天仙被打入地牢掙扎崛起,長指甲,魚尾眼,柴瘦面容,烈焰紅唇,被迫勾勒成荼毒眾生的邪惡角色。庸人以火攻之,消滅地獄派來的虛構(gòu)之物,東西村落熊熊火焰伴隨尖叫,響徹天際。宮殿之畫解開秘密,瑟琳在博物館一睹女巫,傾心,敬佩,然常人疑問浮于心中,女巫是否神往丘比特愛情之心,則不得而知。 瑟琳在東京做一年交換生,與國際生一起進行話劇表演的排練。瑟琳念咒語念到自閉,小梨與她交換角色,要她當公主,而自己做女巫。小梨開玩笑地說家族有人前世是女巫,你信,亦或是不信?信則有,不信則無。瑟琳啞口無言。小梨時不時瞥見瑟琳,看她重拾輕松笑容,細收眼皮,背著書包到圖書館尋找圖騰,在空無一人的地板鋪蠟燭倒白粉臨摹,兩眼一閉心無旁騖地溫習(xí)咒語,神神叨叨。一個禮拜五的中午,小梨被舉報,視頻由匿名者發(fā)布到網(wǎng)站引起眾人議論,惡毒審判,擾亂秩序,她一出門就被人扔雞蛋,砸爛葉子,話劇的表演人員跑來維護理論,一切都是演習(xí),一切都是為入戲付出的努力,請不要濫傷無辜。當時小梨出名到必須戴口罩帽子圍圍巾才得以出門,瑟琳讓小梨在自住的公寓躲避一陣,小梨決定按照原先的編排重新開始,要瑟琳當女巫,她做公主,重組顛倒的人物關(guān)系。校方公開要求刪除視頻,月轉(zhuǎn)紛飛櫻花,瑟琳再次念咒語念到自閉,而小梨一心沉浸在編劇所描寫的眾星捧月的公主夢里,排遣在現(xiàn)實中被誤會的委屈。話劇初演成功,被選進城市巡回表演的節(jié)目單里,同一時刻,小梨談了戀愛,對方是計算機學(xué)院排名前三的男同學(xué),高大白凈,會打籃球。阿康因與小梨公開戀情,被七嘴八舌地討論一番,吃錯藥,瞎了眼,腦子生銹,挑大梁解決剩菜,真是勇士下凡救贖孤女。小梨變得愈發(fā)叛逆和孤僻。 六月黃昏如一束柔軟的噴泉漫入許愿池,鯉魚五彩斑斕,騰飛,躍進,濺起的水珠如硬幣般清脆。圣母瑪利亞在前,小梨低頭許愿,一副虔誠姿態(tài),嘴邊再無念念有詞,與之前相比一個天一個地,仿佛被抽干了靈魂。巡演結(jié)束,小梨請瑟琳在一家日料店吃飯,三文魚刺身旁卷了花瓣形芥末,兩人各挖一大勺,配壽司入口嗆得直流眼淚,過癮至極。三杯清酒進肚,氣氛升溫,梨花落雨又啼笑,她認真問瑟琳,你為什么還愿意跟我做朋友?瑟琳不思則答,不管你信不信,我很少戴有色眼鏡看待許多人。小梨一頓,多少有些失望地抱怨,你們是不是特別喜歡中庸之道,言下之意你還是覺得他們的謠言都對,是我神志不清,只是你佯裝大方包容,心胸開闊,愿意伸手拉我一把。瑟琳忽然察覺碎片斷裂,心是一塊玻璃,一句話就使其脆弱坍塌,她如做錯事的啞女低眉,腦海里天使與惡魔在對陣博弈,對自己和他人的質(zhì)疑涼入骨,打入心扉。瑟琳慚愧地說,對,我不能理解你,小梨,我們不是同路人,也不是陌路人,只是在時空沒有倒置的世界里相遇的兩個人,兩個互相交換表演女巫和公主的女孩。小梨沒有生氣,發(fā)了一會兒呆后,熟稔地從書包里拿一包煙,一支敲盒后抿嘴邊,打火機點燃,眼神飄忽地問瑟琳,你的初潮是什么時候。十二歲。第一次zuoai呢?不太記得了。瑟琳反問小梨,你的初潮是什么時候。十一歲。第一次zuoai呢?她倏然正經(jīng),笑眼回答,要讓你失望了,我一直沒有喔。瑟琳突然感到內(nèi)心極其地復(fù)雜,欲言又止。小梨喝醉了,繞過一桌杯盤狼藉殘菜剩羹,她帶著煙氣和酒香擁抱瑟琳的肩膀喃喃細語,她不是公主也不是女巫,而是從容不迫的藝伎轉(zhuǎn)世,面帶羞粉胭脂,嘴吐芬芳氤氳,字字句句大珠小珠落玉盤,宛如籠子里的金絲雀在歌唱。小梨環(huán)著瑟琳激動地說,我多希望你替我承受那些污言穢語呀,你不會念咒語,我?guī)湍悖羝鹆穗y題又不肯服輸,以至于要日夜讀書看歷史紀錄片培養(yǎng)記憶,在圖書館搞行為藝術(shù)自我感動,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你的錯啊瑟琳,都是你的錯,也要怪我,怪我自己對你太好。瑟琳被箍得有些呼吸不過來,脖子發(fā)紅,不??人浴P±嬗炙砷_,輕拍她,在她耳畔呼氣不忘繼續(xù)攻陷慌張瑟縮的客體。簾子一掀,日料店的鈴聲響起,いらっしゃいませ,阿康見狀,輕輕地拉開小梨送她回家。 小梨的舅媽是有名的mama桑,妝容細致,眼睛上方的亮片如金光魚鱗,爭相輝映,華麗的晚裝眷顧窈窕之身,細腰如柳枝欲斷,手一揮帶過的風都在燈紅酒綠里微顫,風情婀娜,待小梨一家人又是極好。多年前舅媽在大阪收養(yǎng)了阿康,阿康自小被人嘲笑,嬰兒肥未褪,青春期體重上升,又被人得知是由mama桑收養(yǎng)的孤兒,受到各種冷落。每年假期,阿康都要從大阪到東京和小梨玩,十九歲那年他終于讀進小梨的學(xué)校,煥然一新,開朗俊俏,賽績豐富,在計算機學(xué)院混出響亮的名堂來。某一個夏日搖曳的秘密是他懷疑自己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卻只對她有效。那是一個曠日長久的夢,扎滿電視機和冰箱的貨車掠過正在吃碎冰的二人,尾氣撲塵,阿康輕易流汗,小梨欺他生和柔弱,搶他碎冰,譏諷他愚笨,捏住他耳朵又整蠱嚇唬他,他在不知名的漩渦里窺探生動古怪的她,有些動容,莫名的快慰在夢潮中偷渡。熱醒以后,遺留欲望痕跡。 半夜時分,小梨推開緊擁她腰的阿康,阿康的眼神忽變,冷冷清清中他在她深眠之時化為步步緊逼的野獸,小梨一直重復(fù)一個人的名字,是誰,由溫柔到緊張,由心疼到怨懟,一個女孩的名字,一個叫瑟琳的中文名。阿康嫉妒一個女孩,阿康從未如此嫉妒一個女孩。然而,阿康這份根深蒂固的依戀始于小梨的逞強和無意之中的傷害,如黎明前閃爍的電擊火光,噼里啪啦作響,通其全身,燒其內(nèi)臟,貫穿他血氣方剛的身軀。兩具處子之身互相依偎,又因一層雙方難以撕開的薄膜而互相避忌,他攬她,她依舊不安分,雛鳥般的乳在啄他心智,一輕一重不得要領(lǐng),只有他擁有不可言喻的美妙。阿康早已贏過瑟琳,可是仍然不夠。 宿醉后,小梨斷片,不再記得何時何故做了什么事情,喝解救湯的時候看見一段被暴露在網(wǎng)上的視頻,是她親吻瑟琳的畫面。小梨看見這段視頻,霎時間腦顱冒煙,全身凝滯面目絕望,仔細回憶卻仍舊只感到頭痛。小梨打電話給瑟琳道歉,瑟琳說她從未親吻自己,卻不明所以然。阿康在這場流言蜚語中成為受害者,而眾人指摘的罪魁禍首是小梨和瑟琳。阿康憤怒,小梨掩面不能狡辯。阿康又立馬安慰她,親她額頭,善待她被動作出的傷害,只是他太激動,忘記處理蛛絲馬跡。一場比賽活動催促阿康早早收拾出門,而小梨為躲避風頭在家歇息。命運使然,小梨偶然在糖罐頭里發(fā)現(xiàn)一張內(nèi)存卡,插進電腦一看,里面全是阿康扭曲真相的作案證據(jù)。一段是圖書館的視頻,放大,裁剪,重點露出她走火入魔般的表情,還有兩段則是日料店里的視頻,一段是真實的監(jiān)控,另一段是被篡改過的圖像。就在小梨氣得站不穩(wěn)的此刻,阿康贏得了東京計算機安全比賽的冠軍。 瑟琳離開東京后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內(nèi)容冷靜克制,撰寫內(nèi)容的人透露,有兩個女巫獵殺了可憐又可恨的狼人,一個是舅媽,另一個是小梨,只是女巫仍未達到完全心狠手辣的地步,懲戒完畢后,她們?nèi)斡衫侨俗蕴騻?,另懷哀傷。舅媽打了阿康十個巴掌,又自檢作為母親的養(yǎng)育之錯,小梨砸爛阿康的電腦,捶打他的身體,又自檢作為女朋友的謊言之罪。不久后,阿康寫了一封信,漂洋過海送往瑟琳的手中,他承認曾經(jīng)嫉妒瑟琳,對小梨又愛又恨,因而作惡多端,傷害大家,他最終意識到罪孽深重,決定補償所有人以后去看心理醫(yī)生,并自首投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