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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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在熱水里的那雙腳沒有珠碧的那般細嫩嬌小,相反地,因常年跳舞,腳趾骨有些畸形,腳指甲也不長了,腳背凸起的青筋緊繃繃浮在沒點rou的皮上,而多年沉積的淤痕消退不了,一塊一塊斑駁在腳上,顯得十分猙獰可怕。 雖然這些年足夠愛護,好東西沒少往這雙腳上招呼,但終是回不去了。 小六每每看到這雙傷痕累累的腳都會鼻子發(fā)酸,即使錦畫一遍遍說不疼,他也始終不舍得用力。他的相公啊,以前都吃了多少苦? 水有些涼了。 小六將他的腳拽出來,兌了滾水進去,伸手試了試水溫才又放進去,錦畫咬唇蹙眉道:“燙……” 小六抬頭呿一聲:“不是不怕燙嗎?現(xiàn)在怎么又燙了?” 錦畫給了他一個暴栗,就要掙脫開:“死小子,燙一下和燙很久能一樣么?燙死了!” 看來是真的燙,燙得錦畫波斯語都崩了一句出來。 小六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的腳,還是免不了被撿起的水花濺了一身,小六抹掉臉上水花道:“好嘛,就是要燙泡了才有用啊,我試過水溫了,燙不壞的,忍著些,一會兒就舒服了?!?/br> 果然,燙了幾息之后就舒爽了。 吸了幾口涼氣,渾身都放松下來,好整以暇地享受著力道正好的按摩,錦畫問道:“今日是甚么安排?不會又有過夜客要接罷?” 他真的不喜歡做那事,一點都不喜歡??墒悄橡^之中,又豈能如他的愿。 雖然給他接的客遠沒有珠碧那么多,但每一個都很難纏,他這樣不肯輕易服軟的性格,客人不把他弄出血不肯輕易罷休。 小六正捏著他畸形的大腳趾嫻熟地按摩,聞言撇撇嘴,道:“有,你好自為之罷?!?/br>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得到確定答案的錦畫還是很失落。 將手里金貴的泡得熱騰騰的腳洗干凈,拎起來用軟巾擦干,放在自己腿上仔仔細細套上夾鴨絨的棉襪,系好襪帶,小六苦巴巴道:“服服軟罷你,明明早說兩句好聽的就好,非要每回都帶一身傷回來,你圖甚么?” 錦畫不答,望著門外怔愣出神。 冬日的暖陽溫和地掛在遙遠的天上,抬眼直視也不覺刺眼。 這是荊都的太陽。 思緒拉回多年以前,波斯的太陽遠沒有這般溫和的。它毒辣地炙烤著大地,貪婪地似要將人間一切水分都蒸發(fā)掉,大地因它而龜裂,莊稼樹木奄奄一息,放眼千里沒有一絲生機。 ——偉大的光明神啊,薩曼·塔拉達以純凈的處子之身向您供奉,為您起舞,請您恩賜雨露于您熱愛且守護的大地罷。 這一句波斯語,錦畫至今還記得。 他在高高的鼓臺之上不知疲倦地旋轉(zhuǎn)起舞,不知虔誠地念過多少遍,毒辣的陽光炙烤著他,瘋狂汲取他身體里的水分。 他沒有力氣了,頭早已昏昏沉沉,可他不能停。 祭臺下是成百上千跪伏的信徒,他若是停了下來,信徒認為他惹怒神祇,會將他活剝撕碎的。 他唯一能停下來的時候,就是天賜甘霖的那一刻。 如珍寶的雨滴落在他身上時,他會從高高的鼓臺上摔下來。 痛,累,是他記憶里唯二的感覺。 從記事起,他就是信徒眼中最干凈的存在,來之不易的水資源供他喝,供他沐浴,他太干凈,甚至沒有人可以觸碰他。 他是神使,是信徒眼中無上純潔的圣子,是不能被人碰觸的。他所到之處眾教徒拜服,他甚至都看不見他們的臉。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相信了。 甚么神使甚么圣子,不過是縛著枷鎖在地獄里受刑的可憐蟲。 他曾天真的以為趙景行是來解救他的。 那個他終于能正眼看見的俊逸的臉那樣令人神往,他以為,那是光明神的化身來解救他。 到頭來發(fā)現(xiàn)他只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凡人,把他從一個地獄推向另一個地獄而已。 這個地獄沒有毒辣的太陽,只有數(shù)不盡的罪惡藤蔓,纏著他,裹著他,拖著他沉入骯臟黑暗的泥淖。 即使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那根深蒂固在他心中的驕傲也無法被完全磨滅。 所以,他永遠無法做到如珠碧那樣諂媚地婉轉(zhuǎn)在男人身下?lián)u尾乞憐。 因此他總是吃盡苦頭。 薩曼·塔拉達已是過去,但屬于薩曼的自尊和驕傲還依舊在泥潭里堅強且固執(zhí)地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不肯熄滅。 浸yin南館這么多年,波斯語忘得差不多了,卻始終還記得那句——薩曼·塔拉達以純凈的處子之身,奉獻給偉大的光明神。 只是后來,純凈的圣子被南館玷污,被珠碧設(shè)計迫害,光明神的圣子,不再純凈。 神啊,愿您不要降罪,愿您善待您的信徒。 如果光明神真的光明。 一陣急促的鈴鼓聲忽地傳來—— 錦畫終于回過神來,瞧見了小六手里抓著自己跳舞的鈴鼓拍得嘩嘩響:“回神了!回神了!” 錦畫拍開他的手將那面鈴鼓奪回來,拿在手里輕輕撫摸著。上頭繁復(fù)的金色花紋是波斯人所信奉的瑣羅亞斯德教的圖騰,看起來神秘而美麗。 而這一面精致的小鼓,是他從波斯帶回來的唯一的東西。 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鼓上銅片,發(fā)出叮鈴鈴的脆響。